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卷三十九 ? 列傳第二十九刘赵淳于江刘周赵列传第二十九刘平王望王扶赵孝淳于恭江革刘般子恺周磐赵咨 孔子曰:“夫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养,死无以葬。”子曰:“啜菽饮水,孝也。”夫钟鼓非乐云之本,而器不可去;三牲非致孝之主,而养不可废。存器而忘本,乐之遁也;调器以和声,乐之成也。崇养以伤行,孝之累也;修已以致禄,养之大也。故言能大养,则周公之祀,致四海之祭;言以义养,则仲由之菽,甘于东邻之牲。夫患水菽之薄,干禄以求养者,是以耻禄亲也。存诚以尽行,孝积而禄厚者,此能以义养也。 中兴,庐江毛义少节,家贫,以孝行称。南阳人张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令,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贱之,自恨来,固辞而去。及义母死,去官行服。数辟公府,为县令,进退必以礼。后举贤良,公车征,遂不至。张奉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斯盖所谓'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者也。”建初中,章帝下诏褒宠义,赐谷千斛,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寿终于家。 安帝时,汝南薛包孟尝,好学笃行,丧母,以致孝闻。及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建光中,公车特征,至,拜侍中。包性恬虚,称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加礼如毛义,年八十余,以寿终。 若二子者,推至诚以为行,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禄致礼,斯可谓能以孝养也。若夫江革、刘般数公者之义行,犹斯志也。撰其行事著于篇。 刘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也。本名旷,显宗后改为平。王莽时为郡吏,守CC41丘长,政教大行。其后每属县有剧贼,辄令平守之,所至皆理,由是一郡称其能。 更始时,天下乱,平弟仲为贼所杀。其后贼复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逃难。仲遗腹女始一岁,平抱仲女而弃其子。母欲还取之,平不听,曰:“力不能两活,仲不可以绝类。”遂去不顾,与母俱匿野泽中。平朝出求食,逢饿贼,将亨之,平叩头曰:“今旦为老母求菜,老母待旷为命,愿得先归,食母毕,还就死。”因涕泣。贼见其至诚,哀而遣之。平还,既食母讫,因白曰:“属与贼期,义不可欺。”遂还诣贼。众皆大惊,相谓曰:“常闻烈士,乃今见之。子去矣,吾不忍食子。”于是得全。 建武初,平狄将军庞萌反于彭城,攻败郡守孙萌。平时复为郡吏,冒白刃伏萌身上,被七创,困顿不知所为,号泣请曰:“愿以身代府君。”贼乃敛兵止,曰:“此义士也,勿杀。”遂解去。萌伤甚气绝,有顷苏,渴求饮,平倾其创血以饮之。后数日萌竟死,平乃裹创,扶送萌丧,至其本县。 后举孝廉,拜济阴郡丞,太守刘育甚重之,任以郡职,上书荐平。会平遭父丧去官。服阕,拜全椒长。政有恩惠,百姓怀感,人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刺使、太守行部,狱无系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问,唯班诏书而去。后以病免。 显宗初,尚书仆射钟离意上书荐平及琅邪王望、东莱王扶曰:“臣窃见琅邪王望、楚国刘旷、东莱王扶,皆年七十,执性恬淡,所居之处,邑里化之,修身行义,应在朝次。臣诚不足知人,窃慕推士进贤之义。”书奏,有诏征平等,特赐办装钱。至皆拜议郎,并数引见。平再迁侍中,永平三年,拜宗正,数荐达名士承宫、郇恁等。在位八年,以老病上疏乞骸骨,卒于家。 王望字慈卿,客授会稽,自议郎迁青州刺史,甚有威名,是时,州郡灾旱,百姓穷荒,望行部,道见饥者,裸行草食,五百余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给其廪粮,为作褐衣。事毕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请,章示百官,详议其罪。时公卿皆以为望之专命,法有常条。钟离意独曰:“昔华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禀君命,擅平二国,《春秋》之义,以为美谈。今望怀义忘罪,当仁不让,若绳之以法,忽其本情,将乖圣朝爱育之旨。”帝嘉意议,赦其不罪。 王扶字子元,掖人也。少修节行,客居琅邪不其县,所止聚落化其德。国相张宗谒请,不应,欲强致之,遂杖策归乡里。连请,固病不起。太傅邓禹辟,不至。后拜议郎,会见,恂恂似不能言。然性沈正,不可干以非义,当世高之。永平中,临邑侯刘复著《汉德颂》,盛称扶为名臣云。 赵孝字长平,沛国蕲人也。父普,王莽时为田禾将军,任孝为郎。每告归,常白衣步担。尝从长安还,欲止邮亭。亭长先时闻孝当过,以有长者客,扫洒待之。孝既至,不自名,长不肯内,因问曰:“闻田禾将军子当从长安来,何时至乎?”孝曰:“寻到矣。”于是遂去。及天下乱,人相食。孝弟礼为饿贼所得,孝闻之,即自缚诣贼,曰:“礼久饿羸瘦,不如孝肥饱。”贼大惊,并放之,谓曰:“可且归,更持米E05F来。”孝求不能得,复往报贼,愿就亨。众异之,遂不害。乡常服其义。州郡辟召,进退必以礼。举孝廉,不应。 永平中,辟太尉府,显宗素闻其行,诏拜谏议大夫,迁侍中,又迁长乐卫尉。复征弟礼为御史中丞。礼亦恭谦行已,类于孝。帝嘉其兄弟笃行,欲宠异之,诏礼十日一就卫尉府,太官送供具,令共相对尽欢。数年,礼卒,帝令孝从官属送丧归葬。后岁余,复以卫尉赐告归,卒于家。孝无子,拜礼两子为郎。 时,汝南有王琳巨尉者,年十余岁丧父母。因遭大乱,百姓奔逃,惟琳兄弟独守冢庐,号泣不绝。弟季,出遇赤眉,将为所哺,琳自缚,请先季死,贼矜而放遣,由是显名乡邑。后辟司徒府,荐士而退。 琅邪魏谭少闲者,时亦为饥寇所获,等辈数十人皆束缚,以次当亨。贼见谭似谨厚,独令主B261,暮辄执缚。贼有夷长公,特哀念谭,密解其缚,语曰:“汝曹皆应就食,急从此去。”对曰:“谭为诸君B261,恒得遗余,余人皆菇草莱,不如食我。”长公义之,相晓赦遣,并得俱免。谭永平中为主家令。 又齐国B6F9萌子明、梁郡车成子威二人,兄弟并见执于赤眉,将食之,萌、成叩头,乞以身代,贼亦哀而两释焉。 淳于恭字孟孙,北海淳于人也。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家有山田果树,人或侵盗,辄助为收采。又见偷刈禾者,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盗去乃起,里落化之。 王莽末,岁饥兵起,恭兄崇将为盗所亨,恭请代,得俱免。后崇卒,恭养孤幼,教诲学问,有不如法,辄反用杖自B258,以感悟之,兒惭而改过。初遭贼寇,百姓莫事农桑。恭常独力田耕,乡人止之曰:“时方淆乱,死生未分,何空自苦为?”恭曰:“纵我不得,他人何伤。”垦耨不辍。后州郡连召,不应,遂幽居养志,潜于山泽。举动周旋,必由礼度。建武中,郡举孝廉,司空辟,皆不应,客隐琅邪黔陬山,遂数十年。 建初元年,肃宗下诏美恭素行,告郡赐帛二十匹,遣诣公车,除为议郎。引见极日,访以政事,迁侍中骑都尉,礼待甚优。其所荐名贤,无不征用。进对陈政,皆本道德,帝与之言,未尝不称善。五年,病笃,使者数存问,卒于官。诏书褒叹,赐谷千斛,刻石表闾。除子孝为太子舍人。 江革字次翁,齐国临淄人也。少失父,独与母居。遭天下乱,盗贼并起,革负母逃难,备经阻险,常采拾以为养。数遇贼,或劫欲将去,革辄涕泣求哀,言有老母,辞气愿款,有足感动人者。贼以是不忍犯之,或乃指避兵之方,遂得俱全于难。革转客下邳,穷贫裸跣,行佣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必给。 建武末年,与母归乡里。每至岁时,县当案比,革以母老,不欲摇动,自在辕中挽车,不用牛马,由是乡里称之曰“江巨孝”。太守尝备礼召,革以母老不应。及母终,至性殆灭,尝寝伏冢庐,服竟,不忍除。郡守遣丞掾释服,因请以为吏。 永平初,举孝廉为郎,补楚太仆。月余,自劾去。楚王英驰遣官属追之,遂不肯还。复使中傅赠送,辞不受。后数应三公命,辄去。 建妆初,太尉牟融举贤良方正。再迁司空长史。肃宗甚崇礼之,迁五官中朗将。每朝会,帝常使虎贲扶侍,及进拜,恒目礼焉。时有疾不会,辄太官送醪膳,恩宠有殊。于是京师贵戚卫尉马廖、侍中窦宪慕其行,各奉书致礼,革无所报受。帝闻而益善之。后上书乞骸骨,转拜谏议大夫,赐告归,因谢病称笃。 元和中,天子思革至行,制诏齐相曰:“谏议大夫江革,前以病归,今起居何如?夫孝,百行之冠,众善之始也。国家每惟志士,未尝不及革。县以见谷千斛赐'巨孝',常以八月长吏存问,致羊酒,以终厥身。如有不幸,祠以中牢。”由是“巨孝”之称,行于天下。及卒,诏复赐谷千斛。 刘般字伯兴,宣帝之玄孙也。宣帝封子嚣于楚,是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纡,纡生般。自嚣至般,积累仁义,世有名节,而纡尤慈笃。早失母,同产弟原乡侯平尚幼,纡亲自鞠养,常与共卧起饮食。及成人,未尝离左右。平病卒,纡哭泣欧血,数月亦殁。初,纡袭王封,因值王莽篡位,废为庶人,因家于彭城。 般数岁而孤,独与母居。王莽败,天下乱,太夫人闻更始即位,乃将般俱奔长安。会更始败,复与般转侧兵革中,西行上陇,遂流至武威。般虽尚少,而笃志修行,讲诵不怠。其母及诸舅,以为身寄绝域,死生未必,不宜苦精若此,数以晓般,般犹不改其业。 建武八年,隗嚣败,河西始通,般即将家属东至洛阳,修经学于师门。明年,光武下诏,封般为CC41丘侯,奉孝王祀,使就国。后以国属楚王,徙封杼秋侯。 十九年,行幸沛,诏问郡中诸侯行能。太守荐言般束修至行,为诸侯师。帝闻而嘉之,乃赐般绶,钱百万,缯二百匹。二十年,复与车驾会沛,因从还洛阳,赐谷什物,留为侍祠侯。 永平元年,以国属沛,徙封居巢侯,复随诸侯就国。数年,杨州刺史观恂荐般在国口无择言,行元怨恶,宜蒙旌显。显宗嘉之。十年,征般行执金吾事,从至南阳,还为朝侯。明年,兼屯骑校尉。时五校官显职闲,而府寺宽敞,舆服光丽,伎巧毕给,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每行幸郡国,般常将长水胡骑从。 帝曾欲置常平仓,公卿议者多以为便。般对以“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豪右因缘为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是时下令禁民二业,又以郡国牛疫,通使区种增耕,而吏下检结,多失其实,百姓患之。般上言:“郡国以官禁二业,至有田者不得渔捕。今滨江湖郡率少蚕桑,民资渔采以助口实,且以冬春闲月,不妨农事。夫渔猎之利,为田除害,有助谷食,无关二业也。又郡国以牛疫、水旱,垦田多减,故诏敕区种,增进顷亩,以为民也。而吏举度田,欲令多前,至于不种之处,亦通为租。可申敕刺史、二千石,务令实核,其有增加,皆使与夺田同罪。”帝悉从之。 肃宗即位,以为长乐少府。建初二年,迁宗正。般妻卒,厚加E171赠,及赐冢茔地于显节陵下。般在位数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义尤著,时人称之。年六十,建初三年卒。子宪嗣。宪卒,子重嗣。宪兄恺。 恺字伯豫,以当袭般爵,让与弟宪,遁逃避封。久之,章和中,有司奏请绝恺国,肃宗美其义,特优假之,恺犹不出。积十余岁,至永元十年,有司复奏之,侍中贾逵因上书曰:“孔子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窃见居巢侯刘般嗣子恺,素行孝友,谦逊洁清,让封弟宪,潜身远迹。有司不原乐善之心,而绳以循常之法,惧非长克让之风,成含弘之化。前世扶阳侯韦玄成,近有陵阳侯丁鸿、鄳侯邓彪,并以高行洁身辞爵,未闻贬削,而皆登三事。今恺景仰前修,有伯夷之节,宜蒙矜宥,全其先功,以增圣朝尚德之美。”和帝纳之,下诏曰:“故居巢侯刘般嗣子恺,当袭般爵,而称父遗意,致国弟宪,遁亡七年,所守弥笃。盖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听宪嗣爵。遭事之宜,后不得以为比。”乃征恺,拜为郎,稍迁侍中。 恺之入朝,在位者莫不仰其风行。迁步兵校尉。十三年,迁宗正,免。复拜侍中,迁长水校尉。永初元年,代周章为太常。恺性笃古,贵处士,每有征举,必先岩穴。论议引正,辞气高雅。六年,代张敏为司空。元初二年,代夏勤为司徒。 旧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丧,由是内外众职并废丧礼。元初中,邓太后诏长吏以下不为亲行服者,不得典城选举。时,有上言牧守宜同此制,诏下公卿,议者以为不便。恺独议曰:“诏书所以为制服之科者,盖崇化厉俗,以弘孝道也。今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师,职在辩章百姓,宣美风俗,尤宜尊重典礼,以身先之。而议者不寻其端,至于牧守则云不宜,是犹浊其源而望流清,曲其形而欲景直,不可得也。”太后从之。 时,征西校尉任尚以奸利被征抵罪。尚曾副太将军邓骘,骘党护之,而太尉马英、司空李郃承望骘旨,不复先请,即独解尚臧锢,恺不肯与议。后尚书案其事,二府并受谴咎,朝廷以此称之。 视事五岁,永宁元年,称病上书致仕,有诏优许焉,加赐钱三十万,以千石禄归养,河南尹常以岁八月致羊酒。时安帝始亲政事,朝廷多称恺之德,帝乃遣问起居,厚加赏赐。会马英策罢,尚书陈忠上疏荐恺曰: 臣闻三公上则台阶,下象山岳,股肱元首,鼎足居职。协和阴阳,调训五品,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风不迷,遇迅雨不惑,位莫重焉。而今上司缺职,未议其人。臣窃差次诸卿,考合众议,咸称太常朱伥、少府荀迁。臣父宠,前忝司空,伥、迁并为掾属,具知其能。伥能说经书而用心褊狭,迁严毅刚直而薄于艺文。伏见前司徒刘恺,沈重渊懿,道德博备,克让爵土,致祚弱弟,躬浮云之志,兼浩然之气,频历二司,举动得礼。以疾致仕,侧身里巷,处约思纯,进退有度,百僚景式,海内归怀。往者孔光、师丹,近世邓彪、张D825,皆去宰相,复序上司。诚宜简练卓异,以CA75众望。 书奏,诏引恺拜太尉。安帝初,清河相叔孙光坐臧抵罪,遂增锢二世,衅及其子。是时居延都尉范B723复犯臧罪,诏下三公、廷尉议。司徒杨震、司空陈褒、廷尉张皓议依光比。恺独以为:“《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所以进人于善也。《尚书》曰:'上刑挟轻,下刑挟重。'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孙,以轻从重,惧及善人,非先王详刑之意也。”有诏:“太尉议是。” 视事三年,以疾乞骸骨,久乃许之,下河南尹礼秩如前。岁余,卒于家。诏使者护丧事,赐东园秘器,钱五十万,布千匹。 少子茂,字叔盛,亦好礼让,历位出纳,桓帝时为司空。会司隶校尉李膺等抵罪,而南阳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刘质下狱当死,茂与太尉陈蕃、司徒刘矩共上书讼之。帝不悦,有司承旨劾奏三公,茂遂坐免。建宁中,复为太中大夫,卒于宫。 周磐字坚伯,汝南安成人,征士燮之宗也。祖父业,建武初为天水太守。磐少游京师,学《古文尚书》、《洪范五行》、《左氏传》,好礼有行,非典谟不言,诸儒宗之。居贫养母,俭薄不充。尝诵《诗》至《汝坟》之卒章,慨然而叹,乃解韦带,就孝廉之举。和帝初,拜谒者,除任城长,迁阳夏、重合令,频历三城,皆有惠政。后思母,弃官还乡里。及母殁,哀至几于毁灭,服终,遂庐于冢侧。教授门徒常千人。 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征,磐语友人曰:“昔方回、支父啬神养和,不以荣利滑其生术。吾亲以没矣,从物何为?”遂不应。建光元年,年七十三,岁朝会集诸生,讲论终日,因令其二子曰:“吾日者梦见先师东里先生,与我讲于阴堂之奥。”既而长叹:“岂吾齿之尽乎!若命终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椁足以周棺,敛形悬封,濯衣幅巾。编二尺四寸简,写《尧典》一篇,并刀笔各一,以置棺前,示不忘圣道。”其月望日,无病忽终,学者以为知命焉。 磐同郡蔡顺,字君仲,亦以至孝称。顺少孤,养母。尝出求薪,有客卒至,母望顺不还,乃噬其指,顺即心动,弃薪驰归,跪问其故。母曰:“有急客来,吾噬指以悟汝耳。”母年九十,以寿终。未及得葬,里中灾,火将逼其舍,顺抱伏棺柩,号哭叫天,火遂越烧它室,顺独得免。太守韩崇召为东B22B祭酒。母平生畏雷,自亡后,每有雷震,顺辄圜冢泣,曰:“顺在此。”崇闻之,每雷辄为差车马到墓所。后太守鲍众举孝廉,顺不能远离坟墓,遂不就。年八十,终于家。 赵咨字文楚,东郡燕人也。父暢,为博士。咨少孤,有孝行,州郡召举孝廉,并不就。 延憙元年,大司农陈奇举咨至孝有道,仍迁博士。灵帝初,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为宦者所诛,咨乃谢病去。太尉杨赐特辟,使饰巾出入,请与讲议。举高第,累迁敦煌太守。以病免还,躬率子孙耕农为养。 盗尝夜往劫之,咨恐母惊惧,乃先至门迎盗,因请为设食,谢曰:“老母八十,疾病须养,居贫,朝夕无储,乞少量衣粮。”妻子物余,一无所请。盗皆惭叹,跪而辞曰:“所犯无状,干暴贤者。”言毕奔出,咨追以物与之,不及。由此益知名。征拜议郎,辞疾不到,诏书切让,州郡以礼发遣,前后再三,不得已应召。 复拜东海相。之官,道经荥阳,令敦煌曹暠,咨之故孝廉也,迎路谒候,咨不为留。暠送至亭次,望尘不及,谓主簿曰:“赵君名重,今过界不见,必为天下笑!”即弃印绶,追至东海。谒咨毕,辞归家。其为时人所贵若此。 咨在官清简,计日受奉,豪党畏其俭节。视事三年,以疾自乞,征拜议郎。抗疾京师,将终,告其故吏朱祇、萧建等,使薄敛素棺,籍以黄壤,欲令速朽,早归后土,不听子孙改之。乃遗书F64D子胤曰: 夫含气之伦,有生必终,盖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数。是以通人达士,鉴兹性命,以存亡为晦明,死生为朝夕,故其生也不为娱,亡也不知戚。夫亡者,元年去体,贞魂游散,反素复始,归于无端。既已消仆,还合粪土。土为弃物,岂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调其燥湿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见形之毁,乃有掩骼埋F1B9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造,自黄帝始。爰自陶唐,逮于虞、夏,犹尚简朴,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周室因之,制兼二代。复重以墙D66F之饰,表以旌铭之仪,招复含敛之礼,殡葬宅兆之期,棺椁周重之制,衣衾称袭之数,其事烦而害实,品物碎而难备。然而秩爵异级,贵贱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于战国,渐至EB3E陵,法度衰毁,上下僭杂。终使晋侯请隧,秦伯殉葬,陈大夫设参门之木,宋司马造石椁之奢。爰暨暴秦,违道废德,灭三代之制,兴淫邪之法,国资糜于三泉,人力单于郦墓,玩好穷于粪土,伎巧费于窀穸。自生民以来,厚终之敝,未有若此者。虽有仲尼重明周礼,墨子勉以古道,犹不能御也。 是以华夏之士,争相陵尚,违礼之本,事礼之末,务礼之华,弃礼之实,单家竭财,以相营赴。废事生而营终亡,替所养而为厚葬,岂云圣人制礼之意乎?记曰:“丧虽有礼,哀为主矣。”又曰:“丧与其易也宁戚。”今则不然,并棺合椁,以为孝恺,丰资重EB78,以昭恻隐,吾所不取也。昔舜葬苍梧,二妃不从。岂有匹配之会,守常之所乎?圣主明王,其犹若斯,况于品庶,礼所不及。古人时同即会,时乖则别,动静应礼,临事合宜。王孙裸葬,墨夷露骸,皆达于性理,贵于速变。梁伯鸾父没,卷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尸。彼数子岂薄至亲之恩,亡忠孝之道邪?况我鄙,不德不敏,薄意内昭,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为咎。果必行之,勿生疑异。恐尔等目所见,耳讳所议,必欲改殡,以乖吾志,故远采古圣,近揆行事,以悟尔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归即葬,平地无坟。勿卜时日,葬无设奠,勿留墓侧,无起封树。於戏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复有言矣! 朱祇、萧建送丧到家,子胤不忍父体与土并合,欲更改殡,祇、建譬以顾命,于是奉行,时称咨明达。 赞曰:公子、长平,临寇让生。淳于仁悌,“巨孝”以名。居巢好读,遂承家禄。伯豫逡巡,方迹孤竹。文楚薄终,丧朽惟速。周能感亲,啬神养福。 劉平 趙孝 淳于恭 江革 劉般子愷 周磐 趙咨 孔子曰:「夫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配天謂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養,死無以葬。」子曰:「啜菽飲水,孝也。」事見禮記。啜音昌恱反。廣雅曰:「啜,食也。」夫鍾鼓非樂云之本,而器不可去;論語孔子曰:「樂云樂云,鍾鼓云乎哉?」言樂之所貴者,移風易俗也,非謂鍾鼓而已,然而不可去鍾鼓。去音丘呂反。三牲非致孝之主,而養不可廢。孝經曰:「雖日用三牲,猶為不孝。」言孝子者,以和顏恱色為難也,非謂三牲而已,然不可闕甘旨。存器而忘本,樂之遁也;遁,失也。言盛飾鍾簴之器而忘移風之本,是失樂之意也。調器以和聲,樂之成也。崇養以傷行,孝之累也;不義而崇養,更為親憂,是孝之累也。脩己以致祿,養之大也。故言能大養,則周公之祀,致四海之祭;言以義養,則仲由之菽,甘於東鄰之牲。易曰「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也。夫患水菽之薄,干祿以求養者,是以恥祿親也。干,求也。謂不以道求祿,故可恥也。存誠以盡行,孝積而祿厚者,此能以義養也。 中興,廬江毛義少節,家貧,以孝行稱。南陽人張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適至,以義守令,檄,召書也。東觀記曰:「義為安陽尉,府檄到,當守令」也。義奉檄而入,喜動顏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賤之,自恨來,固辭而去。及義母死,去官行服。數辟公府,為縣令,進退必以禮。後舉賢良,公車徵,遂不至。張奉歎曰:「賢者固不可測。徃日之喜,乃為親屈也。斯蓋所謂『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者也。」韓詩外傳曾子曰:「任重道遠,不擇地而息。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建初中,章帝下詔襃寵義,賜穀千斛,常以八月長吏問起居,加賜羊酒。壽終于家。 安帝時,汝南薛包孟甞,好學篤行,喪母,以至孝聞。及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歐杖。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而洒掃,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昏晨不廢。積歲餘,父母慙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乎哀。旣而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乆,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頓猶廢也。曰:「吾少時所理,意所戀也。」器物取朽敗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破其產,輒復賑給。建光中,公車特徵,至,拜侍中。包性恬虛,稱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加禮如毛義。告,請假也。漢制,吏病滿三月當免,天下優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家養病,謂之賜告也。年八十餘,以壽終。 若二子者,推至誠以為行,行信於心而感於人,以成名受祿致禮,斯可謂能以孝養也。若夫江革、劉般數公者之義行,猶斯志也。撰其行事著于篇。自此已上,並略華嶠之詞也。 劉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也。本名曠,顯宗後改為平。王莽時為郡吏,守菑丘長,菑丘,縣,屬彭城國。政敎大行。其後每屬縣有劇賊,輒令平守之,所至皆理,由是一郡稱其能。 更始時,天下亂,平弟仲為賊所殺。其後賊復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逃難。仲遺腹女始一歲,平抱仲女而弃其子。母欲還取之,平不聽,曰:「力不能兩活,仲不可以絕類。」遂去不顧,與母俱匿野澤中。平朝出求食,逢餓賊,將亨之,平叩頭曰:「今旦為老母求菜,老母待曠為命,願得先歸,食母畢,還就死。」食音飼。下同。因涕泣。賊見其至誠,哀而遣之。平還,旣食母訖,因白曰:「屬與賊期,義不可欺。」遂還詣賊。衆皆大驚,相謂曰:「常聞烈士,乃今見之。子去矣,吾不忍食子。」於是得全。 建武初,平狄將軍龐萌反於彭城,攻敗郡守孫萌。平時復為郡吏,冒白刃伏萌身上,被七創,困頓不知所為,號泣請曰:「願以身代府君。」賊乃斂兵止,曰:「此義士也,勿殺。」遂解去。萌傷甚氣絕,有頃蘇,渴求飲。平傾其創血以飲之。後數日萌竟死,平乃裹創,扶送萌喪,至其本縣。 後舉孝廉,拜濟陰郡丞,太守劉育甚重之,任以郡職,上書薦平。會平遭父喪去官。服闋,拜全椒長,全椒,縣,屬九江郡也。政有恩惠,百姓懷感,人或增貲就賦,或減年從役。刺史、太守行部,獄無繫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問,「所」或作「何」。唯班詔書而去。後以病免。 顯宗初,尚書僕射鍾離意上書薦平及琅邪王望、東萊王扶曰:「臣竊見琅邪王望、楚國劉曠、東萊王扶,皆年七十,執性恬淡,所居之處,邑里化之,脩身行義,應在朝次。臣誠不足知人,竊慕推士進賢之義。」書奏,有詔徵平等,特賜辦裝錢。至皆拜議郎,並數引見。平再遷侍中,永平三年,拜宗正,數薦達名士承宮、郇恁等。恁字君大,見黃憲傳。恁音人甚反。在位八年,以老病上疏乞骸骨,卒於家。 王望字慈卿,客授會稽,自議郎遷青州刺史,甚有威名。是時州郡災旱,百姓窮荒,望行部,道見飢者,裸行草食,五百餘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給其廩糧,為作褐衣。許慎注淮南子曰:「楚人謂袍為短褐。」事畢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請,章示百官,詳議其罪。時公卿皆以為望之專命,法有常條。鍾離意獨曰:「昔華元、子反,楚、宋之良臣,不稟君命,擅平二國,春秋之義,以為美談。春秋:「楚子圍宋,宋人及楚人平。」公羊傳曰:「外平不書,此何以書?大其平乎己也。何大其平乎己?莊王圍宋,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乘堙而闚宋城,宋華元亦乘堙而出見之。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子反曰:『諾。吾軍有七日之糧爾。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反於莊王。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是以告之。』王曰:『諾。』引師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今望懷義忘罪,當仁不讓,若繩之以法,忽其本情,將乖聖朝愛育之旨。」帝嘉意議,赦而不罪。 王扶字子元,掖人也。掖,今萊州縣。少脩節行,客居琅邪不其縣,所止聚落化其德。小於鄉曰聚。廣雅曰:「落,居也。」國相張宗謁請,不應,欲強致之,遂杖策歸鄉里。連請,固病不起。太傅鄧禹辟,不至。後拜議郎,會見,恂恂似不能言。恂恂,恭順之貌。然性沈正,不可干以非義,當世高之。永平中,臨邑侯劉復著漢德頌,復,光武兄伯升之孫,北海王興之子也。盛稱扶為名臣云。 趙孝字長平,沛國蘄人也。蘄音機。父普,王莽時為田禾將軍,王莽時置田禾將軍,屯田北邊。任孝為郎。每告歸,常白衣步擔。甞從長安還,欲止郵亭。亭長先時聞孝當過,以有長者客,掃洒待之。素聞孝高名,故以為長者客也。「洒」與「灑」通,音所買反。孝旣至,不自名,不稱名也。長不肯內,因問曰:「聞田禾將軍子當從長安來,何時至乎?」孝曰:「尋到矣。」於是遂去。華嶠書曰:「孝報云三日至矣。」及天下亂,人相食。孝弟禮為餓賊所得,孝聞之,即自縛詣賊,曰:「禮乆餓羸瘦,不如孝肥飽。」賊大驚,並放之,謂曰:「可且歸,更持米糒來。」孝求不能得,復徃報賊,願就亨。衆異之,遂不害。鄉黨服其義。州郡辟召,進退必以禮。舉孝廉,不應。 永平中,辟太尉府,顯宗素聞其行,詔拜諫議大夫,遷侍中,又遷長樂衞尉。復徵弟禮為御史中丞。禮亦恭謙行己,類於孝。帝嘉其兄弟篤行,欲寵異之,詔禮十日一就衞尉府,太官送供具,令共相對盡歡。數年,禮卒,帝令孝從官屬送喪歸葬。後歲餘,復以衞尉賜告歸,卒于家。孝無子,拜禮兩子為郎。 時汝南有王琳巨尉者,年十餘歲喪父母。因遭大亂,百姓奔逃,唯琳兄弟獨守塚廬,號泣不絕。弟季,出遇赤眉,將為所哺,哺,食之也。哺音補胡反。琳自縛,請先季死,賊矜而放遣,由是顯名鄉邑。後辟司徒府,薦士而退。 琅邪魏譚少閒者,時亦為飢寇所獲,等輩數十人皆束縛,以次當亨。賊見譚似謹厚,獨令主爨,暮輒執縛。賊有夷長公,夷,姓也。特哀念譚,密解其縛,語曰:「汝曹皆應就食,急從此去。」對曰:「譚為諸君爨,恒得遺餘,餘人皆茹草萊,不如食我。」長公義之,相曉赦遣,並得俱免。譚永平中為主家令。公主家令也。 又齊國兒萌子明、兒音五兮反。梁郡車成子威二人,兄弟並見執於赤眉,將食之,萌、成叩頭,乞以身代,賊亦哀而兩釋焉。 淳于恭字孟孫,北海淳于人也。淳于,縣,故城在今密州安丘縣東北,故淳于國也。善說老子,清靜不慕榮名。家有山田果樹,人或侵盜,輒助為收採。又見偷刈禾者,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盜去乃起,里落化之。 王莽末,歲飢兵起,恭兄崇將為盜所亨,恭請代,得俱免。後崇卒,恭養孤幼,敎誨學問,有不如法,輒反用杖自箠,以感悟之,兒慙而改過。初遭賊寇,百姓莫事農桑。恭常獨力田耕,鄉人止之曰:「時方淆亂,死生未分,何空自苦為?」恭曰:「縱我不得,它人何傷。」墾耨不輟。後州郡連召,不應,遂幽居養志,潛於山澤。舉動周旋,必由禮度。建武中,郡舉孝廉,司空辟,皆不應,客隱琅邪黔陬山,遂數十年。黔陬縣之山也。黔陬故城在今密州諸城縣東北也。 建初元年,肅宗下詔美恭素行,告郡賜帛二十匹,遣詣公車,除為議郎。引見極日,訪以政事,遷侍中騎都尉,禮待甚優。其所薦名賢,無不徵用。進對陳政,皆本道德,帝與之言,未甞不稱善。五年,病篤,使者數存問,卒於官。詔書襃歎,賜穀千斛,刻石表閭。除子孝為太子舍人。 江革字次翁,齊國臨淄人也。少失父,獨與母居。遭天下亂,盜賊並起,革負母逃難,備經阻險,常採拾以為養。數遇賊,或劫欲將去,革輒涕泣求哀,言有老母,辭氣愿款,愿,謹也。款,誠也。有足感動人者。賊以是不忍犯之,或乃指避兵之方,華嶠書曰「語以避兵道」也。遂得俱全於難。革轉客下邳,窮貧裸跣,行傭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必給。 建武末年,與母歸鄉里。每至歲時,縣當案比,案驗以比之,猶今貌閱也。革以母老,不欲搖動,自在轅中輓車,不用牛馬,由是鄉里稱之曰「江巨孝」。巨,大也。華嶠書曰「臨淄令楊音高之,設特席,顯異巨孝於稠人廣衆中,親奉錢以助供養」也。太守甞備禮召,革以母老不應。及母終,至性殆滅,甞寢伏冢廬,服竟,不忍除。郡守遣丞掾釋服,因請以為吏。 永平初,舉孝廉為郎,補楚太僕。月餘,自劾去。楚王英馳遣官屬追之,遂不肯還。復使中傅贈送,辭不受。後數應三公命,輒去。 建初初,太尉牟融舉賢良方正,再遷司空長史。肅宗甚崇禮之,遷五官中郎將。每朝會,帝常使虎賁扶侍,及進拜,恒目禮焉。獨視之也。時有疾不會,輒太官送醪膳,恩寵有殊。於是京師貴戚衞尉馬廖、侍中竇憲慕其行,各奉書致禮,革無所報受。華嶠書曰:「終不報書,一無所受。」帝聞而益善之。後上書乞骸骨,轉拜諫議大夫,賜告歸,因謝病稱篤。 元和中,天子思革至行,制詔齊相曰:「諫議大夫江革,前以病歸,今起居何如?夫孝,百行之冠,衆善之始也。國家每惟志士,未甞不及革。縣以見穀千斛賜『巨孝』,常以八月長吏存問,致羊酒,以終厥身。華嶠書曰:「致羊一頭,酒二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由是「巨孝」之稱行於天下。及卒,詔復賜穀千斛。 劉般字伯興,宣帝之玄孫也。宣帝封子嚻於楚,是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紆,紆生般。自嚻至般,積累仁義,世有名節,而紆尤慈篤。早失母,同產弟原鄉侯平尚幼,紆親自鞠養,常與共卧起飲食。及成人,未甞離左右。平病卒,紆哭泣歐血,數月亦歿。初,紆襲王封,因值王莽篡位,廢為庶人,因家於彭城。 般數歲而孤,獨與母居。王莽敗,天下亂,太夫人聞更始即位,太夫人,般之母也。前書音義曰:「列侯之妻稱夫人,母稱太夫人。」乃將般俱奔長安。會更始敗,復與般轉側兵革中,西行上隴,遂流至武威。般雖尚少,而篤志脩行,講誦不怠。其母及諸舅以為身寄絕域,死生未必,「必」或作「分」也。不宜苦精若此,數以曉般,般猶不改其業。 建武八年,隗嚻敗,河西始通,般即將家屬東至洛陽,脩經學於師門。明年,光武下詔,封般為菑丘侯,奉孝王祀,使就國。後以國屬楚王,徙封杼秋侯。杼秋,縣,屬梁國。杼音是與反。 十九年,行幸沛,詔問郡中諸侯行能。太守薦言般束脩至行,束脩謂謹束脩絜也。為諸侯師。帝聞而嘉之,乃賜般綬,錢百萬,繒二百匹。二十年,復與車駕會沛,因從還洛陽,賜穀什物,留為侍祠侯。 永平元年,以國屬沛,徙封居巢侯,居巢,縣,屬廬江郡也。復隨諸侯就國。數年,楊州刺史觀恂薦般在國口無擇言,行無怨惡,宜蒙旌顯。顯宗嘉之。十年,徵般行執金吾事,從至南陽,還為朝侯。明年,兼屯騎校尉。時五校官顯職閑,而府寺寬敞,輿服光麗,伎巧畢給,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肺腑,天子之親屬也。每行幸郡國,般常將長水胡騎從。 帝曾欲置常平倉,宣帝時,大司農耿壽昌請令邊郡皆築倉,以穀賤時增其價而糴之以利農,穀貴時減價而糶之,名曰常平倉。公卿議者多以為便。般對以「常平倉外有利民之名,而內實侵刻百姓,豪右因緣為姦,小民不能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是時下令禁民二業,謂農者不得商賈也。又以郡國牛疫,通使區種增耕,氾勝之書曰:「上農區田法,區方深各六寸,閒相去七寸,一畝三千七百區,丁男女種十畝,至秋收區三升粟,畝得百斛。中農區田法,方七寸,深六寸,閒相去二尺,一畝千二十七區,丁男女種十畝,秋收粟畝得五十一石。下農區田法,方九寸,深六寸,閒相去三尺,秋收畝得二十八石。旱即以水沃之。」而吏下檢結,多失其實,百姓患之。般上言:「郡國以官禁二業,至有田者不得漁捕。今濵江湖郡率少蠶桑,民資漁採以助口實,且以冬春閑月,不妨農事。夫漁獵之利,為田除害,有助穀食,無關二業也。又郡國以牛疫、水旱,墾田多減,故詔勑區種,增進頃畝,以為民也。而吏舉度田,欲令多前,多於前歲。至於不種之處,亦通為租。可申勑刺史、二千石,務令實覈,其有增加,皆使與奪田同罪。」帝悉從之。華嶠書「奪」作「脫」也。 肅宗即位,以為長樂少府。建初二年,遷宗正。般妻卒,厚加賵贈,及賜冢塋地於顯節陵下。般在位數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義尤著,時人稱之。年六十,建初三年卒。子憲嗣。憲卒,子重嗣。憲兄愷。 愷字伯豫,以當襲般爵,讓與弟憲,遁逃避封。乆之,章和中,有司奏請絕愷國,肅宗美其義,特優假之,假,借也。愷猶不出。積十餘歲,至永元十年,有司復奏之,侍中賈逵因上書曰:「孔子稱『能以禮讓為國,於從政乎何有』。論語之文也。何有者,言何難之有也。竊見居巢侯劉般嗣子愷,素行孝友,謙遜絜清,讓封弟憲,潛身遠迹。有司不原樂善之心,而繩以循常之法,原,本也。繩,政也。懼非長克讓之風,成含弘之化。前世扶陽侯韋玄成,玄成字少翁,韋賢薨,讓封於兄弘。宣帝高其節,以為河南太守。元帝時為御史大夫,又為丞相。見前書也。近有陵陽侯丁鴻、鄳侯鄧彪,鴻讓國於弟盛,和帝時為司徒。彪讓國於弟荊、鳳,明帝時為太尉。鄳音盲。並以高行絜身辭爵,未聞貶削,而皆登三事。今愷景仰前脩,有伯夷之節,景猶慕也。詩云:「景行行止。」前修,前賢也。楚辭曰:「蹇吾法夫前修。」宜蒙矜宥,全其先功,以增聖朝尚德之美。」和帝納之,下詔曰:「故居巢侯劉般嗣子愷,當襲般爵,而稱父遺意,致國弟憲,遁亡七年,所守彌篤。蓋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嗣爵。遭事之宜,後不得以為比。」乃徵愷,拜為郎,稍遷侍中。 愷之入朝,在位者莫不仰其風行。遷步兵校尉。十三年,遷宗正,免。復拜侍中,遷長水校尉。永初元年,代周章為太常。愷性篤古,貴處士,每有徵舉,必先巖穴。論議引正,辭氣高雅。六年,代張敏為司空。元初二年,代夏勤為司徒。 舊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喪,由是內外衆職並廢喪禮。元初中,鄧太后詔長吏以下不為親行服者,不得典城選舉。時有上言牧守宜同此制,詔下公卿,議者以為不便。愷獨議曰:「詔書所以為制服之科者,蓋崇化厲俗,以弘孝道也。今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師,前書杜欽曰「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馬之重,不宜去郡」也。職在辯章百姓,宣美風俗,尚書曰:「九族旣睦,辯章百姓。」鄭玄注云:「辯,別也。章,明也。」尤宜尊重典禮,以身先之。而議者不尋其端,至於牧守則云不宜,是猶濁其源而望流清,曲其形而欲景直,不可得也。」前書杜欽曰:「今淫僻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樸,猶濁其源而求流清也。」太后從之。 時征西校尉任尚以姦利被徵抵罪。尚曾副大將軍鄧隲,隲黨護之,而太尉馬英、司空李郃承望隲旨,不復先請,即獨解尚臧錮,愷不肯與議。後尚書案其事,二府並受譴咎,二府即馬英、李郃。朝廷以此稱之。 視事五歲,永寧元年,稱病上書致仕,有詔優許焉,加賜錢三十萬,以千石祿歸養,河南尹常以歲八月致羊酒。時安帝始親政事,朝廷多稱愷之德,帝乃遣問起居,厚加賞賜。會馬英策罷,尚書陳忠上疏薦愷曰:「臣聞三公上則台階,下象山岳,前書音義曰:「泰階者,天之三階也。上階為天子,中階為諸侯、公卿、大夫,下階為士、庶人。」春秋漢含孳曰:「三公象五岳。」股肱元首,鼎足居職,易曰:「鼎折足,覆公餗。」鼎足,三公之象。恊和陰陽,調訓五品,五品,五常之敎也。三公燮理陰陽,敬敷五敎也。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風不迷,遇迅雨不惑,位莫重焉。尚書:「納舜於大麓,烈風雷雨不迷。」史記曰「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雨,舜行不迷,堯以為聖」也。而今上司缺職,未議其人。臣竊差次諸卿,考合衆議,咸稱太常朱倀、少府荀遷。臣父寵,前忝司空,倀、遷並為掾屬,具知其能。倀能說經書而用心褊狹,遷嚴毅剛直而薄於藝文。伏見前司徒劉愷,沈重淵懿,道德博備,克讓爵土,致祚弱弟,躬浮雲之志,兼浩然之氣,孔子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孟子曰「我善養浩然之氣,而無怨害,則塞乎天地之閒」也。言愷有仲尼、孟軻之德也。頻歷二司,二司謂為司徒、司空。舉動得禮。以疾致仕,側身里巷,處約思純,進退有度,百僚景式,景慕以為法式。海內歸懷。往者孔光、師丹,近世鄧彪、張酺,皆去宰相,復序上司。孔光,成帝時丞相,哀帝時免,後以日食徵詣公車,復為丞相。師丹,哀帝時代王莽為大司馬,後為大司空。鄧彪,明帝時為太尉,章帝元和元年賜策罷,和帝即位,以彪為太傅,錄尚書事。張酺,和帝永元五年為太尉,後策免,十六年復為司徒。誠宜簡練卓異,以猒衆望。」書奏,詔引愷拜太尉。安帝初,清河相叔孫光坐臧抵罪,遂增錮二世,釁及其子。二代謂父子俱禁錮。是時居延都尉范邠復犯臧罪,詔下三公、廷尉議。司徒楊震、司空陳襃、廷尉張皓議依光比。比,類也。以邠類叔孫光,亦錮及子也。比音庇。愷獨以為「春秋之義,『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所以進人於善也。公羊傳曰:「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畔也。曷為不言畔?為公子喜時之後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也。何賢乎公子喜時?讓國也。君子之善善也長,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善善及子孫。賢者子孫,故君子為其諱也。」尚書曰:『上刑挾輕,下刑挾重。』今尚書呂刑篇曰:「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謂二罪俱發,原其本情,須有虧減,故言適輕適重。此言「挾輕挾重」,意亦不殊,但與今尚書不同耳。如今使臧吏禁錮子孫,以輕從重,懼及善人,左傳曰:「刑濫則懼及善人。」非先王詳刑之意也」。尚書周穆王曰:「有邦有土,告汝詳刑。」鄭玄注云:「詳,審察之也。」有詔:「太尉議是。」 視事三年,以疾乞骸骨,乆乃許之,下河南尹禮秩如前。歲餘,卒于家。詔使者護喪事,賜東園祕器,錢五十萬,布千匹。 少子茂,字叔盛,亦好禮讓,歷位出納,出納謂尚書,喉舌之官也。出謂受上言宣於下,納謂聽下言傳於上。桓帝時為司空。會司隷校尉李膺等抵罪,而南陽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劉瓆下獄當死,茂與太尉陳蕃、司徒劉矩共上書訟之。帝不恱,有司承旨劾奏三公,茂遂坐免。建寧中,復為太中大夫,卒於官。 周磐字堅伯,汝南安成人,徵士爕之宗也。爕自有傳。祖父業,建武初為天水太守。磐少游京師,學古文尚書、洪範五行、左氏傳,好禮有行,非典謨不言,諸儒宗之。居貧養母,儉薄不充。甞誦詩至汝墳之卒章,慨然而歎,韓詩曰:「汝墳,辭家也。」其卒章曰:「魴魚赬尾,王室如??,雖則如娓,父母孔邇。」薛君章句:「赬,赤也。??,烈火也。孔,甚也。邇,近也。言魴魚勞則尾赤,君子勞苦則顏色變。以王室政敎如烈火矣,猶觸冒而仕者,以父母甚迫近飢寒之憂,為此祿仕。」乃解韋帶,就孝廉之舉。以韋皮為帶,未仕之服也。求仕則服革帶,故解之。賈山上書曰「布衣韋帶之士」也。和帝初,拜謁者,除任城長,遷陽夏、重合令,陽夏屬淮南郡。重合屬勃海郡。頻歷三城,皆有惠政。後思母,弃官還鄉里。及母歿,哀至幾於毀滅,服終,遂廬于冢側。敎授門徒常千人。 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徵,磐語友人曰:「昔方回、支父嗇神養和,不以榮利滑其生術。嗇,愛惜也。滑,亂也。列仙傳曰:「方回,堯時隱人也。堯聘之,練食雲母,隱於五柞山。至夏啟末,為人所劫,閉之室中,從求道,回化而去。」高士傳曰:「堯舜各以天下讓支父,支父曰:『予適有勞憂之病,方且療之,未暇理天下也。』」莊子作「支伯」。吾親以沒矣,從物何為?」物猶事也。遂不應。建光元年,年七十三,歲朝會集諸生,歲朝,歲旦。講論終日,因令其二子曰:「吾日者夢見先師東里先生,與我講於陰堂之奧。」東南隅謂之奧,陰堂幽暗之室。又入其奧,死之象也。旣而長歎:「豈吾齒之盡乎!若命終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椁足以周棺,斂形懸封,濯衣幅巾。斂形謂衣覆其形。懸封謂直下棺,不為埏道也。濯衣,浣衣也,不更新制。幅巾,不加冠也。封音窆。編二尺四寸簡,寫堯典一篇,并刀筆各一,以置棺前,云不忘聖道。」其月望日,無病忽終,學者以為知命焉。 磐同郡蔡順,字君仲,亦以至孝稱。汝南先賢傳曰:「蔡順事母至孝。井桔槔朽,在母生年上,而順憂,不敢理之。俄而有扶老藤生,繞之,遂堅固焉。」順少孤,養母。甞出求薪,有客卒至,卒音千訥反。母望順不還,乃噬其指,噬,嚙也。順即心動,弃薪馳歸,跪問其故。母曰:「有急客來,吾噬指以悟汝耳。」母年九十,以壽終。未及得葬,里中災,火將逼其舍,順抱伏棺柩,號哭叫天,火遂越燒它室,順獨得免。太守韓崇召為東閤祭酒。母平生畏雷,自亡後,每有雷震,順輒圜冢泣,曰:「順在此。」崇聞之,每雷輒為差車馬到墓所。後太守鮑衆舉孝廉,順不能遠離墳墓,遂不就。年八十,終于家。 趙咨字文楚,東郡燕人也。燕故城,今滑州胙城縣也,古南燕之國也。父暢,為愽士。咨少孤,有孝行,州郡召舉孝廉,並不就。 延熹元年,大司農陳竒舉咨至孝有道,仍遷博士。靈帝初,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為宦者所誅,咨乃謝病去。太尉楊賜特辟,使飾巾出入,以幅巾為首飾,不加冠冕。請與講議。舉高第,累遷敦煌太守。以病免還,躬率子孫耕農為養。 盜甞夜徃劫之,咨恐母驚懼,乃先至門迎盜,因請為設食,謝曰:「老母八十,疾病須養,居貧,朝夕無儲,乞少置衣糧。」妻子物餘,一無所請。盜皆慙歎,跪而辭曰:「所犯無狀,干暴賢者。」言畢奔出,咨追以物與之,不及。由此益知名。徵拜議郎,辭疾不到,詔書切讓,州郡以禮發遣,前後再三,不得已應召。 復拜東海相。之官,道經滎陽,令敦煌曹暠,咨之故孝廉也,咨為敦煌太守時,薦暠為孝廉。迎路謁候,咨不為留。暠送至亭次,望塵不及,謂主簿曰:「趙君名重,今過界不見,必為天下笑!」即弃印綬,追至東海。謁咨畢,辭歸家。其為時人所貴若此。 咨在官清簡,計日受奉,豪黨畏其儉節。視事三年,以疾自乞,徵拜議郎。抗疾京師,將終,告其故吏朱祇、蕭建等,使薄斂素棺,籍以黃壤,棺中置土,以籍其屍也。欲令速朽,早歸后土,不聽子孫改之。乃遺書勑子胤曰:「夫含氣之倫,有生必終,蓋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數。是以通人達士鑒茲性命,以存亡為晦明,死生為朝夕,故其生也不為娛,亡也不知戚。夫亡者,元氣去體,貞魂游散,反素復始,歸於無端。元氣,天之氣也。貞,正也。復,旋也。端,際也。太素、太始,天地之初也。言人旣死,正魂游散,反於太素,旋於太始,無復端際者也。旣已消仆,還合糞土。土為弃物,豈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調其燥溼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見形之毀,乃有掩骼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椁。』易繫辭之文也。棺椁之造,自黃帝始。劉向曰:「棺椁之作,自黃帝始。」案:禮記曰「殷人棺椁」,蓋至殷而加飾。爰自陶唐,逮于虞、夏,猶尚簡樸,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禮記:「有虞氏之瓦棺,夏后氏之堲周、殷人棺椁。」古史考曰:「禹作土堲以周棺。」堲音即七反。周室因之,制兼二代。復重以牆翣之飾,禮記曰:「周人牆置翣。」盧植曰:「牆,載棺車箱也。」三禮圖曰「翣,以竹為之,高二尺四寸,廣三尺,衣以白布,柄長五尺,葬時令人執之於柩車傍」也。表以旌銘之儀,禮記曰:「銘,明旌也。以死者為不可別,故以其旗識之。」招復含斂之禮,招復謂昭魂復魄也。含,以玉珠實口也。斂,以衣服斂屍也。禮記曰:「凡復,男子稱名,婦人稱字。」穀梁傳曰:「貝玉曰含。」禮記曰「小斂於戶內,大斂於阼」也。殯葬宅兆之期,期謂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三日而殯,三月而葬;士二日而殯,踰月而葬。宅兆,葬之塋域也。棺椁周重之制,禮記曰:「天子之棺四重。」鄭玄注云:「諸公三重,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又曰:「君松椁,大夫柏椁,士雜木椁。」注云「天子五重,諸公四重,諸侯三重,大夫再重,士一重」也。衣衾稱襲之數,凡小斂,諸侯、大夫、士皆用複衾,君錦衾,大夫縞衾,士緇衾。又曰,天子襲十二稱,諸公九稱,諸侯七稱,大夫五稱,士三稱。小斂,尊卑同。十九稱。大斂,天子百稱,上公九十稱,侯伯七十稱,大夫五十稱,士三十稱。衣單複具曰稱。其事煩而害實,品物碎而難備。然而秩爵異級,貴賤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於戰國,漸至穨陵,戰國,當春秋時也。穨陵謂穨廢陵遲。法度衰毀,上下僭雜。終使晉侯請隧,隧謂掘地為埏道,王之葬禮也。諸侯則懸柩,故請之也。左傳,晉文公朝于襄王,請隧,不許。秦伯殉葬,左傳:「秦伯任好卒。」任好,秦繆公名也。以子車氏奄息、仲行、鍼虎殉葬,國人哀之,為賦黃鳥之詩也。陳大夫設參門之木,宋司馬造石椁之奢。宋司馬,桓魋也。自為石椁,三年不成。孔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見禮記。爰暨暴秦,違道廢德,滅三代之制,興淫邪之法,國貲糜於三泉,人力單於酈墓,玩好窮於糞土,伎巧費於窀穸。窀,厚也。穸,夜也。厚夜猶長夜也。秦始皇初即位,營葬驪山,役徒七十餘萬人,下錮三泉,宮觀、百官、竒器、珍怪莫不畢備。令匠作弩矢,有所穿近,矢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上具天文。以人魚為膏燭。事見史記。自生民以來,厚終之敝未有若此者。雖有仲尼重明周禮,謂周公制禮之後,仲尼自衞返魯,又定之也。墨子勉以古道,猶不能禦也。禦,止也,言猶不能止其奢侈。墨子曰:「古者聖人制為葬埋之法,棺三寸足以朽體,衣衾三領足以覆惡。堯葬邛之山,滿坎無窆,舜葬紀市,禹葬會稽,皆下不及泉,上無遺臭。三王者,豈財用不足哉!」是以華夏之士,爭相陵尚,違禮之本,事禮之末,務禮之華,弃禮之實,單家竭財,以相營赴。廢事生而營終亡,替所養而為厚葬,替,廢也。豈云聖人制禮之意乎?記曰:『喪雖有禮,哀為主矣。』又曰:『喪與其易也寧戚。』今則不然,并棺合椁,以為孝愷,豐貲重襚,穀梁傳曰:「衣衾曰襚。」音遂。以昭惻隱,吾所不取也。昔舜葬蒼梧,二妃不從。二妃,娥皇、女英也。禮記曰:「舜葬於蒼梧,蓋二妃未之從也。」豈有匹配之會,守常之所乎?聖主明王其猶若斯,況於品庶,禮所不及。古人時同即會,謂呂望為太師,死葬於周,其子封於齊,比五代皆反葬於周,此時同則會也。時乖則別,謂舜葬於蒼梧,二妃不從。動靜應禮,臨事合宜。王孫裸葬,王孫者,楊王孫也。臨終令其子曰:「吾死,可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旣下,從足脫其囊,以身親土。」遂裸葬。見前書。墨夷露骸,墨夷謂為墨子之學者名夷之。欲見孟子。孟子曰:「吾聞墨之治喪,以薄為其道也。蓋上世甞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見孟子。皆達於性理,貴於速變。梁伯鸞父沒,卷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尸。梁伯鸞父護寓於北地而卒,卷席而葬。鴻後出關適吳,及卒,葬於吳要離冢傍。彼數子豈薄至親之恩,亡忠孝之道邪?況我鄙闇,不德不敏,薄意內昭,薄,微也。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為咎。果必行之,勿生疑異。恐爾等目猒所見,耳諱所議,必欲改殯,以乖吾志,故遠采古聖,近揆行事,以悟爾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歸即葬,歸到東郡也。平地無墳。勿卜時日,葬無設奠,勿留墓側,無起封樹。於戲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復有言矣!」朱祇、蕭建送喪到家,謝承書曰:「咨在京師病困,故吏蕭建經營之。咨豫自買小素棺,使人取乾黃土細擣篩之,聚二十石。臨卒,謂建曰:『亡後自著所有故巾單衣,先置土於棺,內尸其中以擁其上。』」子胤不忍父體與土并合,欲更改殯,祇、建譬以顧命,譬,曉也。於是奉行,時稱咨明達。 贊曰:公子、長平,臨寇讓生。淳于仁悌,「巨孝」以名。居巢好讀,遂承家祿。伯豫逡巡,方迹孤竹。文楚薄終,喪朽惟速。周能感親,嗇神養福。感,思也。謂誦詩至汝墳,思養親而求仕也。嗇神養福謂不應辟召,以壽終也。左傳曰:「能者養之以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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