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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室
我的工作室在阁楼上，宽敞明亮，很合我的心意。遗憾的一点，就是装修的时候没有安装暖气。冬天在上面写字，感到最不适的不是天冷，而是墨太稠，跟浆糊似的，拖不动笔。再加点水，墨色就太淡。磨墨情况会好一些，大部分时间我把墨水瓶放热水里泡着，随用随倒，我把这叫“温墨”。
每次“温墨”，就想起小时候农村过年写春联的光景。临近过年，村小的教室里摆开了场子，生不起炉子，就点起一堆柴火，不一会就暖和了。墨汁倒进铁皮盒子里，放在火上温着，冒着热气，发出一阵阵墨香。写春联的人前后换过几次，印象最深的是村小的老师。春联的内容大都是毛主席诗词，诸如“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等等。再就是紧跟形势的“翻身不忘毛主席，幸福感谢共产党”之类，村民——那时候叫社员，自己送来裁剪好的红对子纸。偶尔也有蓝色的，是家里遇上了丧事。写完晾干后卷起拿走，一批又一批，一直持续好几天。
村里的一个“四类分子”从不到小学里写春联，都是自己写，内容也跟大家不一样。记得有一年写的是“春来早耕地，秋后多打粮”，“粮”是繁体字，写作“糧”，我是第一次知道“粮”还有这么个繁体字。字也写得规矩，不跟小学老师那样龙飞凤舞，据说他在外地上过学，因为成分问题文革中挨了不少批斗，结局也很惨。
当时只顾得看光景，并不理解墨为什么要温着，现在看来，也不仅仅是因为冷墨太稠拖不动毛笔，大概也考虑到墨的温度高了对联容易晾干，有加快周转的意思在，小教室毕竟面积有限。
赖非先生有专著《书法环境学》行世，颇得时评。看来环境对书法的影响无处不在，不止影响到书家，影响到书风，还影响到书法创作的材料。据说同样的宣纸在江南就好用得多，因为江南空气湿润，宣纸也跟着温润，到了北方就干巴巴的，火气十足。温润的江南，大概也不需温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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