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約前280 - 前233),戰國末期韓國貴族,與李斯同師荀子,為先秦法家思想之集大成者。其人口吃,不善言談而善著述,尤好以寓言說理,能近取譬,洞達人情。 現存《韓非子》共55篇,所論多峻峭犀利,敘事生動,邏輯周密,說理透闢,以下謹選讀其《外儲說右上》篇: 宋人有酤酒者,升 概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縣 幟甚高,著然不售,酒酸。怪其故,問其所知,問長者楊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則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懷錢,挈壺罋而往酤,而狗迓而齕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國亦有狗。有道之士懷其術而欲以明萬乘之主,大臣為猛狗,迎而齕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脅,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 譯文 宋國有一位賣酒的人,量酒很公道,待客很恭敬,釀酒很醇美,酒旗高掛顯眼,但酒卻長期滯銷,漸漸變酸。他很好奇是甚麼原因,於是去請問知其原故的人,問及長者楊倩,楊倩說:「你養的狗兇嗎?」他說:「狗兇,可酒為何賣不出去呢?」楊倩說:「人們怕狗呀。或許有人會叫小孩揣錢、提容器去買酒,猛狗卻迎前噬他。這就是酒變酸而賣不出去的原因。」國家也有猛狗。有學問抱負的人,身懷治國良策,想讓大國君主明察,大臣卻像猛狗一樣迎前亂咬。這就是君主何以被蒙蔽與挾持,而真有學問抱負的人卻不被任用的原故了。 注釋 酤酒:買酒或賣酒。此處指「賣」。 升:量器。此處指量酒的器具。 概:量米麥時刮平斗斛的木棍。 平:公平。 遇:對待,招待。 謹:恭敬,殷勤。 縣:同「懸」,懸掛。 幟:旗。此處指酒旗。 著然:屯積。著,古同「貯」,居積。《詩.齊風.著》「俟我于著乎而」,《毛傳》云:「門屏之閒曰著。」又《史記.貨殖列傳》謂子贛「廢著鬻財於曹、魯之閒」,「著」《漢書.貨殖傳》作「貯」。「著然」,《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引作「然而」,王先慎《韓非子集解》據而改字,諸家或從之,非是。又「著」字有顯著、顯明義,部分注家疑「著」屬上讀,標點作「縣幟甚高著,然不售」,亦非。 問長者:「問」,《藝文類聚》、《太平御覽》引作「閭」,王先慎據而改之,釋「閭長者」為「鄉里的長者」,今人頗有從之,非是。案:「長者」前「問」字不誤,諸家讀「問其所知閭長者楊倩」為句,殊不成文。詳參陳奇猷《韓非子集釋》。 汝:你。 或:某人,有的人。 孺子:幼兒。 挈:提,拿。 罋:同「甕」,盛酒的瓦器。 酤:買酒或賣酒。此處指「買」。 迓:迎。 齕:咬。 萬乘之主:大國的君主。「乘」,古指兵車,四馬一車為一乘,萬乘代指大國。 蔽脅:蒙蔽、挾持。 「猛狗」為借喻 現治國之道 韓非以「猛狗」為借喻,說明君主應掌握權勢,以法治國,避免權臣害政。就算君上理想再高,本質再好,但權臣妒才,一旦勢力過大,就會成為禍國內患。國有權臣,猶如酒館有猛狗把門,咬跑有識之士。酒館無人光顧,酒就變酸;國無能臣治理,朝政就荒廢。 韓非在祖國多次上書韓王,屢遭猛狗所齕,終不獲採用。後來,秦王嬴政讀《韓非子》,頗為賞識,故急攻韓,逼韓王遣韓非入秦。可惜,韓非來到秦國,卻招來更大的猛狗─昔日同窗李斯。李深知己才不及韓非,遂向秦王進讒陷害,逼使韓非於獄中服毒自殺。韓非悲慘的一生,正是寓言「狗猛酒酸」的最佳註腳。無論大小機構的主管,要治理成功,使賢能來投,都應以此故事為鑑。 ■謝向榮 香港能仁書院中文系講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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