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09-6-23
与中国社会改革开放的步调和走向相一致,中国纪录片呈现出不断变革与开放的趋势。回顾中国电视纪录片30年的发展轨迹,从1979年中央电视台与日本NHK合拍大型系列片《丝绸之路》到2008年中国纪录电影《筑梦2008》入围美国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每个阶段及其呈现出的特点都与整个社会的大背景紧密相关,技术革新、意识形态的发展、西方先进经验的吸纳等都是这30年中国纪录片轨迹变迁的推动力与关键性因素。
中国纪录片改革与开放的30年大体可分为三个时期 :
一、创风格——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末
改革开放后,我国社会经历着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从封闭文化向开放文化的三个转变,它们为电视纪录片的发展带来了生机。无论内容还是形式,中国纪录片都突破了原有的禁锢,呈现一片繁荣景象。以《泰山》《话说长江》《话说运河》等风光片和政论片为代表的优秀纪录片作品先后出现,同时,纪录片专栏《祖国各地》《兄弟民族》《地方台30分钟》《动物世界》等,也开始亮相电视荧屏,受到观众好评。1987年,《祖国各地》《兄弟民族》等栏目整合为《九州方圆》,后又于1988年重新分化为专题性的独立栏目。这种分分合合也体现出纪录片栏目在躁动中寻求定位的生存状态。
在此时期,电视纪录片成长为一种独立的节目样式,不再依赖于新闻片而存在。而且,纪录片质量的好坏,已成为衡量一个电视台办台水平的重要标志。这一时期电视纪录片的另一个重要特色就是由于深受格里尔逊模式的影响,创作者利用电视纪录片表达自己的观点,将其作为宣传、教化的工具,主题先行的风格占据主导地位。因而,强烈的宣传意识、浓郁的政论色彩、鲜明的主体意识共同形成了这一时期纪录片创作发展的风格,代表作品有《丝绸之路》《话说长江》《话说运河》等。
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初期的长达30年的发展历程中,中国纪录片一直以单本片为主,直到1979年6月中日联合摄制了我国电视史上第一部大型电视系列片《丝绸之路》之后,国内才不断涌现长达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的系列片。《丝绸之路》是我国第一部大型电视系列片,也是我国电视纪录片充分发挥电视特性的一次成功尝试。该片由于时间跨度极大、空间纵横万里、题材广泛、内容庞杂,采取了化整为零分段式的编辑、连载系列播出的方法。《丝绸之路》每集固定为50分钟,每集都设计了一段由9个镜头组成的画面作序,整个系列片在形式上做到了整齐划一。像这样根据内容固定主题,在固定的时长中有规律地播出电视纪录片,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纪录片的规范化和标准化。《丝绸之路》还有意识地突出了纪录片的电视特征。比如,许多集在一开始就推出了整个系列最精彩的画面,力图尽快地抓住观众的视线,而在内容的展开过程中注意挖掘其故事性和生动情节。
《话说长江》于1983年8月至10月在中央电视台播出,该片长达25集,成为继《丝绸之路》之后大型系列片的又一力作。《话说长江》在发挥电视特性方面做出了有益的探索和重大贡献,它突破了传统的画外音解说的方式,首次在大型系列节目中采用固定的主持人,面对观众进行讲解。主持人在整个系列片中起到了主导、贯串的作用,使全片内容更加有机地联系在一起。
《话说长江》是我国第一部独立拍摄、制作的长篇连续节目,其中男女主持人从演播室走向了拍摄现场,实地采访当地百姓,与人们直接对话、交流,进一步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这部电视连续节目自1986年7月问世以来,每星期播出一集,连续播出达9个月之久,社会关注度及反响一直很好。
这一时期借鉴国外先进经验成为中国纪录片改革进步的重要动力。在中日合拍《丝绸之路》之后,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一些外国优秀纪录片被介绍到中国来。外国摄影队在中国拍摄的纪录片,以其独特的观察力和拍摄手法启发了中国同行们,如英国导演菲尔·阿格兰花费3年时间在云南拍摄的《云之南》及BBC出资的《龙之心》等。
当然,这些改变除了借鉴国外经验外,技术设备的改进是先决条件。1978年,中央电视台从日本引进了一批ENG设备,这种由便携式摄像机、录像机构成的电子采集方式,便于声画同时取材,很快替代了原先16毫米电影胶片的拍摄,在解放画面记录生产力的同时为创作者提供了更大的创作空间。
二、上水平——上世纪90年代
20世纪80年代末,由于来自电视剧、电视综艺节目等艺术形式的竞争压力以及本身孤芳自赏的发展态势,我国电视纪录片的发展一度步入低谷。进入90年代以来,以中央电视台拍摄的大型纪录片《望长城》为契机,电视纪录片的创作发生了显著的转变。
1991年11月,《望长城》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创下了纪录片收视率的最高纪录。这是继《话说长江》之后又一部中日合拍的大型纪录片。该片以对长城内外平民百姓的追踪、采访和真实记录,第一次鲜明地展现了中国纪录片纪实主义的个性,以其浓郁的纪实风格成为中国电视纪录片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作品。
与前一时期的纪录片相比,《望长城》探索出了一种新的创作思路——画面主导,尽量不带主观预见地反映客观事物的进展。用事实说话,通过客观再现长城两边各族人民生活习俗和文化风情来体现主题。声画合一的同期声、大量的自然风光、现场采访、跟拍及长镜头等形成了《望长城》迥然相异的风格。此后,纪实风格在中国纪录片界开始风行。
在“记录过程、再现原生态、声画并重”的纪实主义理念引导下,1991年辽宁与宁夏电视台合作的《沙与海》荣获“亚广联”纪录片奖,这标志着中国精英文化纪录片的隆重登场。精英文化纪录片指以人文主义精神为宗旨,试图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背景下建构一种具有现代化精神的文化价值观,以推进核心文化价值观的建立的纪录片。随后《藏北人家》、《最后的山神》、《深山船家》等纪录片相继获得国际大奖,中国纪录片开始与世界平等对话。
这是一个电视纪录片创作空前繁荣的时期。电视纪录片的制作、播出数量有了很大的增长,制作技艺也在不断的进步。从中央到地方,各电视台纷纷设立固定的纪录片专栏节目,成为这段时期电视纪录片发展的标志。
这一时期的电视纪录片与专题片的分野日渐明朗——在称谓上基本统一,纪录片所指为狭义的纪录片,专题片则指具有明确主题的报道性节目;在纪录片理论方面,纪实风格成为主流——继承和发展了新现实主义的创作思想,同时吸收了西方电影的纪录理念;纪录片的平民运动揭开帷幕——以《生活空间》为代表的大众纪录片大量兴起为标志;以获奖纪录片为代表的精英文化纪录片涌现出来——它们以题材选取和创作的精致为特征,以专业人士为收视对象,以制作的高水平为目标。另外,以《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张闻天》、《孙中山》以及《解放》、《使命》、《胜利》等为代表的大型文献纪录片迅速崛起,成为这一时期纪录片发展的又一特色。这些大型纪录片有许多共同特征:纪录风格,以小见大,史料价值,强烈的揭秘性。
总的来说,在表现手法上,这一时期的纪录片开始走向“新纪实主义”。主张真实描述人们生活的原生态,用小角度、情节化的描述来展现生存状态。在镜头与声音的运用上,则强调运用长镜头和同期声,打破了长期以来“画面+音乐+解说”的格里尔逊式的纪录片的表现模式。中央电视台的《生活空间》更是将这种“新纪实主义”运用到了极致。
在电视纪录片风起云涌的同时,纪录电影的表现也令人振奋。1998年的《周恩来外交风云》票房收入达到3000万元,与冯小刚的贺岁电影《甲方乙方》并列榜首,成为纪录片票房奇迹。该片全面展示了周恩来在新中国外交史上建立的伟大功勋。其中许多资料是第一次与观众见面,而且也是首次在纪录电影创作中采用立体声。其创作策划思路和影片结构形式具有文献纪录片新的里程碑的意义。
三、闯市场——21世纪初
综观2000年以来的中国纪录片,我们看到一种新的纪录片模式逐渐得到市场的认可和接受,这种创作模式被称为“新纪录电影模式”。这种模式作为真实电影的对立面,在20世纪90年代流行于欧美国家。这一模式最大的特征就是挑战以前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非虚构原则,认为纪录片“可以而且应该采取一切虚构手段与策略以揭示真实”,完成了从一个中立报道者向一个主动制造意义和进行电影化表述的参与者的角色转变。这种自由、开放的以切合观众接受心理为导向的创作模式广泛地应用于这一时期创作的各类题材的纪录片当中,标志着中国纪录片在中西交融和适应市场的道路上渐入佳境。
1.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的纪录片栏目集群
2001年,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大胆借鉴国外纪录片理念,推出了大型自然地理和人文历史类纪录片栏目《探索·发现》,成为我国第一个倡导纪录片与娱乐化元素相结合的栏目,对纪录片原有的创作理念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探索·发现》的节目特别强调纪录片叙事的故事性,其风格颇有点类似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和Discovery的节目,即更加偏重于对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的探索和展示。随后《人物》《讲述》《走近科学》等有影响的人文、科普类纪录片栏目相继登场。由此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2002年10月在法国巴黎获得了第19届儒勒·凡尔纳大奖①。它那些被称为“娱乐性纪实片”的节目把精彩的故事情节、鲜明的人物个性和丰富的戏剧因素与内涵的多义性、结构的开放性联结起来。同时把长镜头、同期声、低限度剪辑等基本纪实手段与动感的节奏和富于视觉冲击力的画面相融合,受到了观众的喜爱。
此后科教频道又进行了一系列市场运作模式的探索,如“166+30”集的精编版《极地跨越》、“108+30”集精编版《穿越非洲》。他们用栏目自身经费,采用纪实性采访等手段使纪录片在有限经费范围内实现了丰富的影像信息的有效传播。
2.大型历史文化纪录片的勃兴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民族文化自信逐渐恢复。在这种文化心态映射下,大型历史文化纪录片也开始勃兴。代表性的作品有《故宫》《1405:郑和下西洋》《大国崛起》《颐和园》《新丝绸之路》等。
这些纪录片在书写历史时体现了新的历史思维,例如在《故宫》中,历史的书写不再完全局限于历史英雄人物和宏观的角度,而会选取一些小人物的命运和平民视角,而《大国崛起》更是对我们固有历史观的颠覆。我们过去一直控诉列强对我们的掠夺和欺辱,《大国崛起》却转换思维,用一种务实史观去探求世界大国崛起兴盛的原由。《1405:郑和下西洋》则展示了迥异于西方扩张的血腥历史的航海史诗——郑和时代的中国真正承担了一个文明大国的责任:强而不霸,仁爱友邦,厚往薄来。它暗示了未来崛起的中国也可以超越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让世界历史有另一种选择。
这些作品都不同程度地运用了重现、搬演、动画等“虚构”手法。尤其是3D数字动画技术、高清设备等新技术在纪录片中被广泛运用。在技巧方面动画与实景相结合、纪实和数字技术相融合,从而使画面结构更形象、生动。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作品往往在开始就注重了市场营销,从而取得了良好的效益,比如《故宫》团队在理念上突破传统,不限于一次性的节目制作,而是把它作为一个综合产品,对其设计、生产、销售、再开发、再生产的每一个环节做出整体规划,并指导和把握实施的全过程。2006年9月1日,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开始在全球播出《故宫》国际版。至2006年11月止,《故宫》DVD发行已超过30万套。《故宫》音像制品截至2006年年底已翻译成六种语言,在一百多个国家签约出售。
3.数字纪录电影的崛起
数字电影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我国的数字电影在上世纪末开始起步,2000年后逐渐发展起来。数字电影技术促进了纪录电影的发展。它降低了胶片为介质的拍摄、制作、存储与发行中的成本,提高生产效率,有利于纪录电影这一低盈利行业的轻装前进。另一方面,数字纪录电影的画面质量、声音效果又远远高于普通电视纪录片,便于与未来的高清电视实现平滑链接。所以,这一形式的纪录片加速发展起来。代表作品有《走近毛泽东》、《小平你好》、《百年光影》、《又见梅兰芳》、《你好香港》、《圆明园》、《飞翔北京》、《牛奶梦》、《筑梦2008》、《2008奥运官方电影》、《人民至上》、《中国1978》等等。
《圆明园》是北京科教电影制片厂2006年出品的影片,片长90分钟,重点展现了这座“万园之园”的艺术魅力和文化价值,同时对大清王朝的兴衰演变作了故事化叙述。其票房超过千万,成为近年来市场销售最好的数字纪录电影。
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成为数字纪录电影的重镇。《飞翔北京》获得西班牙马德里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奖。它集中了新影厂在20世纪30年代、50年代、80年代、90年代的珍贵的北京航拍影像资料,重点展示了2007年新近拍摄的北京最新城市面貌,使人对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北京巨大的社会进步与发展产生直观、强烈的视觉感受。《牛奶梦》获得好莱坞中美电影节“最佳纪录片金天使奖”;《筑梦2008》在意大利米兰第26届国际体育电影电视节上荣获两项大奖:特别大奖“Brunobeneck”以及纪实纪录片单元最高奖“guirlande”。其中特别大奖“Brunobeneck”是本届电影电视节最重要也最具分量的大奖。一个月内连续三部中国纪录电影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标志着中国纪录电影的国际化水平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结语
1978年到2008年的30年间,随着改革开放奋起腾跃的步伐,中国纪录片跌宕起伏、激流勇进。中国纪录片人接受着国际纪录片潮流的洗礼,从亦步亦趋,到建立自己的体系、风格,并逐步进军国际市场。每一个阶段性的上升都折射出国力提升、文化发展、政治改革的轨迹,构成了这30年风云激荡的影像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