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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笑话中的品格与智慧(一)

 啸海楼 2014-01-08

犹太笑话中的品格与智慧(一)

云也退 昨天 21:54

笑话不只是博人一粲的,尤其犹太笑话,它们积累的智慧远远漫过了文本的容量。同时,笑话又比那些意义暧昧、读着乏味的宗教经文更适合进入犹太人的心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说“某某人(河南人、新疆人、东北人、日本人……)都如何如何”——这种表述是很危险的——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以地域、种族、宗教归类定性往往只是出于懒惰。之所以“犹太人”的共性很多,是因为犹太人太特殊,他们是“一本书的民族”,自己还特别喜欢思考自己人群的属性。因此,一读这些笑话,我就觉得其辨识度特别强:它们太有“犹太性”了。

笑话一:

百老汇,马克斯和厄尔文在一家倒闭的银行前沮丧地站了很久,然后离开,一路沉默无语地慢慢走来。马克斯注意到石头路面上有一只奇怪的瓶子,他捡起来,拔出塞子,里面有白色的粉末,他凑近了鼻子深深吸了一口。

“什么东西?”他疑惑道。

“我也来闻闻,”厄尔文说,他抓过瓶子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瓶子一扔。

“走吧,马克斯,没多大意思的东西。”两人继续踱步。

马克斯突然转身看着同伴。

“厄尔文,我想马上冲到非洲去,买下那里所有的钻石矿。”

“是吗?”厄尔文轻蔑地回答,“要是我不卖呢?”

过去有个尽人皆知的老笑话,说两个人一路同行,说起如果捡到大笔钱怎么办,两人各自畅想了一番,最后因为这笔钱如何分配产生了分歧,互相争吵不休,闹到警局那里,警察问钱在哪儿,两人才意识到根本还没有捡钱这回事,结尾大概是这样的:“他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嘲笑、抨击财迷心窍的笑话不计其数。犹太人素以爱财和善于敛财著称,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后来做了金融家之类,事迹罄竹难书。但是犹太人对钱敏感,受其流浪习性所制,这种习性使得他们对匮乏拮据表露出一种不同于农耕文明下的人的态度:一,不喜欢匮乏;二,对人由于匮乏而产生的对有钱的渴望常持嘲笑态度;三,有了钱也很少挥霍,人可以尽情挖苦他们吝啬,却找不到他们花天酒地的证据。

马克斯和厄尔文的笑话,跟别的财迷笑话有本质上的区别,它有点像传统相声《开粥厂》,即使没有那瓶神秘的白粉,它也不会让我们感到爱财思财是可耻的。

这里有个独特的犹太观念:有钱没钱,是事实,也(无非)是一种感觉。两者可以分离:我事实上没钱,但可以感觉自己很有钱,甚至能产生具体的幻想。认识抵达了这一步,我即便埋首赚钱,赚钱本身也不会主宰我的生活,因为我明白钱的往来,人的贫富,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笑话二:

卡瓦尔斯基,一位皮草富商,从莫斯科赶着马车前往佩特罗戈拉德。途中,他在一个小村子歇息、饮马。品斯基从一间小草房里钻了出来,他认出了这位在当地鼎鼎有名的过路客。

“啊,卡瓦尔斯基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莅临此地真让我等倍感光耀。我儿子乌尔切克今天正要受坚信礼呢,像您这样一位大人物,如能在此小住片刻,乃是我们的大荣幸。我会待您以贵宾之礼,给您最好的餐饮食宿,所以,给我个面子怎样?”

“我忙得不可开交啊,品斯基先生,必须马上上路的。不过,既然是您家里举办如此盛事,我就待上一小时吧。”

他一住就是三天。品斯基又是哄又是恳求,让卡瓦尔斯基参加了一场场宴会。贵客酒足饭饱,最后终于要走了。品斯基进门来,给他一张五百卢布的账单,吃喝住宿的每一项费用都列在上面,卡瓦尔斯基惊得差点跌在地上。

“我无法置信,品斯基先生。是你央求我住在这里,做你的客人,给我好吃好喝,现在你竟然如此无耻地要我付钱。”

“没错,”品斯基说,“要不我们让普林楚克去裁断下怎样?他是我们村的法官。”

商人笑了:“好啊,就让你们的法官来评评理。”

在法庭上,商人细述了此事原委。法官下了判词:

“你已经不错了,他没要你更多的钱——赶紧去付账吧!”

两人离开法庭时,卡瓦尔斯基表情凝重地对品斯基说:

“我俩再私下说说,品斯基,你扪心自问,你邀请我来做客,回头又要我付账,这公平吗?”

“不公平,”品斯基大笑,“我只是想通过这件事让你看看我们村的法官是个怎样的白痴。”

既然是笑话,那么完全可以说品斯基这人实在无聊,吃饱了撑的。但这个笑话能说明一个道理:当你在与别人争斗的时候,最重要的未必是赢;当你看到不合自己看法的观点的时候,也未必需要立刻发表意见去驳斥它。一望而知的谬论也可能具有价值(至少是反讽意义上的价值),何况很少有什么谬论可以一望而知,尤其是那些带有政治不正确色彩的谬论。

假如有人提出希特勒对世界的贡献,你要做的不是去与他理论,而是看他为什么这么讲、在什么时候这么讲、上下文是什么、他是个怎样的人……等等。

品斯基是个放弃了犹太教的犹太人,所以他给孩子施基督教坚信礼。按理说弃教的犹太人就不是犹太人了,不过他的思维仍是犹太式的。即使品斯基不再追索这500卢布(他当然会放弃),卡瓦尔斯基也完全可以继续责问:“你们村的法官蠢不蠢跟我有什么关系?”但那就太无趣了,一个情商高的人,会欣赏看问题的新颖角度,哪怕这种角度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

另一个有名的笑话与此有同工之处,赵炎先生曾将它改编成单口相声:

两人争论,甲说诸葛亮姓诸,孔明姓孔;乙说诸葛亮姓诸葛,和孔明是同一人。二人找来一个公认的大学问家,由其评理,此人判道:诸葛亮与孔明当然是两个人。于是甲欢喜而去。

乙很不忿,责问道:你明明知道诸葛亮就是孔明,为何偏向着他?

大学问家笑道:“你且暂时吃个小亏,让他糊涂一辈子。”

笑话三:

菲特尔鲍姆性情顽固。移居美国纽约后,他一直住在东边的利文顿大街上,从来不离开这条街去看看城市的其他地方。最后,他的表弟萨缪尔受不了了。

“菲特尔鲍姆,别做老顽固——你就只能看看利文顿大街?跟我走吧,我去领你看看另一条漂亮的大路——所有富人都住在那儿——第五大道!”

菲特尔鲍姆顿时激动得脸色绯红,决定跟着表弟去走走城里。兜了一圈之后,他们来到了第五大道。

“看见那栋辉煌的宫殿没?那是范德比尔特的寓所。”萨缪尔说。

“哇,那就是伟大的范德比尔特住的地方了?”菲特尔鲍姆大声说,一边用左手手指抠着右胳膊上被蚊子咬的包。

“菲特尔鲍姆,你真丢人,在第五大道上抓挠蚊子包。”萨缪尔批评说。

“你听着,”菲特尔鲍姆说,“莫非蚊子在第五大道上咬了我,我还得等到回了利文顿大街才能抓挠两下?”

来自荷兰的范德比尔特家族发迹于19世纪后期美国的“镀金时代”,以做铁路和船运起家,在其鼎盛时期拥有纽约五大道上的十座豪宅。整个19世纪,大量的犹太人都在往美国移居,还编了很多歌谣表达对自由之地的热爱与忠诚。不过也有很多保守分子,只要生计可以维持,就宁可少与外人交往。

顽固、嘴硬、钻牛角尖是犹太人的共性,至今如此。据说,他们是世上最爱用反问回答问题的人。你问他:“你们为什么总是以反问来回答?”他们会答:“为什么不?”但是,犹太式的顽固并不是无条件的,顽固的另一面是讲究实在。在那些本质上无关痛痒的小细节上顽固,坚决不去附和社会上的虚礼人情,我行我素、不听风即雨,被人和流行观念牵着鼻子走。

东晋王猛有扪虱谈天下之举,不过,王猛的案例常被解释为“有雄才大略的人往往(或才能)不拘小节”。其实,不拘小节对任何内心坚固的人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菲特尔鲍姆的举动,并不是有意要在范德比尔特豪宅前表露轻蔑不敬,他是羡慕、崇拜比自己更富的人的。但那又如何?那跟我抓胳膊有什么相干?

(责任编辑: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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