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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鞋铺子

 叫我如何不念你 2014-01-23
 离我们家最近的一站地,是公车的总站。
  父母总是被工作揪得死死的,没空接送我上下学。所以从一年级开始,我就挎着书包自己坐公车。而从公车站到家这一段路,是有姥爷负责的。
  姥爷有一台二八车,永久牌的,据他讲在当时有一台这样的车是很牛气的事情。
  所以年幼的我听到了以后,我坚决让姥爷当我的司机,这样我也可以很牛气了。
  这一牛气,就是五年。
  寒来暑往,无论是烈日高照烤起了地皮,又或是寒风刺骨吹人寒噤,姥爷没有一日让我望了个空。
  车站旁有个明晃晃的修鞋铺子,姥爷就在那等我。
  这个修鞋铺子与周围的水泥森林有些不搭调。透明的塑料棚,还不是方方正正的。
  白底红油漆字的招牌由于多年风吹雨淋产生了不少细密的裂痕,黑乎乎的。
  下车的人们会听到阵阵笑声从棚子里传出来。
   因为那里有一拨欢乐的老头。
  小小的修鞋铺子,仅容膝之地,却装下了六七个老头,这些老头在里面干嘛呢,当然是打牌喽。
  几个老哥们在家里成天们这太无聊,于是都聚在这乐呵乐呵。
  修鞋铺子在车站对面,我一下车就往铺子这边招手。姥爷就会“哎”一声,然后驾着宝车来接我。
  一开始我嫌后座硌屁股,生疼。于是姥爷从姥姥那里淘来了一个特别厚实的垫子绑在后座。
  一次下了车不见姥爷,加上在学校挨骂,就气冲冲的跑过去。发现老爷在打牌,就了耍脾气。
  在那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没发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不听话。五年级,妈妈给我转了学。再也不用姥爷接送了,因为这个学校离我家很近。
  离开了好友,来到了陌生的环境,相处不顺,打架闹事,不写作业,成绩低下。
  每天发脾气的次数数不过来。
  在学校也是,在家也是。感觉什么都变了,不变的是姥爷依旧每日都去那个修鞋铺子。
  初中了,学校有点远,可是这个年龄,已经不需要姥爷了。
  每天去了学校也不正经学习,依旧吊儿郎当的,总是吵架。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与姥爷有了争吵。
  做事不小心,死心眼,太倔强认死理,不听话。把我的手表弄坏硬说那是上弦的,压坏我的眼镜还说都怪我。
  一系列糊里糊涂的事情让我本来就暴躁的心抓狂。
  忽的有一天夜里,他倒了,倒在走廊的瓷砖上,砰地一声。
  妈妈立刻给他送到了医院,是老年痴呆加脑梗。
  他住院了,可是我一次也没有去看他。我依旧不学习,滋生事端。
  后来他回家了,每日躺在那里挂点滴,姥姥和姥姥的弟弟还有妈妈,二舅,都来照顾他。
  我有些慌,看他脸色惨白,手背发肿,话都说不明白的样子,我真的有些慌乱。
   修车铺子的老哥们们开始登门探望,这么多年了,正视他们一下,也都弯了腰,含糊了嘴。
  冬末,下了场大雪,化得很慢,路上都是冰。
  上着课呢,老师突然冲进来,吓了英语老师一跳,把我拽出去,“你姥爷去世了,赶紧回家吧。”
  之后我忘记了怎么进的教室怎么去的车棚怎么骑的车,一转眼就到家了。
  乌压压的在楼下围了一堆人,姥爷被摆在屋里走廊的正中央,棺前摆着纸盆什么的。三姥爷的女儿儿子也来忙活,乱糟糟的。
  我只是跪在那烧纸,就像太姥去世的时候一样。
  突然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
  混混噩噩的烧纸包纸做些零活,这一大活人就去世了,在我前面。
  出殡那天,棺材要从家里抬走,我才不自禁掉了眼泪。等进了火化厅,就已经泣不成声。
  不知道是怎么哭出来的,那感觉马上就要背气了。
  回家了,之后的记忆不见了。很奇怪,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初三,我开始学习,告别事端。渐渐成了所谓的好学生,整天除了学习就没事可做了。
  我考上了重点,全家的都不信,妈妈都已经考察完当地的职专了。
  我又开始坐公车上下学了。
  尽管隔了多年,也依旧记得下了车往铺子这边望。
  但我望了个空。
  铺子还在,姥爷不在了,早就不在了。于是我默默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后来有一天,妈妈让我去修鞋。我没去专业的修鞋店,而是去了那间全是老头的修鞋铺子。
  欢笑声弱了。  
  “爷爷,我来修鞋”
  “呦,小贵猪来啦,修鞋啊。”
  我点点头,把鞋递给他,站在他身旁。
  有一会了,他突然哭了,老泪纵横。滴在他干活的手上,啪嗒啪嗒。
  “记得你小时候那次来,老董头在玩扑克么?”
  我应了一声。
  “因为他一般都是看眼的,他说怕接你接晚,不敢玩。我们老哥几个闹他再来一把,结果晚了。那之后他就再就不玩了。”
  我鼻尖酸酸的,喉咙像卡住了什么东西。
  “后来我们渐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是不是很固执很别扭?”我微笑。
  “嗯。”修鞋的爷爷也乐了。
  “你们怎么办了呢?不理他?”
  “没有,我们都几十年了。我们几个老哥们能顺着就顺着他。谁知道还真是老年痴呆,早知道就早先不骂他了。哈哈。。“
  看着修鞋爷爷边哭边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我为什么不早些懂事。
  修完了鞋,临走时看了一眼修鞋铺子。方方正正的棚子多少有点符合周围大板楼的意思了。牌子仍是那个老旧的牌子,黑乎乎的。这就是所谓的老字号吧。
  我冲着剩下的几个老头笑一笑,转身走了。
 现在下了车也还会往修鞋铺子那边看看姥爷在不在。当年一堆老头在那打牌从早到晚,直到等到孙子孙女好回家。
                                                                   
                                                                   如今,铺子还在,老头们都凑不成一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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