回国游记八：回到嘉兴

        真的好喜欢这样的车次，晚上上火车，一觉醒来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一点不浪费白天宝贵的游玩时间，又省时又安全又便宜又舒服，比坐飞机的优势多多了。从西安上了火车后孩子们接着“斗地主”，把毯子往铺位两边的铁栏上一搭，牌桌就成了，要是会打麻将，我看他们能把箱子架上去！



        原本我的方案是：抵达上海后先把行李寄存起来，轻装前进直奔城隍庙，吃完小吃、逛完豫园就去外滩，然后有时间就过江到浦东看看，走马观花玩到差不多了，回到车站买票去嘉兴。在美国我就上网查过了，上海去嘉兴的车很多，一天好几十趟呢，不愁没票。表哥给了我个备用方案，即：下了火车别出站，只要看到有去嘉兴方向的车就上，上去再补票，等到了嘉兴以后再单独找一天去上海，玩个一天够了。
        一下火车热气便迎面扑来，热中夹着湿，湿中夹着闷，上海顷刻之间没有了一点吸引力，我们果断决定采纳表哥的方案，即原地不动，候车去嘉兴。汹涌的人潮转眼间退得干干净净，诺大的月台上只剩下我们六人，等啊等，那写着“西安----上海”的火车仍旧停在原地没有动静，上面已经有人开始清扫。另一边四条明晃晃的铁轨伸向远方，没有任何车开来。“表哥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哟，哪儿来的去嘉兴的火车？” 我哭唧唧叫唤着。月台上静悄悄的，列车员从车窗里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我冲她笑笑：“请问这车还要在这里停多久？”  我的意思是，只有它让开了，别的车才有可能开过来。“不知道，这得听调度的。” 那姑娘回答说。不行，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车站警察来了一定会把我们当成盲流的，而且我还想起，每次上车前乘务员都是要再看一次票的，没票根本上不了车，表哥的鬼方案行不通。走！我率领一群盲流钻进了地下通道。
         出了站我就傻了眼，视线里除了人就是人，去哪里存行李啊？去哪里买车票啊？去哪里打车啊？从北京到渭南的票是表哥帮着买的，从西安到上海的票是表姐帮着买的，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肉胞大叔自告奋勇：“你们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算了吧你！皮夹子插在后屁股兜儿里总是一半露在外面，就他这样的，自己不丢就不错了，我可不敢让他离开我的视线。虽说这时候他并不比我有用，但毕竟有个纯爷们儿站在身边留着壮胆也成啊。我们傻站在那里，真的就像一群盲流。就在这时，又有神仙下凡了，就降落在我们身边。那神仙小伙子说：“你们是来上海旅游的吗，我们. . . . . . ” 我打断他：“不是不是，我们要马上转车去嘉兴的。” “噢，是这样啊，” 神仙说：“是买票有困难吗？我们可以代买，一张票只加五元钱，你们不用受排队之苦，一小时以后就有去嘉兴的动车。”  天啊，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我就说我命好嘛。我们被请进了他们的办公室，里面有沙发有空调，还有人给我们倒水。没多久，小伙子回来了，买回了我们的六张车票，还把我们一直送到了进站口。当然他也没忘了嘱咐我们：“过几天来上海玩一定找我们啊！我给你们设计最佳路线，保证你们玩得满意。”
        我是第一次坐动车，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房屋和田野，思绪从纷杂变得清晰，从小到大，这条线我不知道走过多少回。小时候住在嘉兴外婆家的时候就跟着大人去上海串亲戚、办年货，记得还有一次搭的是货车，乘客就坐在铁皮车厢的地上，才几毛钱一张票。还记得有一次我妈来看我，走的时候我和表哥表姐去车站送妈，我们把妈送到车上，结果没来得及下来，火车一下子把我们拉到了嘉善，我们只好从嘉善下车沿着这条铁路往回走，记得那天我们顶着烈日走了好久好久，又饿又喝又累，只好边走边背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那经历至今历历在目，甚至还几次出现在梦中。那时我还常去小舅下放的农村玩，村子就在这条铁路边上，我和村里的孩子在铁路边割兔草，村里的孩子说这条铁路能通到上海呢，我心想你只知道这条铁路能通到上海，你知道我坐过多少次火车吗？你知道我去过多少次上海吗？嘴里没说，心里却充满了骄傲和得意。二舅家的大表姐当年也插队在这个村子，她住的草房正对着这条铁路，我也在那草房里住过，白天看见火车来来往往，夜里听见火车呼啸而去，当时我就想，有一天我还会坐着火车从这条铁路上走过，但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
        就这么想着，列车已经到了嘉兴，动车就是快，比骑马还快呢。
        没到出站口我就一眼看见了大表姐和姐夫，还有七娘家的表妹。一晃九年没见，表姐头发都白了，姐夫胖了，大腹便便的；表妹两年前见过，没什么变化，变化最大的当然是孩子们，长高了，长大了，变成大姑娘小伙子了。孩子爹刚告别了一堆亲戚又见到一堆亲戚，有点儿糊涂有点晕，我说你先别急着晕，没见到的还有一大堆呢，整不明白没关系，我叫啥你就叫啥，跟着我叫就行了，我家值得炫耀的就是人多，等着，还有人管你叫爷爷呢。九年未回老家了，这期间前后走了四位长辈，每每想起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以前回来我算是晚辈，不知不觉间现在竟成了长辈，不禁感叹时间的流逝。
        当天傍晚我们先去看望了二舅妈，八十八岁高龄的舅妈早早就等在了门前的阳台上，见到我们特别开心，拉着我们的手，看着那一堆孩子，反复说着：“好，好，蛮好，蛮好。” 仍是浓浓的湖南话与嘉兴话的混合。 看着已经进入暮年的舅妈，再次想起了小时候跟二舅妈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舅妈喜欢我，对我特别好，那时总是为我操心，给我洗衣、做饭，病了还给我打针、吃药。记得上大学那年我回嘉兴去玩，舅妈还塞给我了40块钱，那是当时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呢。二舅妈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家里人就没见过她发过脾气，可我小时候还“欺负”老实人，就敢跟舅妈顶嘴，现在想想真该狠狠打屁股。二舅妈现在身体尚好，可是耳朵背得厉害，跟她说话一定要大声喊才行。不管听没听清楚，二舅妈的回答永远是：“好，好，蛮好，蛮好。” 。表哥那天大显身手，做了一桌丰盛的家乡菜，十多道佳肴摆上桌时表哥早已汗流浃背。
        七娘病了以后一直住在医院里，我们是第二天上午去医院看望她老人家的，七娘看到我们非常高兴，从床头拿出了好多自己做的网丝花和小饰物送给我们。前不久嘉兴电视台还专门到医院采访了七娘并做了节目，报道老人家是如何以良好的心态和顽强的毅力面对疾病的，一时成了名人。看到七娘的精神面貌那么好，我们由衷地感到欣慰。我们去的时候别的病友和家属也都围拢过来，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听见他们在猜我两个儿子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两个女儿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现在一家有四个孩子成了稀罕事，走到哪里都有人好奇，我很想说我七娘是老七，我妈是老八，我还有九舅和十舅呢，跟我外婆比真是小巫见大巫，我外婆生了十七个孩子，而且个个都优秀。
        在嘉兴的四个晚上我们都是住在表妹家的，肉胞大叔怕给亲戚添麻烦说要住在酒店，我没同意，上回某表哥从美国回去就坚持要住酒店，还非要五星级的，被戴上“摆谱”和“显阔” 之冠，咱本来就是贫下中农，咱别“摆谱”也别“显阔”，回老家为的就是亲情，图的就是热闹，就是要享受大家围在一起吃西瓜、聊家常的感觉，住酒店还有什么意思。表妹早把我们的房间打扫干净，分成男女集体宿舍，我们住得超级开心。
        早上天刚亮肉胞又悄悄溜了出去，回来兴奋得像个小孩，手里拎回的东西让我吓了一跳：一只王八，两条肥黄鳝、一堆螺蛳，当然还有早餐大饼、油条、小笼包，别忘了出去买早餐可是他此行的最爱，目的不在吃，就想看笼屉里冒出的热气，听油锅里咝拉拉的声音。见孩子们都没起来，这家伙从床上把我硬拉起来就往外跑，好像嘉兴是他的老家而不是我的。他说那边大桥上有个早市，都是乡下人出来卖东西，可好玩啦。我跟他去一看还真是，除了各式各样的蔬菜，还有活蹦乱跳的鱼虾、呱呱乱叫的田鸡、钻来钻去的泥鳅和黄鳝，只是我去的时间已经太晚了，没逛两下就见摊主匆忙收了摊子，原来是可恶的城管来了，把老乡们吓得仓皇逃窜。
        最让肉胞兴奋不已的是，我们去老家的时候正赶上杨梅上市的季节，那又红又大的杨梅看着就让人口水哗啦啦。肉胞大叔直说：“啊呀，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杨梅，这次一定要吃够了再走。”  我在北京买过杨梅，12块一斤，不是很新鲜，这里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杨梅才5块一斤，不买不成傻子了吗。谁也不许说我们馋哦，因为美国没有杨梅嘛。谁说我馋我就不接着写了。


（摆早市的大桥下有人在洗衣服，可那水脏极了，能把衣服洗干净吗？）



（刚摘下来的杨梅，绝对新鲜。）


       附近还有一个很大的叫做三水湾的菜市场，我俩一进去就出不来了，真是鱼米之乡的菜场啊，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什么也有什么，肉胞又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台湾。我一听又不干了：“怎么老是你小时候的台湾？！你小时候的台湾卖菜的用手机吗？你小时候的台湾卖菜的用电子秤吗？你小时候的台湾卖菜的听MP4吗？” 肉胞赶紧回答没有没有。我又来劲了：“ 听着，这是嘉兴，比你们台湾好多了。” “是，是。好多了，好多了。” 肉胞不敢得罪我，在这里他可是寡不敌众啊。








(扁尖，我的最爱。）


（去骨的黄鳝。）

        表妹不敢杀甲鱼和黄鳝，俺家肉胞大叔把袖子一撸：“我来！” 平日不怎么进厨房的他今天来了精神，您瞧照片，这心狠手毒的家伙够血腥的吧！





        表妹也来了劲：“炒螺蛳那我可是最拿手的！”  围上围裙，只听厨房一阵哗啦声，上桌啦！






（以上的炒螺蛳和红烧鳝段是地道的嘉兴菜，尝尝我表妹的手艺吧。）


        晚上那就更热闹啦，所有在嘉兴的亲戚都聚在了一起，餐厅门口小舅向我张开了双臂，我冲着小舅跑了过去，跑到几步远时我大喊：“慢镜头-----“，于是一个老活宝和一个小活宝（在舅舅面前我当然是小活宝）上演了一幕超慢动作的《久别再相会》，逗得俺那肉胞悄悄说：“没想到你小舅也跟你一样疯。” 可惜当时没人给我们录像。 饭桌上小舅不断地揭着我小时候的短，竟然造谣（嘿嘿，不是造谣，是事实。）说那时一叫我去洗碗我就喊要去尿尿，幸好孩子们都坐在另一桌没听见，否则上行下效，我家以后该没人洗碗了。写了不少了，今天不想写了，看照片吧：


（油炸冰激凌。）


（凉拌鱼皮。）


（鱼丸，好鲜啊！）



（这道菜是我此行最难忘、最想念的菜之一：蒸四臭。有臭豆腐、臭南瓜、臭雪菜、臭苋菜杆。
那叫一个臭香香啊，吃一口一辈子忘不了。）







一排：俺的老三、老大、老四、老二，萍萍。（萍萍是大表姐的外孙女，管我叫外婆哦）
二排：俺、大表姐、十舅、二舅妈、表哥、表哥的女儿丹枫
三排：表哥的女婿、肉胞、大表姐夫、表姐的女婿、虹虹（表姐的小女儿，我抱过她的哦。）表嫂、表妹
（这次没见到表姐的大女儿芸芸一家三口，他们去深圳了。还有七娘住院，不在照片中。）



（祖孙四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