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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年去外地招生，没少问那些来面试的应届高中生“为什么要报考复旦大学？”有的同学说复旦是“江南第一学府”，有的说复旦是百年名校，也有的说复旦“博学笃志、切问近思”的风气吸引人，还有的说复旦是中国大学中推行通识教育的先行者，等等。溢美之辞多多，向往之情切切，但我的感觉却过于泛泛,流于表面。这些话，我估摸着多来自招生宣传或者学校网站，很少是学生自己的观察、体会尤其是独立的思考，千篇一律的感觉多了点，人云亦云的成分大了些，叫人眼前不亮，耳根不实，心头不振。 也许是我提的问题有问题？不利于学生发现自我价值，不便于展示他们的创造性思考方式。于是，我变了一个有点不太厚道的问法，想考察他们是不是可以对到处莺歌燕舞的现象说NO。我问他们：“请你说说复旦大学的不足？”没想到这个略微有点反向思维的提问，却使那些倾心复旦的同学五花八门地回答起来：有的同学反映挺快，善于思辨，刚才还在赞许复旦的通识教育，马上又指出通识教育不足；也有的同学看得出是了解一点复旦的，说复旦文科强、理科好、工科差；还有的同学一时闷住，却勇于实话实说：“老师，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能不能跳过不回答？”更有同学反过来问我：“教授在复旦工作，您自己是怎么看的呢？”总之，同学们面对这样的问题，思路活跃起来，说法不再重复，个性思辨能力得到了充分释放。 你别说，还真有的同学能对司空见惯的事情说NO，批判能力一点不差。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位生于农村，后来进城里读书的男生。他个子高高的，口中带着牙齿矫正器，胸前佩有校徽。他不像别的同学那样端坐前倾，而是有点仰靠在椅背上，看得出他不太紧张。他一张口，话中的朴实和讲述就吸引了我：“爸爸这辈子有个遗憾，是没有进复旦读书。所以，我怎么也要考上复旦，报答父母生我养我的恩情，完成爸爸的夙愿。”我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爸爸听说我拿到了复旦的面试资格，兴奋得喝醉了酒，我长这么大从没见他这样开心过。”他抬头看着我，又讲：“按说，面试表格只要寄到复旦就行了，可爸爸说什么也不放心，就是怕万一邮丢了。他叫了朋友开车，还带上我，像押运似的亲自把面试表格送到了复旦。”他的家在浙江南部，那车程可不是从苏州到上海那么几袋烟功夫就能到得了的。听他的叙述，我不免有点感动，脑海中想象着他父亲千里送表的模样…… “那你到过复旦，说说你看到的复旦缺点吧？”我又把这个问题拿出来问他。他的回答令我意想不到：“复旦的校园里有一片废墟，看得出是新拆的房子，地上都是碎砖瓦砾，也没有围遮起来。”他说的这个废墟，位于复旦最初成立时的老校区一带，原来是复旦的外事处和日本研究中心的办公楼，去年刚拆。我平时从那里过，只是觉得少了什么，没想太多别的。我就问他：“这能算复旦的缺点么？”“算的！”他的理由是：“复旦是百年名校，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历史，房子再旧再破也不应该拆除，最好是修补，而且要立个说明牌，告诉大家为什么要拆，再建的话是什么建筑风格。”没听完他的话，我已汗颜，我是做文物考古出身的，竟没想过这等问题。 “爸爸的一个朋友是物理系的，带我们去参观实验室，我看到实验室的机器都开着，老师和同学都在那里做试验。但我也看到，有的电脑前没有同学，打开的桌面上不是实验数据，而是电子游戏画面。我不明白为什么实验室可以玩游戏，老师难道不管么？”他捕捉细节的观察能力如此敏锐，完全出乎我的想象，他提出的问题如此叫我难以回答，语塞的已是当考官的我了。我赶紧转移话题：“除了这二个，复旦还有别的缺点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教学楼前面停的自行车破旧的多，摆放的不太整齐，有的上面还落满了灰尘。”我平时还真就没太注意过这样的事情，难道他还有新见不成？就继续问他：“这反映出什么问题？”他一口气居然说了三条理由给我：“第一，摆放混乱，说明同学们没有养成公共场合的守规意识，也说明自行车管理员工作不到位，比较懒，不太负责任；第二，落满灰尘的车，可能是长期没人用的无主车，这样的车占用有限的空间，应该清理；第三，破旧的车多，很可能是大家都不愿意买新的车，怕被偷掉，这容易给人造成复旦大学校园内小偷多的感觉，使人产生不安全感。” 面对这样的学生，已叫人感觉不到是我问你答的主客体面试，而是一种双向的交流，学到东西的也已不再是学生，而是我这等吃所谓“传道解惑”饭的老师了。回到上海，恰巧在校园新闻网上看到一则消息，说学校刚刚召开过校园文化建设委员会第八次会议，提出了一大串这个那个的计划，要实现什么什么的成效，我一条也没记住。心说:“都开了八次会了，还给人家只来过一次的中学生逮住了那么多盲点，你们都在忙活些啥? ”想到那同学说的盲点恐怕还真就不会得到学校的改变，我倒有点担心起来，怕只怕那位同学万一最后被录取进来，入了复旦的乡，随了大学的俗，慢慢地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从小到大好不容易养成的那些好素质，也就会被复旦给磨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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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联合参谋学院 > 《国家科研、国民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