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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家在嘉陵江畔。 江边的一片浅滩，被江水日积月累地冲刷铺满了鹅软石，旁边是大片大片的芦苇，再过来就是青草地。 小的时候，不论寒假还是暑假，我都会去外婆家玩一个星期。 当然，这一个星期的快乐时光，绝对少不了表哥军军、表姐丹丹、还有表妹菲菲。 看着打闹嬉戏的我们，外婆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一个称党，二个称王，三个四个就要翻天咯！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外婆怎么会舍得责怪我们呢，她是担心我们自顾着“上天入地”的玩耍，却忘记了安全才是第一位。 外婆家以前是老房子，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堂屋最里面的神龛。神龛下面的石头上刻着大张着嘴巴的两条龙，还有一颗明珠，寓意二龙抢珠。 表哥经常吓我，说那两条龙的嘴巴摸不得，一摸就会把你的手指头咬了去。那时，我年幼，较真儿被吓着了，我就去和外公讲，外公拉着我来到神龛下，他叫我仔细看着，自己先摸了一下龙的嘴巴，再握着我的手一起去摸。外公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这是我记忆里他唯一的一次和我如此亲近。 我听妈妈说过，外公以前是纤夫，就是在江边用绳子拉货船的工人。外公年轻的时候靠着卖力气吃饭，含辛茹苦地把五个孩子养大。 堂屋的右边是一个粮仓，舱门是一块块木板叠加起来的，木板上用毛笔写着一到十六的繁体字，外公时常一边手工脱着玉米粒，一边叫我们兄妹四人念上面的数字。 外婆家屋后的山叫陈家大山，漫山遍野种满了松树。外婆会背着背篓拿着用竹条编制的长把爪子，在午后惬意的时光里，带着我们走进松树林。外婆用爪子将落满地的松叶抓到一起，再装进背篓里背回家晚上烧火煮饭。我们四个小毛孩就左蹦右跳地捡松果。落在地上的松果都是干了的，外婆也拿来当做柴火烧。 表哥军军说松树林里是有松鼠的，我说我怎么从来看到过呢，表姐丹丹说松鼠平时都是躲在树上的，用它的大尾巴将自己遮挡起来。我说你们不会联合起来骗我的吧，表妹菲菲一边玩着松果一般嘻嘻哈哈地说道，我小的时候就见过松鼠啊。 在哪里见到的？ 在梦里啊！ 小屁孩竟然戏弄你姐，我追着最年幼的菲菲在松树林里穿梭，她的小短腿当然跑不过我，最后被我的超级无敌“痒痒手”放倒在地上了。 嘉陵江在中坝上分出了几条小河，夏天的旁晚，外婆就带着我们去小河里洗澡嬉戏，有时外婆忙不开就让我们自己去，并一再叮嘱我们要格外小心，只能呆在水浅的地方。 我不会游泳，而长我一岁的表哥表姐就早练就了一身水下“遨游”的好本领。有一天，表姐说要教我游泳，她抱着我的腰，将我放在水面上，教我用两只手练习划水。我们练得很专注，几个平时爱开玩笑的大孩子突然从表姐背后将她压倒了，而我被压在了最下面，紧贴着河床，呛了好几口水，溺水的窒息感让我刻骨铭心。我受了惊吓，回外婆家后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外婆为此专门去找了那几个大孩子的家长，也批评了表哥表姐没照顾好我。 因为对水的恐惧，我至今没有学会游泳。 还有一个雨后的下午，我们兄妹几个又去小河边玩耍。表哥说他要给我们表演跳水。他站在河堤上纵身一跳，河里溅起无数水花。我们嘻嘻哈哈的拍手叫好。后来不知怎的，我的一只凉鞋掉进了河里，表哥跳进水里在河床上摸索了好久才帮我把鞋子找到。为此，我乖乖的将我唯一的一支大号棒棒糖“进贡”给了表哥。 那时，外婆家的大队上有很多和我们同龄的孩子，我们时常一起玩捉迷藏。为了不被认出来，几个女生躲在屋里相互换裙子穿，然后再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跑出去“摸电报”。 外出去地里割猪草的时候，表姐用路边的五颜六色的野花编成花环，我们每人头戴着一个美丽的花环在路人谈笑的目光中回家。晚饭后我们再次戴上花环在屋前的坝坝上唱歌跳舞，逗得外公外婆呵呵直笑，乐得合不拢嘴。 大舅家和外婆家是紧挨着的，二舅家在天津。 我记得小时候大舅他们和外公外婆是住在一起的。一块四方形石板铺就的坝坝，三面修建了房子，左侧的房子后面有一大片橘子树，旁边还有一颗高大的柚子树。 那时，我和妈妈每次去外婆家，走的时候背篓里都是满满的桔子和柚子，红灿灿、黄橙橙的，象征着幸福和团圆。 后来大舅要和外公分家，就把这片果树林砍掉了。为此我遗憾了好久好久，在我的记忆里，表哥表姐爬到树上摘果子，我在树下捡的时光，是那么的鲜明、美好。 大舅家，我是经常去的，很熟悉。二舅家因为在天津，他们回老家的时候不多，所以我对这个小舅舅是有几分陌生的，更生疏的是二舅妈。 我对二舅妈唯一的记忆是在一个温暖的下午，她给我们三姐妹梳头发扎辫子，她在我辫子上戴上了一大朵粉红色的头花，还惹表妹菲菲生气了，她嘟着嘴说她亲妈妈偏心，大花的给我戴，小的才留给她。 我妈说二舅妈嫁给二舅前是结过一次婚的，她也给前夫生了儿子。 我妈还特地强调说二舅年轻的时候高大帅气，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和一个离过婚而且比他大好久岁的女人好上。外公外婆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最终拗不过二舅的犟脾气，就随他的意了。 二舅婚后育有一女一子，将日子过成一个“好”字。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二舅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他去世前因在工地上出了一场事故，后遗症的缘故，他的大脑变得不灵活，上班时不行了，二舅妈就送他回老家在外公外婆身边休养。 二舅子从小就勤快，休养期间也是帮着外公外婆做他力所能及的家务还有农活。他特别喜欢去捡柴，外婆的柴房都快被他堆满了。二舅去世的地点在外婆屋后的“阳沟”旁边，据说他去那里是想去后山捡柴的，没想到没能叫我们和他说上最后的一句话，就这样孤单寂寞悄无声息地走了。 二舅的去世对外公外婆的打击是不可度量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外公外婆五个子女的婚姻都是使他们揪心不已的。大姨一意孤行远嫁内蒙古；二姨的婚姻是为了给大舅娶亲开的“扁担亲”，就是大舅妈嫁过来，二姨就要嫁给大舅妈的兄弟；二舅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要和离过婚的二舅妈结婚；而我妈在17岁就和我爸私奔了。 外公说：生活中从不缺少苦难，活着就有希望。 外婆也时常对我们这群后辈说：幸好还有你们。 是的，我们就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精神支柱。 如今他们已经年老，我时常对我爸妈说现在家里就奶奶和外公外婆三个老人了，平时要多给他们打电话，陪着他们唠嗑唠嗑，报个平安。就像陈红唱的一样：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操心就图个平平安安。 现如今，闲暇之余，外婆和她的好姐妹聊聊天，外公找老牌友打打长牌，日子过得平淡而闲适。 家有粮仓、灶炉和柴火，窗外还有绿林和青坡。门边坐着的外公和外婆眼望着弯曲无极平坦的小路，姿势安详，膝上花边的毛毯是能用手触到的彩虹，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 这就是外公外婆的幸福生活，不求山盟海誓轰轰烈烈，只求凡人的平安喜乐。 远在他乡的我，祝愿外公外婆的晚年生活宁静与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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