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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轶君 : 二十年,归来者是谁

 随园天一馆 2013-12-17

一把应该散在麦地里逆风飞扬的歌声,打扮起来,贵的衣裳,站在上海的舞台。他说,太贵了,去“动批”的话,每一首歌间隙都可以换一身衣服。

进场时,耳边飘过黄牛的声音:“里面超不过五百人……”。胡说。侧边的看台虽有几片露顶,满眼大叔大婶还是叫人喜悦。二十年了。后排一个男人在跟不知几零后的女孩解释什么叫魔岩三杰。

二十年。原以为故人一去不复返,却锦灰堆里还魂。“归来”是永恒的话题。“当百花凋谢的时候,我将归来开放”。张楚的回归,显然不是这个豪迈的调调,而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尚能卖否。

但毫无疑问,张楚的回归击败了时间。穿越二十年,老歌如今听来越发带劲。他念到“城市很脏”,上海人民发出了最嘹亮的吼声。“腐朽的很容易消化掉,新鲜的又没什么味道”,我们吃得饱饱满世界飞舞,心里却依然空旷。

1994年的窦张何,本身就是回归,春夏之交万马齐喑后的一场旱雷。血肉模糊大寂大灭之后,有血有肉的心灵,爬起来直立行走。

才情的分配最不公平。窦唯张楚何勇和唐朝之后,我和身边几个的朋友偏激地几乎不再听中国摇滚,多如牛毛的乐队终究牛不起来。魔岩没了,也许是命运的谶语。断弦,遗世独立。

当张楚挟九十年代的朴素而来,今日大风里歌唱的,却是消费主义矫情。二十年来的人和事,一把握不住的沙,倏忽而去。二十年来,我们的GDP炼成世界老二,土豪too hot。

你的回归要点燃什么?

即便你偷来火种,这个时代已经湿了。

另一边,西出阳关,新人辈出。“万能青年旅店”带来惊喜,“顶楼马戏团”虽然没有带给我太多感动,用方言唱已经老卵。众乐队地域特色越来越鲜明,把根留住,而打破地域界限的交流也越来越密集,“大中华”概念模糊了北京的中心地位。

你愿意在众声喧哗里蹦跳,还是要横空出世啼破雾霾?

微博上,他自称“从梦想到务实”。现场,他的羞涩穿越二十年不改。但是,这酷酷的羞涩放到千人体育馆,就成了失控。1995年何勇和张楚到北京广播学院演出,何勇一上台就叫嚣:“给我站起来!”全体即刻起立,再也没有坐下。张楚不会。从头至尾,他的目光不知道如何与全场交流。

朋友说,张楚太久没有返舞台,做出来的效果有些落伍。比如那些将泪点变笑点的视频,听说,全是他一个人的坚持。“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应合环法自行车赛,一辆接一辆倒下。传言张楚认为自行车手很孤独——可是,放在没有小提琴的“孤独”现场,只显得滑稽突兀。

当然,这些只是枝节,不重要。最不能接受音乐什么时候变成了失败者的鸦片,而不再是强者的号角。嘉宾姜昕谈什么“生命存在失望,所以必须歌唱”,一下子让我想起汪什么高歌“朋友啊,生来彷徨”。摇滚生来昂扬,我拒绝“被弱者”。

一意孤行的卡带时代翻过去,一颗不肯媚俗的心,要在微博微信里揣测众意。过去这些年,你说“眼睫毛都快被吹掉了”,在各种方向的风里翻飞。你的心底还是那么纯净浩远,“付出的所有都来自于自然,所以我也不能得到它,伸开手我只看见我的心里,所有的欢乐都来自天涯”。可是,你毕竟选择了回归,拧巴的人是可耻的。

有一首歌,暗自希望张楚会安排在演唱会最后,没想到却在开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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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我们去哪儿/你要寂寞就来参加/你还年轻/他们老了/你想表现自己吧

太阳照到你的肩上/露出你腼腆的脸庞/你还新鲜/他们熟了/你担忧你的童贞吧

青春含在你的眼里/幸福写在我背上/尽管不能心花怒放/嘿嘿嘿/别沮丧/就当我们只是去送葬

我们穿着新棉袄/天空树木和沙洲/挺起了胸膛向前走/嘿嘿嘿/别害臊/前面是光明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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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他唱完这一首,观众们浩荡列队,昂扬地走出去送葬。现实中,大盖帽一字排开,带着上海腔的女声普通话宣告“演出已经结束”,连返场都没有,就这么完了。大伙儿只好四下散去,上街吃点儿便宜的东西。

楚噢。

(责任编辑:贾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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