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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的火车站# 穿过梦境的火车

 西家泉 2014-01-17

#家门口的火车站#   穿过梦境的火车

 

小时候,我的家就在宁芜铁路旁边的一个小村上。在我们村,铁路不叫铁路,叫火车路,它与村民们的日常生活是紧密相连着的。首先,它是村里人的时间标尺。中班车来了,该吃午饭了。于是,田间干活的人们便放下锄头,镰刀,用不着再等村头下班的铃声,因为那铃声总会在火车过后还能看见尾巴的时候就响起来。

我们村人的作息都是由某趟过往的火车给安排的。比如天亮时,有班早客车,几乎成了起床令,而晚上九点左右的晚班车过后,家家户户都会说:晚班车过了,该息了。于是,整个村子便安静下来。

我出生在晚上九点。母亲总是说晚班车来的时候生的,而从不说是晚上九点。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那班火车不怀好感,怨它让我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看到黑暗。

许多人对火车巨大的声响很在意,甚至是反感,因为它总是要咯噔很长时间。在我们村,这样的抱怨是没有的。大大小小的鼾声和着隆隆而过的车声一同起伏于整个村庄,好像我们从小就习惯于列车惊天动地驶入梦中,在一片混沌中疯跑而去。没有车声的夜晚,整个村子的梦都不踏实。母亲说“心定自然静”,这话是真的。

偶见报上说有人因不注意而被火车撞倒,这让人很诧异,在我们村,这事连牲口都会笑话的。因为活动在村中的狗、猫、猪、牛经常过铁路,但被轧死的情况从未见过。我家有只养了十几年的黄猫,有次在两条铁轨间散步,结果一列快车飞驰而来,黄猫一看跑不及了,就地往两根枕木的低凹处一躺,待火车过去,抖抖身上的尘土,又“胜似闲庭信步”了。

在小时候的记忆中,村子上坐过火车的的人极少,不过,这并不表明我们村人对外地没有向往。只是我们清楚,火车就是我们的外地,我们天天能看见。反过来,火车上的人看到我们,不也看到他们眼中的外地吗?我就经常端着饭碗,立于铁路的便道上,感受列车飞驰时强劲的风速,待最后一节车厢驶过,再跃到铁路当中,看着那个庞然大物渐逝为一个小点,直至从视野中消失。我眼中的“外地”,总是这样一闪而过,它来去的速度,让我感到既神气又神秘,有时甚至还有一种淡淡的惆怅。

云南有个叫沉河的家伙。称火车为“奔跑的铁器”,确实生动至极。这东西身材高大绵长,既刚柔兼备,又速度惊人。少时的我虽然飞腿如兔,常于稻场上追狗追鸟追青蛙,但我从未追过火车。我一直认为火车是这个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东西。

人们对于事物的走向总寄予密切的关注,尤其像通往哪里之类。对于铁路的两头,在童稚时期,我想象它们一头可能通往天堂,而另一头则连着地狱。但具体哪头是天堂,哪头是地狱,却把握不住。直至有一次,父亲不知因何事坐火车去了趟芜湖,回来时买了面包和花生糖,我便认定芜湖那头是天堂。但这个认识很快就被颠覆,因为在外地工作的哥哥从南京带回了更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便又觉得南京那头是天堂了。

人往往是厌烦了本地的困囿,才努力着去外地寻求出路。这事儿实施起来挺简单,去家门口的火车站买张票,踏上火车再下来时,愿望就变现了。但在“外地”时间长了,又总会生出对“本地”的重重思念。我如今蜗居于城市的一处安静小区,距离火车路已有相当的距离,几乎听不到什么噪音。照理夜晚应该睡得很惬意,可不知为何却常常失眠。于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中便时常记起那条铁路,记起奔驰于梦境的风般的火车,在那么大的声音环境中我们睡得坦然而香甜。而现在,如此安静的条件下,却常常失眠,是什么让我们丢失了那份坦然与镇静呢?

我总试图在某天的梦里登上一列飞驰的火车,去一个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寻找答案,遗憾的是,这样的梦至今没做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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