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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心出岫 ——元曲散思 冷烛 江南的春是烂漫的，无论是绿叶还是红花，皆在春雨的滋润中张开了笑脸，城市也蒙上了一层薄纱，轻纱漫舞使人沉醉在和煦的春风中。“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也是如陶潜一样喜欢座看云起的人。春天的云格外闲散，远空中铺开的如元代的一首首散曲，让我沉醉。 王实甫因为“掩春闺一觉伤春睡”（《山坡羊.春睡》）中做着美梦，却被小丫环急急唤醒，他俏皮地埋怨到：“谁，不作美！唉，却是你！”这首曲子或题为张可久作，（暨南大学出版社《元曲三百首》53面）另一位正沉湎于怀念中的诗人张可久注视着雨后的梨树，唱道：“黄莺乱啼门外柳，雨细清明红，能消几日春，又是相思瘦，犁花小窗人病酒。” 雪白的花瓣隔着春纱飘落在泥土上，如塞外茫茫雪原一望无际，宽广寂寞渺无生机，想起了黛玉的葬花时的呓语：“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美人迟暮若众芳零落之感，更添无边忧愁和寂寞。当范蠡风清月白的夜晚在西子湖里悠闲地泛舟的时候，他除了慨叹人生的无常，也在追思岁月中不舍的红颜，“湿冥冥柳烟花雾，黄莺乱啼蝴蝶舞，几秋千打将春去。（《落梅风.春晚》） 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望着远山黛影，薛昂夫在《山坡羊.西湖杂咏》里唱到：“山光如淀，湖光如练，一步一个生绡面。叩逋仙，访坡仙。拣西施好处都游遍，管甚月明归路远。船，休放转；杯，休放浅。” 无论对伊人的思念还是对报复无法施展的惆怅都化作了高天上的一片云，“春若有情应解语，问着无凭据。江东日暮云，谓北春天树，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有意送春归，无意留春住。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夕阳山外山，春水渡旁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春天还是无情地归去了，这首《楚天遥过清江引二首》曲子是九皋先生隐居在杭州东北的皋亭山时借达观来消仇，表达了他对青春、理想的眷恋。华亭人（今上海松江）卫立中在《殿前欢》写到“碧云深，碧云深处路难寻．数椽茅屋和云赁，云在松阴。挂云和八尺琴，卧苔石将云根枕，折梅蕊把云梢沁。云心无我，云我无心。”作者《殿前欢》组曲中表达了从容、恬淡，不落凡尘，悠然的人生境界。忘记一切忧愁，看那一片片闲云，“问谁，是非，且向西湖醉。” 迭词的应用：缠绵悱恻 荡气回肠 王实甫 《十二月过尧民歌、别情 》别情里写到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 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 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 【尧民歌】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 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今春，香肌瘦几分，缕带宽三寸。 “醉脸醺醺”指桃花红如酒醉的脸色。内阁就是闺房。“搂带”这里疑当作缕带，即腰带。《西厢记》四本一折［上马娇］：“把缕带儿解”。 这是一首描写闺中思妇怀人的曲子。 全篇按写法可划为两层。前六句为前一层，写了女主人公面对春景睹物思人的心绪。句法对仗工整，每句后两字叠用、以衬托情思之缠绵。 远山近水，杨柳桃花，香风暮雨无一不勾起女子的思念。视角由远及近，由外及里的转移，实质上是对每日思念的描述，而主人公那寂寞的心情不言而喻。第二层直接描摹女子的相思情态。 前四句在写法上是每句重复两三字，有一唱三叹之妙，说明主人公柔肠寸断的相思之意。而这种日复一日折磨的结果就是玉肌消减、衣带渐宽。末尾摹拟一个局外人的口吻询问，更突出了主人公的纯情坚贞。 全曲大量运用叠字、 叠词， 含情脉脉、如泣如诉，情致哀婉动人，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佳作。“山隐隐，水粼粼”，抬眼见柳絮纷飞，如浪滚滚，而暮春的雨纷纷扬扬地淋湿了....新嘀痕压旧嘀痕，断肠人忆断肠人。这里重复的迭词委婉表达了作者的无限离愁，触景生情，难言孤寂之苦如无边的雨淹没了，青春易逝，红颜易老。断肠人怎知在何方？这是一首带过曲，是小令中的变体，由同属于（中吕）中的[十二月]和[尧民歌]二曲组成。明朱权《太和正音谱》评王实甫散曲：“王实甫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本曲则代表了王的整体风格。 元曲在艺术上的主要特色是继宋词的清丽后更委婉。宋词如“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任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这里的量词和迭词是一种模糊的表达方式，人世间有多少存在的东西是能够度量而又不可度量的，仅仅是读者自己的一种感知度而已，这里一切是为了引起更真切的想象。 同样，叠字的妙用在元后期散曲名家无名氏《货郎旦》第四折戏“六转”里体现得淋漓至尽 ： “我只有黑黯黯天涯云布，更那堪湿淋淋倾盆骤雨。早是那窄窄狭狭沟沟堑堑路崎岖，知奔向何方？犹喜的消消洒洒断断续续出出律律忽忽噜阴云开处，我只见霍霍闪闪电光星炷。怎禁那萧萧瑟瑟点点滴滴雨送的来，高高下下凹凹凸凸一搭模糊，早做了扑扑簌簌湿湿渌渌疏林人物，倒与他妆就了一幅昏昏惨惨潇湘水墨图！” 千古绝唱: 数量词的秒用 在元曲中用的较的还有数量词，意境深远。如无名氏在《雁儿落带过得胜令·失题》 里唱到：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 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别离，一喜一伤悲， 一塌一仰卧，一生一梦里。 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 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数量词的应用如“一对、一尺、一日、一秋、一伙、一回”和叠字的妙用尤其突出无名氏作品艺术感染力。 这整篇的“一”字歌，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就是在梦里一般，但使人读了没有丝毫的累赘之感，也不觉得乏味，反而觉得是一气呵成，一体贯通，堪为千古绝唱。这首曲子里的量词应用，朴实自然，简单中不能再简单，却表述出人生的大问题和场景：我将如何度过人生中的每时每刻，诗人已经全部看透了。但他仍然感觉到有许多东西需要珍惜，一如每天早晨的新的旭日，人生最难得的就是真情实感。 元代是一个没有英雄崇拜、社会榜样丧失崇尚浪子文学的时代。科举取士制的废止，粉碎了士子的仕途梦，丧失了昔日“唯有读书高”的神圣感，“ 儒人颠倒不如人”，甚至“小夫贱隶亦以儒为嗤诋”（余阙《青阳先 生文集·贡泰父文集序》）。没有了精神支柱，不思进取，造成士人 品格降低，思想混乱，世俗化了。官员不仅是政权的支柱，也是人们 的榜样，社会风气的好坏就是官场风气的体现。元代官员礼义之教懵 然未知，贿赂之情循习已著，“贼作官，官作贼，混愚贤”，无名氏在其作品中鞭策了这种现实。 由此，我想到了北宋的晏几道（1030？——1106？）的灵秀。小晏是名相晏殊之子，字叔原，号小山，留有《小山词》一卷。他在《菩萨蛮》里写到：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 忆曾携手处，月满窗前路，长到月明时，不眠犹待伊。 在另外一首《思远人》中，他写到：“泪流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多情似小晏，天下能有几？谁能不为他的坎坷多难的人生和真挚的一往情深所感动呢？小晏一生写作皆小令，形式完美，语言天成。感情深挚曲折，震撼人心，令人回味无穷。因为他是生于官宦之家，而无怪乎王国维先生谓小晏“矜贵有余”。元曲里的量词的应用完全没有了宋词中的华丽风格的一面，风格雅致质朴，透出浓厚的生活气息。 完稿于甲申年4月20日于听雨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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