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过眼录
《诗经选》(余冠英注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二版) 《诗经》据说是中国诗学之渊薮。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11篇,又称《诗三百》。先秦称为《诗》,或取其整数称《诗三百》。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始称《诗经》,并沿用至今。《诗经》所谓书时书事,写情写景,状人状物,以至叙述平民生活之状况,刻画普通社会之心理,通其思想,明其美刺,无不恰到好处,数千年遗留之文学,未有出其右者。故孔子云:“不学诗无以言。”《诗经》留下了许多经典的话语,譬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宜言饮酒,与子偕老”、“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然诗三百毕竟乃上古文学之记录,词句简朴,所以才有今人余冠英的注译。应该说余冠英的《诗经选》是近几十年影响最大的《诗经》注译本,可惜诗不可译,白话之后,诗意大变。
《汉魏乐府风笺》(黄节著·中华书局2008年第一版) 知道黄晦闻乃近代著名诗人,买过刘斯奋注的《黄节诗选》,读之很令人一快。他经历复杂,早年加入中国同盟会,办报鼓吹反清民主革命;中晚年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著书讲学,影响遍及大江南北;其旧诗功底深厚,《蒹葭楼集》里的诗作既有唐诗之文采风华又兼宋诗之峭健骨格,人称“唐面宋骨”。读《汉魏乐府风笺》,才知黄晦闻对先秦、汉魏六朝诗文亦多精当见解。其汉魏乐府的研究,善于博采前人之长,对唐李善以来特别是明清以来学者的研究成果多有甄别吸纳,又能自出新见,时有发现。夜风萧萧,闲读前人旧卷,不免有种凄清寂寞之感。《石语》里陈石遗评价黄节曾云:“此君才薄如纸,七言近体较可讽咏。”然晦闻为诗往往有“极沉痛者,慷慨淋漓”,而不仅仅只是七言近体较可讽咏也。
《汉诗选笺》(郑文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一版) 以前读书,常听得“汉魏风骨”的字句。今读郑文先生所笺注的《汉诗选笺》,对汉诗的清俊通脱与古朴自然有了深刻的认识。譬如“江南可采莲”的缠绵、“陌上桑”的天真、“长歌行”的自然、“饮马长城窟行”的哀伤、“四愁诗”的愁思、“古诗十九首”的大气,皆能自立门户,千载之后读之,仍然可见古人活泼泼的心灵。盛夏之际,手捧一册《汉诗选笺》,欣赏五言古诗的幽长诗味,可避暑热。《汉诗选笺》的注释写的不错,并有作者“必要的串讲及较详的解说”。其评论尤见作者之匠心,简洁的文字,为汉诗原貌添加了一抹亮色。笺注者郑文,1910年生于四川,1942年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现为西北师范大学退休教授。主要著作有《汉魏六朝文选》、《王充哲学初探》、《六一诗话·白石诗说校点》、《汉诗选笺》、《杜诗檠诂》、《楚辞我见》、《汉诗研究》、《建安诗论》、《李杜论集》、《论衡析诂》、《扬雄文集笺注》、《金城丛稿》、《历代爱国文选注译》等。
《三曹集》(曹操等著·岳麓书社1992年10月第一版) 曹氏父子三人,如以文学来论,可谓不相上下。但说到政治、军事方面的成就,惟有曹操一人而已。曹操创造大业,文武并施,以文学励天下。而曹氏父子,亦雅能好之,其子陈思王曹植更冠绝其伦。曹操乐府,悲歌慷慨,能存两汉之余音。而曹丕《燕歌行》开七言古诗之风向,婉约流丽,声情雅艳。曹植诗则以情为主,以才气为用,敷之以藻丽,《白马》、《名都》、《美女》诸篇,“辞极赡丽,然句颇尚工,语多致饰。视东西京乐府,天然古质,殊自不同。”读《三曹集》,其书信明白晓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譬如曹丕《与吴质书》所云: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此语与现代书信,并无两样。三曹自身创作成就极大,其地位显赫,又影响了一大批的文学才士,故有建安风骨一说。
《宋人七绝选》(毛谷风选注·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第一版) 宋诗在近代很为不少学者所推崇,大概与世运国是相关罢。前人论宋诗“变唐人之所已能,而发唐人之所未尽”,虽然整体上不如唐诗,但还是留下不少的好诗。毛谷风选诗,前四位为陆游的33首、王安石的28首、苏东坡的25首、杨万里的24首。他的选目与注释皆无足观,惟欣赏宋人七绝耳。譬如郑文宝的“载将离恨过江南”、王禹偁的“和莺吹折数枝花”、寇准的“柔情不断如春水”、梅尧臣的“西风满眼是秋蕖”、苏舜钦的“满川风雨看潮生”、秦少游的“风定池莲自在香”、陆游的“细雨骑驴入剑门”、赵师秀的“闲敲棋子落灯花”、叶绍翁的“一枝红杏出墙来”等等。随手选出的一些句子,未必是最好的。读这样的句子,只觉清香拂拂,沁人心脾。对宋诗的理解,又有了切身的感受。
《陆游诗注评》(许瑞琪注评·齐鲁书社2009年第一版) 陆游是南宋的大诗人,诗词文章皆可读。陆游一生写诗9300多首,是我国存诗最多的诗人,号称“六十年间万首诗”。不过这部《陆游诗注评》却是一本烂书。其烂有三,一是选诗之标准,作者别另开生面地把陆游的诗分为三编,分别为“陆游爱国诗、养生诗、教子诗”,如此分类的编选,确实有才。二是点评,只见大话、空话、套话,并无半点触及诗艺。点评语动不动就是忠心、爱国、爱心,完全不谈诗的技艺好坏。三是附录,居然把作者许瑞琪自己所写的平仄不通的“抗震救灾诗”十首附骥于后,美其名曰“因与陆游精神相应”。呜呼,今人编选古人诗集,居然把自己的涂鸦习作附录在大诗人的诗集其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种光景。
《知堂杂诗抄》(周作人著·郑子瑜藏稿·岳麓书社1987年第一版) 知堂老人之旧诗仍是其散文风格,枯淡有味。在简洁的句子里道出自己“忧与惧”的复杂心情。薄薄一册,胜过许多所谓的大诗人的经典作品。知堂对儿童文学、妇女问题等多有涉猎,其见解至今仍有价值。《知堂杂诗抄》不少写到儿童的诗句,味道十足。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监狱生活》中谈及自己写诗的师从时说:“那是道地的外道诗,七绝是牛山志明和尚的一派,五古则是学寒山子的,不过似乎更是疲赖一点罢了。”附五十自寿打油诗,诗云: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老去无端玩骨董,闲来随分种胡麻。旁人若问其中意,请到寒斋吃苦茶。周作人一生有两段时间,写作旧体诗较成规模。先是1937年至1945年,作品编为两组,一曰《苦茶庵打油诗》,24首,曾收入《立春以前》;一曰《苦茶庵打油诗补遗》,20首。后是1946年至1949年,主要写于南京老虎桥狱中,故名《老虎桥杂诗》。岳麓书社出版的《知堂杂诗抄》是郑子瑜抄《知堂杂诗抄》,据云系自作者五十年代末所寄稿件抄得,然原稿迄未示人,岳麓书社在此抄稿基础上调整增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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