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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荆浩

 烟丝ys 2014-01-14

第二期人文济源

 

走近荆浩

 

    “中挺一峰,秀拔欲动。而高峰之右,群峰瓒集,如芙蓉初绽,飞瀑一线,扶摇而落。亭屋、桥梁、林木,曲曲掩映……”清孙承泽在《庚子消夏记》中如此评价《匡庐图》。如今再看,画中高山幽谷,云动瀑飞,小桥芥舟,处处都能带人入清凉的世外桃园。图上还有宋高宗亲题的“荆浩真迹神品”和清乾隆皇帝的宝印,更有元韩屿、柯九思等题诗……但是,如此“神品”,史载其作者身世的文字只有寥寥几十字,致使其出生地和隐居地自北宋以来就成了中国美术史上的千古悬案。

 

生于乱世的天才画家

 

    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几乎人尽皆知。据说,他画鸡蛋用的草纸堆了很高,而且,他通过研究鸡蛋的明暗变化关系,发现了明暗渐进画法。
    相比于达·芬奇在全球的知名度来说,我们家乡养育出来的一位大画家除了专业从事美术的人之外却鲜为人知。
    这位伟大的画家,面对山谷里的松树,一画就是数万张,由此悟出画理,写出了著名的《笔法论》,并开创了一代山水画风,成为“北方山水画派鼻祖”。其在中国画史上产生的影响,一点也不亚于西方美术界中的达·芬奇。但是,这位天才画家却没得到命运之神更多的垂青,国家的动荡、百姓的苦难、世风的险恶,让他选择了退避深山。

     他出生的时候,正是唐代晚期,之后就是五代十国。那是一个秩序混乱的时代。用欧阳修的话说,就是———天和地都不睁眼了,有道德的人都隐藏起来了。
     老天不睁眼,小人就当道,如果在朝为官又不能与小人为伍,只有死路一条,那么,那些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儒生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纵情山水,以物咏志。
     这种做法并不是五代时期文人的首创,早在混乱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士大夫们已经采用这种做法来躲避战乱和慰藉自己的心灵。两者不同的是,魏晋南北朝的文人多为“富二代”、“官二代”,个个是大款,而唐末五代的文人大都是贫困落魄的儒生。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成就感,清静无为自有清静无为的妙处:一是不怕因政治迫害而戴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杀,不用担惊受怕;二是免得看到当道小人的嘴脸产生“看见大海的感觉”而呕吐;三是游走于山水之中,呼吸着富含负氧离子的新鲜空气而不用掏景区门票的钱,闲了还可以在自设的写生基地画画或挖野菜、钓鱼改善生活;四是捞个隐士的高帽吸引些粉丝,闲来有高朋赠诗互答为乐,平日有学生追随左右侍奉,不是神仙,赛似神仙。
     所以,中国的山水文学和山水画历史有个奇怪的现象:世道越乱,文章写得越好,画也画得越好。这个一点也不玄———人才都跑到深山沟里去了,而且没有丝竹乱耳,没有案牍劳形,所有精力全都在这点笔头上,不出神品那才叫天理难容。现在有些人以为避世很苦,其实那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们自有乐趣。
     古人能贫也不改其乐,这可不是空口说白话,现有诗为证。
     这首诗是青莲寺一个叫大愚的和尚写的,大约是以前向荆浩讨要过画,看了不过瘾,想再要一幅,就很诗意地写了首诗。诗曰:“六幅故牢建,知君恣笔踪。不求千涧水,止要两株松。树下留盘石,天边纵远峰。近岩幽湿处,惟藉墨烟浓。”可知他请荆浩画的是一幅松石图,以屹立于悬崖上的双松为主体,近处是水墨渲染的云烟,远处则群峰起伏。
     不久荆浩果然画成赠大愚,并写了一首答诗:“恣意纵横扫,峰峦次第成。笔尖寒树瘦,墨淡野云轻。岩石喷泉窄,山根到水平。禅房时一展,兼称苦空情。”
     显然,荆浩对自己这幅水墨淋漓的作品相当满意,而且认为作品和思想都达到了佛家所说的“苦空情”———世俗间一切皆苦皆空的境界。
     这样良好的自我感觉绝不是浅薄的自恋———隋唐五代有文献或画迹可考的画家就有400多人,绘画理论有20多种,山水画在创作思想、观察方法与表现手法上,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荆浩就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在大兴旅游以前,山水是谁家的?大家的。谁都可以依山傍水歇歇眼、养养生,可是,几千年来却有无数人反复提到“关家山水”,这个“关家”的“老板”叫关仝,因为他画的山水太好,所以人见画如入山水之中,把好山好水放到了他的名下。这个人到中年的时候,就已经名满天下了,但是,他还巴巴儿地四处追着荆浩,甘心当个小学生。后来还有两个人,没有关仝的福分,没赶上荆浩的脚步,只好天天对着荆浩写的教科书《笔法记》和画作学习,最后也学出来一点名堂来。这俩人,一个叫李成,一个叫范宽,再加上关仝,被人称为“北宋三大家”。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重量级的画界巨匠,却因历史记载过于简单,其生平成了千年疑案。

 

荆浩生于济源还是山西

 

      这个被誉为古代山水画宗师的大师级人物到底是哪里人?北宋以来就失去了最确切的记载。
     北宋的欧阳修等人编撰《新唐书·艺文志》时,率先对荆浩的《笔法记》作了著录:“荆浩《笔法记》一卷,浩称洪谷子。”但是,这个惜墨如金的老先生没有对大师多只字笔墨。就是荆浩自己的《笔法记》对生活的地方也只说了一句:“太行山有洪谷,其间数亩之田,吾常耕而食之。”
    《全唐诗》收录荆浩《画山水图答大愚》诗序时多写了一行字:“荆浩,字浩然,沁水人,隐太行洪谷,自号洪谷子。” 也未指明太行洪谷位于何处。
     北宋仁宗朝刘道醇《五代名画补遗》则记:“荆浩,字浩然,河南沁水人。业儒,博通经史,善属文。偶五季多故,遂退藏不仕,乃隐于太行之洪谷,自号洪谷子。”
    《宣和画谱》亦记:“ 荆浩,河内人,自号洪谷子。”
     把后三者拼凑起来,可以初步划定范围:荆浩是河内沁水人。

      对于河内沁水,现在有几种不同的理解,大致可以分为三种观点:山西沁水说;河南济源说;河南沁阳说。
      对此,著名美术评论家马鸿增做了大量考证。
      古代曾有两个沁水县,一个是汉代设置的,故城在我市五龙口镇王寨村,汉属河内郡。另一沁水县位于山西境内,隋代所设,属河东郡。
     河内也有二种概念:一是泛指河南省黄河以北地区,属汉唐“河内郡”范围;二是指狭义的河内郡所在地———现在的沁阳县。
      从地理的划分上来说,山西沁水和济源、沁阳都在沁河流域,而且都临近太行山,所以清代的《沁水县志》和《济源县志》都列有荆浩的专条。但是,如果把“河内”和“沁水”都放在一起考量的话,能够入围的,当只有济源独一份。
     也有文章引用了清代《沁水县志》卷二《方舆·沿革》:“沁水县春秋属晋,战国属韩,后又属赵端氏。汉置端氏县,属河东郡;另置沁水县,属河内郡……隋代复改为沁水县……”
     这一引用引起了笔者的怀疑,后经原政协文史委主任李德哲提醒,在市文物局冯军的帮助下,笔者反复核对了汉代的《历史地图册》,判定山西沁水并不在汉代河内郡范围,而是在河东郡。
     至于说唐末五代时济源早已撤沁水县一说,专家给出的说法是:宋代典籍不用宋代地名,而以前朝郡县代称,这是古人常用的。就是现在,济源人仍爱称自己是明清旧称“怀庆府”人。

     此外,山西论还有一个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据说,他们到济源荆浩墓调研时,听当地人说,荆浩墓是1992年才建的,当地人根本没听说过荆浩这个人。
      对此,笔者专程到荆浩墓所在地———五龙口镇谷堆头村一探究竟。为了确保调研的真实性,笔者没有通过五龙口镇政府,只身一人到村内寻访。
      春日的下午,暖风扑面,但村内的大街上没有过多的闲人。正忙着盖房的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对记者说:“谁知道那是谁是墓呀?那是1992年立的碑,当时来了好多人。”
      正忙着提灰的中年妇女付小菊热心地建议记者找老年人。她说:“年轻人谁知道这些?小时候光听说那个墓谷堆有名堂,啥名堂咱也不知道。”
      在付小菊的帮助下,记者见到了56岁的师广厚。但是,师广厚也只记得小时候那个墓前还有比较讲究的石供桌,墓也很大,前面有个小窖洞一样的建筑,人们能在里面暂避风雨。他小时候只听老人们说那个墓里葬着个画家,也不知道画家叫什么名字。
      随后,笔者又来到一个农家小院,院里有几个老人正在打牌,听到记者打听荆浩墓,一个叫潘李迁的老人先讲了起来。他今年69岁,从他小时候起,父亲就对他讲,那墓里葬的是荆浩,而且古碑中间写着“荆浩之墓”,这四个字的东边还刻有一个人的画像,西边是好多小字。坟在村里的枣园前面,后来坟塌下一块,像瓦窑一样大,后来,人们种地,把坟削小了好多,农业学大寨以前,坟头还比平常老百姓家的大不少,后来被人平了。
     今年81岁的贺尚魁老人还记得那个石碑的样子。他记得石碑后来被转到了村小学门口,好多孩子们都在上面玩,大办钢铁时石碑被架在了渠面上,再后来也不知道沦落到哪里了。但荆浩这两个字有多大,他都还记得。
80多岁的赵金花是本村的闺女。她说,自打她记事起,她爹就对她讲过那是一个穷画家的坟,她还在那个墓碑上玩耍过。小时候,她从大坟堆前经过,见坟里钻出一条大蛇来,足足有小孩的胳膊那么粗,吓得她再也不敢独自从那座大坟前经过了。
      付玉芝老人提出了大家的疑问:“这碑明明是荆浩碑,但村里人都爱叫它‘付家老坟’,所以有人说荆浩本姓付,荆浩是他的笔名。究竟咋回事,年代太远了,谁也说不上来。”
      为了保证以上文字的可靠性,笔者专门对几位老人的讲述内容录了像,而且还让他们在采访笔记上签了字。如果山西有关人员调查的情况属实,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也像笔者一样遇到了个别对文化事业漠不关心的人,但是他们没有再进行深入了解。如果能在村里停留两个小时以上,他们一定会找到当年见证荆浩古碑的老人们。
      不管是老人还是年轻人,大家对村名由来的认识都高度一致———村子完全因村边曾经的高冢而得名。
石头不会说谎,如果有一天,这块石碑能够重见天日的话,荆浩之争,一定会水落石出。其实,除了以上考证,可以证明荆浩是济源人的,还有他的朋友和后人的诗作。

 

与丞相的忘年交

 

      与荆浩墓相去不远,北面有一个巨大的牌坊———裴休故里。唐代名相裴休是五龙口镇裴村人,在学术界已经得到了广泛认可。
      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现在使用频率较高的裴休重要简历:821至824年,长庆年间“从乡赋登弟”;大中六年,即852年,在相位5年,罢丞相职之后,在开封遇到好友高僧圆绍,便在开封夷门仓垣水南寺住下。后来,圆绍名声越来越大,又扩建寺院,并承蒙唐僖宗亲自题院额“双林院”。
      恰巧,荆浩曾为双林院这一重要禅院绘制壁画。《五代名画补遗》记载荆浩“尝于京师双林院画宝陀落伽山观自在菩萨一壁”,可惜这画未能留传下来。
      人们从邻村老乡同一时间聚在双林院联想到他们是忘年交也不无道理。
      说起壁画,还有一事可以推测出荆浩是济源人。据《旧唐书》和《历代名画记》记载,唐代的道教尊师司马承祯曾在王屋山阳台宫画了一幅大壁画。司马老先生号白云子,在唐代评论家笔下一直没有占得显眼地位,一直到荆浩笔下才将他在画界的地位抬高:“麴庭与白云尊师,气象幽妙,俱得其元,动用逸常,深不可测……”可以想见,如今改名为阳台宫的地方,司马承祯的壁画给荆浩提供了多少艺术的灵感。
      把裴休、阳台宫与荆浩墓连起来,多少可以初步判定一下他早期的大致活动范围。

      但是,有人却从生卒年份上考证,裴休与荆浩不可能相交相知。按以前引用比较多的说法,裴休生于791年,卒于864年,而荆浩大约生于850年左右,若依此推断,裴休死的时候,荆浩才十多岁。
虽然裴休的生卒年份比荆浩的要明确得多,但是,也不乏记载错误的可能。原政协文史委主任李德哲通过考证,把裴休的生卒年份推后了几年。
      在济源沁河口出土的《敕赐延庆化城寺之碑》记载的寺庙建成时间———咸通四年(863年)和裴休留下来的一首诗把他的死亡时间推后了几年。“平生志在野云深,建立精蓝大用心……鸣钟息息三途苦,阁上常听万籁音。为报往为游玩者,园林常住莫相侵。”由此诗可以推断,化城寺建好以后,裴休还十分康健,按《新唐书》中记载的裴休享年74岁来算,裴休的生卒年份应往后推几年才对。
      还有人推测,荆浩可能生于830年之后,这样算来,裴休罢相后邀荆浩在开封相聚时,荆浩应该约20多岁,刚在画界崭露头角。

      至于他隐居的地方,现在争得更热闹,除了山西沁水外,庐山、河南林县也在考证,靠谱不靠谱的文章写了一大堆,不再一一反驳。在此只引用两首证明。
      宋代诗人方回在荆浩的《太行山洪谷图》上题有两首诗,分别是《次韵受益题荆浩太行山洪谷图五言》和《次韵受益再题荆浩山水图当是洪谷子自写所居》。其诗文说:“上党太行山,怀孟逾黄河。水落天井关,长剑垂新磨。昌黎寻李愿,借车方口过。劈斫开崖壁,巨扁侔斧戈。荆浩家其间,烟霞恣麾呵。”随后,方回又写道:“太行荆浩之乡里,佳处立参仍坐倚。崖树涧石皆写真,想见今毫吮沁水。当年自号洪谷子,画成署名细如蚁。此岂自图其所居,屋上峰峦插天起。栅门鸡犬锁寒林,僮马盘山暮烟紫。高者佛寺平者川,关仝范宽焉得比。我少学画中弃之,时到古斋漫随喜。好古人多识古希,不意永嘉闻正始。”
      从其诗文中提到的人名和地名可以推断出,“荆浩之乡里”在济源言之凿凿,而且,从诗文可以看出,荆浩也曾在家乡的深山隐居做画。当时,诗人距画家生活的年代非常近,此言应该具有很强的参考价值。
      不过,其他地方有关荆浩的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依谷堆头村老人的说法,荆浩先在济源五龙口景区的十里画廊写生,又到沁阳和山西太行山地区游历。这种隐居兼写生的半游学生活,应是五代时期文人画家的主流生活。
     其实,除了科学地考证之外,我们又何必拿着《匡庐图》在太行诸峡谷中依次按图索骥找下去,认定某处是其隐居地,某处是其写生处。荆浩笔下的山水,是北方的大山大水,非广游博学不能达到其高度。如果他画地为牢,身囿某处的话,恐怕就没有后来人做的诸多文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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