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 卷八十八 ? 西域傳第七十八
拘弥于窴西夜子合德若条支安息大秦大月氏高附天竺东离栗弋严奄蔡莎车疏勒焉耆蒲类移支东且弥车师 武帝时,西域内属,有三十六国。汉为置使者、校尉领护之。宣帝改曰都护。元帝又置戊己二校尉,屯田于车师前王庭。哀、平间,自相分割,为五十五国。王莽篡位,贬易侯王,由是西域怨叛,与中国遂绝,并复役属匈奴。匈奴敛税重刻,诸国不堪命,建武中,皆遣使求内属,愿请都护。光武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不许之。会匈奴衰弱,莎车王贤诛灭诸国。贤死之后,遂更相攻伐。小宛、精绝、戎庐、且末为鄯善所并。渠勒、皮山为于窴所统,悉有其地。郁立、单桓、孤胡、乌贪訾离为车师所灭。后其国并复立。永平中,北虏乃胁诸国共寇河西郡县,城门昼闭。十六年,明帝乃命将帅北征匈奴,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以屯田,遂通西域,于窴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自绝六十五载,乃复通焉。明年,始置都护、戊己校尉。及明帝崩,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悉覆其众,匈奴、车师围戊己校尉。 建初元年春,酒泉太守段彭大破车师于交河城。章帝不欲疲敝中国以事夷狄,乃迎还戊己校尉,不复遣都护。二年,复罢屯田伊吾,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时军司马班超留于窴,绥集诸国。和帝永元元年,大将军窦宪大破匈奴。二年,宪因遣副校尉阎槃将二千余骑掩击伊吾,破之。三年,班超遂定西域,因以超为都护,居龟兹。复置戊己校尉,领兵五百人,居车师前部高昌壁。又置戊部候,居车师后部候城,相去五百里。六年,班超复击破焉耆,于是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海濒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于是远国蒙奇、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 及孝和晏驾,西域背畔。安帝永初元年,频攻围都护任尚、段禧等,朝廷以其险远,难相应赴,诏罢都护。自此遂弃西域。北匈奴即复收属诸国,共为边寇十余岁。敦煌太守曹宗患其暴害,元初六年,乃上遣行长史索班,将千余人屯依吾,以招抚之。于是车师前王及鄯善王来降。数月,北匈奴复率车师后部王共攻没班等,遂击走其前王。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请出兵击匈奴,报索班之耻,复欲进取西域。邓太后不许,但令置护西域副校尉,居敦煌,复部营兵三百人,羁縻而已。其后北虏连与车师入寇河西,朝廷不能禁,议者因欲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 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张珰上书陈三策,以为“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抄。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梨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朝廷下其议。尚书陈忠上疏曰: 臣闻八蛮之寇,莫甚北虏。汉兴,高祖窘平城之围,太宗屈供奉之耻。故孝武愤怒,深惟久长之计,命遣虎臣,浮河绝漠,穷破虏庭。当斯之役,黔首陨于狼望之北,财币縻于卢山之壑,府库单竭,杼柚空虚,算至舟车,赀及六畜。夫岂不怀,虑久故也。遂开河西四郡,以隔绝南羌,收三十六国,断匈奴右臂。是以单于孤特,鼠窜远藏。至于宣、元之世,遂备蕃臣,关徼不闭,羽檄不行。由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难以化狎。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边境守御之具不精,内郡武卫之备不修,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经有明诫。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案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庶足折冲万里,震怖匈奴。 帝纳之,乃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驰刑士五百人,西屯柳中。勇遂破平车师。自建武至于延光,西域三绝三通。顺帝永建二年,勇复击降焉耆。于是龟兹、疏勒、于胘、莎车等十七国皆来服从,而乌孙、葱领已西遂绝。六年,帝以伊吾旧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抄暴,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置伊吾司马一人。自阳嘉以后,朝威稍损,诸国骄放,转相陵伐。元嘉二年,长史王敬为于窴所没。永兴元年,车师后王复反攻屯营。虽有降首,曾莫惩革,自此浸以疏慢矣。班固记诸国风土人俗,皆已详备《前书》。今撰建武以后其事异于先者,以为《西域传》,皆安帝末班勇所记云。 西域内属诸国,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极玉门、阳关,西至葱领。其东北与匈奴、乌孙相接。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其河有两源,一出葱领东流,一出于窴南山下北流,与葱领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去玉门三百余里。 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北通伊吾千余里,自伊吾北通车师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满城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门户也,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汉常与匈奴争车师、伊吾,以制西域焉。 自鄯善逾葱领出西诸国,有两道。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领,则出大月氏、安息之国也。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领,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出玉门,经鄯善、且末、精绝三千余里至拘弥。 拘弥国,居宁弥城,去长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去洛阳万二千八百里。领户二千一百七十三,口七千二百五十一,胜兵千七百六十人。 顺帝永建四年,于窴王放前杀拘弥王兴,自立其子为拘弥王,而遣使者贡献于汉。敦煌太守除由上求讨之,帝赦于窴罪,令归拘弥国,放前不肯。阳嘉元年,徐由遣疏勒王臣槃发二万人击于窴,破之,斩首数百级,放兵大掠,更立兴宗人成国为拘弥王而还。至灵帝熹平四年,于窴王安国攻拘弥,大破之,杀其王,死者甚众。戊己校尉、西域长史各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王。时人众裁有千口。其国西接于窴三百九十里。 于窴国,居西城,去长史所居五千三百里,去洛阳万一千七百里。领户三万二千,口八万三千,胜兵三万余人。 建武末,莎车王贤强盛,攻并于窴,徙其王俞林为骊归王。明帝永平中,于窴将休莫霸反莎车,自立为于窴王。休莫霸死,兄子广德立,后遂灭莎车,其国转盛。从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而鄯善王亦始强盛。自是南道目葱领以东,唯此二国为大。 顺帝永建六年,于窴王放前遣侍子诣阙贡献。元嘉元年,长史赵评在于窴病痈死,评子迎丧,道经拘弥。拘弥王成国与于窴王建素有隙,乃语评子云:“于窴王令胡医持毒药著创中,故致死耳。”评子信之,还入塞,以告敦煌太守马达。明年,以王敬代为长史,达令敬隐核其事。敬先过拘弥,成国复说云:“于窴国人欲以我为王,今可因此罪诛建,于窴必服矣。”敬贪立功名,且受成国之说,前到于窴,设供具请建,而阴图之。或以敬谋告建,建不信,曰:“我无罪,王长史何为欲杀我?”旦日,建从官属数十人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执之,吏士并无杀建意,官属悉得突走。时成国主簿秦牧随敬在会,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为复疑?”即前斩建。于窴侯将输D358等遂会兵攻敬,敬持建头上楼宣告曰:“天子使我诛建耳。”于窴侯将遂焚营舍,烧杀吏士,上楼斩敬,悬首于市。输D358欲自立为王,国人杀之,而立建子安国焉。马达闻之,欲将诸郡兵出塞击于窴,桓帝不听,征达还,而以宋亮代为敦煌太守。亮到,开募于窴,令自斩输D358。时输D358死已经月。乃断死人头送敦煌,而不言其状。亮后知其诈,而竟不能出兵,于窴恃此遂骄。 自于窴经皮山,至西夜、子合、德若焉。 西夜国,一名漂沙,去洛阳万四千四百里。户二千五百,口万余,胜兵三千人。地生白草,有毒,国人煎以为药,傅箭镞,所中即死。《汉书》中误云西夜、子合是一国,今各自有王。 子合国,居呼鞬谷。去疏勒千里。领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 德若国,领户百余,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东去长史居三千五百三十里,去洛阳万二千一百五十里,与子合相接。其俗皆同。 自皮山西南经乌秅,涉悬度,历罽宾,六十余日行至乌弋山离国,地方数千里,时改名排持。 复西南马行百余日至条支。 条支国城在山上,周回四十余里。临西海,海水曲环其南及东北,三面路绝,唯西北隅通陆道。土地暑湿,出师子、犀牛、封牛、孔雀、大雀。大雀其卵如甕。 转北而东,复马行六十余日至安息。后役属条支,为置大将,临领诸小城焉。 安息国,居和椟城,去洛阳二万五千里。北与康居接,南与乌弋山离接。地方数千里,小城数百,户口胜兵最为殷盛。其东界木鹿城,号为小安息,去洛阳二万里。 章帝章和元年,遣使献师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无角。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十三年,安息王满屈复献师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 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蛮国。从阿蛮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宾国。从斯宾南行度河,又西南至于罗国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极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其土多海西珍奇异物焉。 大秦国,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C831之。有松柏诸木百草。人俗力田作,多种树蚕桑。皆髡头而衣文绣,乘辎軿白盖小车,出入击鼓,建旌旗幡帜。 所居城邑,周圜百余里。城中有五宫,相去各十里。宫室皆以水精为柱,食器亦然。其王日游一宫,听事五日而后遍。常使一人持囊随王车,人有言事者,即以书投囊中,王室宫发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书。置三十六将,皆会议国事。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市。又有细布,或言水羊毳,野蚕茧所作也。合会诸香,煎其汁以为苏合。凡外国诸珍异皆出焉。 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一。与安息、天竺交市于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质直,市无二价。谷食常贱,国用富饶。邻国使到其界首者,乘驿诣王都,至则给以金钱。其王常欲通使于汉,而安息欲以汉缯彩与之交市,故遮阂不得自达。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 或云其国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所居处,几于日所入也。《汉书》云“从条支西行二百余日,近日所入”,则与今书异矣。前世汉使皆自乌弋以还,莫有至条支者也。又云“从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人庶连属,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终无盗贼寇警。而道多猛虎、师子,遮害行旅,不百余人赍兵器,辄为所食”。又言“有飞桥数百里可度海北诸国”。所生奇异玉石诸物,谲怪多不经,故不记云。 大月氏国,居蓝氏城,西接安息,四十九日行,东去长史所居六千五百三十七里,去洛阳万六千三百七十里。户十万,口四十万,胜兵十余万人。 初,月氏为匈奴所灭,遂迁于大夏,分其国为休密、双靡、贵霜、肹顿、都密,凡五部翕侯。后百余岁,贵霜翕侯丘就却攻灭四翕侯,自立为王,国号贵霜。侵安息。取高附地。又灭濮达、罽宾,悉有其国。丘就却年八十余死,子阎膏珍代为王。复灭天竺,置将一人监领之。月氏自此之后,最为富盛,诸国称之,皆曰贵霜王。汉本其故号,言大月氏云。 高附国,在大月氏西南,亦大国也。其俗似天竺,而弱,易服。善贾贩,内富于财。所属无常,天竺、罽宾、安息三国强则得之,弱则失之,而未尝属月氏。《汉书》以为五翕侯数,非其实也。后属安息。及月氏破安息,始得高附。 天竺国,一名身毒,在月氏之东南数千里。俗与月氏同,而卑湿暑热。其国临大水。乘象而战。其人弱于月氏,修浮图道,不杀伐,遂以成俗。从月氏、高附国以西,南至西海,东至磐起国,皆身毒之地。身毒有别城数百,城置长。别国数十,国置王。虽各小异,而俱以身毒为名,其时皆属月氏。月氏杀其王而置将,令统其人。土出象、犀、玳瑁、金、银、铜、铁、铅、锡,西与大秦通,有大秦珍物。又有细布、好D543、诸香、石蜜、胡椒、姜、黑盐。 和帝时,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畔,乃绝。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频从日南徼外来献。 世传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于中国图画形象焉。楚王英始信其术,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后桓帝好神,数祀浮图、老子,百姓稍有奉者,后遂转盛。 东离国,居沙奇城,在天竺东南三千余里,大国也。其土气、物类与天竺同。列城数十,皆称王。大月氏伐之,遂臣服焉。男女皆长八尺,而怯弱。乘象、骆驼,往来邻国。有寇,乘象以战。 栗戈国,属康居。出名马、牛、羊、蒲萄众果,其土水美,故蒲萄酒特有名焉。 严国,在奄蔡北,属康居,出鼠皮以输之。 奄蔡国,改名阿兰聊国,居地城,属康居。土气温和,多桢松、白草。民俗衣服与康居同。 莎车国,西经蒲犁、无雷至大月氏,东去洛阳万九百五十里。 匈奴单于因王莽之乱,略有西域,唯莎车王延最强,不肯附属。元帝时,尝为侍子,长于京师,慕乐中国,亦复参其典法。常敕诸子,当世奉汉家,不可负也。天凤五年,延死,谥忠武王,子康代立。 光武初,康率傍国拒匈奴,拥卫故都护吏士妻子千余口,檄书河西,问中国动静,自陈思慕汉家。建武五年,河西大将军窦融乃承制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国皆属焉。 九年,康死,谥宣成王。弟贤代立,攻破拘弥、西夜国,皆杀其王,而立其兄康两子为拘弥、西夜王。十四年,贤与鄯善王安并遣使诣阙贡献,于是西域始通。葱领以东诸国皆属贤。十七年,贤复遣使奉献,请都护。天子以问大司空窦融,以为贤父子兄弟相约事汉,款诚又至,宜加号位以镇安之。帝乃因其使,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又令诸国失望。”诏书收还都护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易,遵迫夺之,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护,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焉,号贤为单于。贤浸以骄横,重求赋税,数攻龟兹诸国,诸国愁惧。 二十一年冬,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宝。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天子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皆还其侍子,厚赏赐之。是时贤自负兵强,欲并兼西域,攻击益甚。诸国闻都护不出,而侍子皆还,大忧恐,乃与敦煌太守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言侍子见留,都护寻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状闻,天子许之。二十二年,贤知都护不至,遂遗鄯善王安书,令绝通汉道。安不纳而杀其使。贤大怒,发兵攻鄯善。安迎战,兵败,亡入山中。贤杀略千余人而去。其冬,贤复攻杀龟兹王,遂兼其国。鄯善、焉耆诸国侍子久留敦煌,愁思,皆亡归。鄯善王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都护不出,诚迫于匈奴。天子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而贤益横。 妫塞王自以国远,遂杀贤使者,贤击灭之,立其国贵人驷鞬为妫塞王。贤又自立其子则罗为龟兹王。贤以则罗年少,乃分龟兹为乌垒国,徙驷鞬为乌垒王,又更以贵人为妫塞王。数岁,龟兹国人共杀则罗、驷鞬,而遣使匈奴,更请立王。匈奴立龟兹贵人身毒为龟兹王,龟兹由是属匈奴。 贤以大宛贡税减少,自将诸国兵数万人攻大宛,大宛王延留迎降,贤因将还国,徙拘弥王桥塞提为大宛王。而康居数攻之,桥塞提在国岁余,亡归,贤复以为拘弥王,而遣延留还大宛,使贡献如常。贤又徙于窴王俞林为骊归王,立其弟位侍为于窴王。岁余,贤疑诸国欲畔,召位侍及拘弥、姑墨、子合王,尽杀之,不复置王,但遣将镇守其国。位侍子戎亡降汉。封为守节侯。 莎车将君得在于窴暴虐,百姓患之。明帝永平三年,其大人都末出城,见野豕,欲射之。豕乃言曰:“无射我,我乃为汝杀君得。”都末因此即与兄弟共杀君得。而大人休莫霸复与汉人韩融等杀都末兄弟,自立为于窴王,复与拘弥国人攻杀莎车将在皮山者,引兵归。于是贤遣其太子、国相,将诸国兵二万人击休莫霸,霸迎与战,莎车兵败走,杀万余人。贤复发诸国数万人,自将击休莫霸,霸复破之,斩杀过半,贤脱身走归国。休莫霸进围莎车,中流矢死,兵乃退。 于窴国相苏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广德为王。匈奴与龟兹诸国共攻莎车,不能下。广德承莎车之敝,使弟辅国侯仁将兵攻贤。贤连被兵革,乃遣使与广德和。先是广德父拘在莎车数岁,于是贤归其父,而以女妻之,结为昆弟,广德引兵去。明年,莎车相且运等患贤骄暴,密谋反城降于窴。于窴王广德乃将诸国兵三万人攻莎车。贤城守,使使谓广德曰:“我还汝父,与汝妇,汝来击我,何为?”广德曰:“王,我妇父也,久不相见,愿各从两人会城外结盟。”贤以问且运,且运曰:“广德女婿,至亲,宜出见之。”贤乃轻出,广德遂执贤。而且运等因内于窴兵,虏贤妻子而并其国。锁贤将归,岁余杀之。 匈奴闻广德灭莎车,遣五将发焉耆、尉黎、龟兹十五国兵三万余人围于窴,广德乞降,以其太子为质,约岁给罽絮。冬,匈奴复遣兵将贤质子不居徵立为莎车王,广德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章帝元和三年也。时,长史班超发诸国兵击莎车,大破之,由是遂降汉。事已惧《班超传》。 莎车东北至疏勒。 疏勒国,去长史所居五千里,去洛阳万三百里。领户二万一千,胜兵三万余人。 明帝永平十六年,龟兹王建攻杀疏勒王成,自以龟兹左侯兜题为疏勒王。冬,汉遣军司马班超劫缚兜题,而立成之兄子忠为疏勒王。忠后反畔,超击斩之。事已具《超传》。 安帝元初中,疏勒王安国以舅臣磐有罪,徙于月氏。月氏王亲爱之。后安国死,无子,母持国政,与国人共立臣磐同产弟子遗腹为疏勒王。臣磐闻之,请月氏王曰:“安国无子,种人微弱,若立母氏,我乃遗腹叔父也,我当为王。”月氏乃遣兵送还疏勒。国人素敬爱臣磐,又畏惮月氏,即共夺遗腹印绶,迎臣磐立为王,更以遗腹为磐稿城侯。后莎车连畔于窴,属疏勒,疏勒以强,故得与龟兹、于窴为敌国焉。 顺帝永建二年,臣磐遣使奉献,帝拜臣磐为汉大都尉,兄子臣勋为守国司马。五年,臣磐遣侍子与大宛、莎车使俱诣阙贡献。阳嘉二年,臣磐复献师子、封牛。至灵帝建宁元年,疏勒王汉大都尉于猎中为其季父和得所射杀,和得自立为王。三年,凉州刺史孟佗遣从事任涉将敦煌兵五百人,与戊司马曹宽、西域长史张晏,将焉耆、龟兹、车师前后部,合三万余人,讨疏勒,攻桢中城,四十余日不能下,引去。其后疏勒王连相杀害,朝廷亦不能禁。 东北经尉头、温宿、姑墨、龟兹至焉耆。 焉耆国王居南河城,北去长史所居八百里,东去洛阳八千二百里。户万五千,口五万二千,胜兵二万余人。其国四面有大山,与龟兹相连,道险厄,易守。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内,周匝其城三十余里。 永平末,焉耆与龟兹共攻没都护陈睦、副校尉郭恂,杀吏士二千余人。至永元六年,都护班超发诸国兵讨焉耆、危须、尉黎、山国,遂斩焉耆、尉黎二王首,传送京师,县蛮夷邸。超乃立焉耆左候元孟为王,尉黎、危须、山国皆更立其王。至安帝时,西域背畔。延光中,超子勇为西域长史,复讨定诸国。元孟与尉黎、危须不降。永建二年,勇与敦煌太守张朗击破之,元孟乃遣子诣阙贡献。 蒲类国,居天山西疏榆谷,东南去长史所居千二百九十里,去洛阳万四百九十里。户八百余,口二千余,胜兵七百余人。庐帐而居,逐水草,颇知田作。有牛、马、骆驼、羊畜。能作弓矢。国出好马。 蒲类本大国也,前西域属匈奴,而其王得罪单于,单于怒,徙蒲类人六千余口,内之匈奴右部阿恶地,因号曰阿恶国。南去车师后部马行九十余日。人口贫羸,逃亡山谷间,故留为国云。 移支国,居蒲类地。户千余,口三千余,胜兵千余人。其人勇猛敢战,以寇抄为事。皆被发,随畜逐水草,不知田作。所出皆与蒲类同。 东且弥国,东去长史所居八百里,去洛阳九千二百五十里。户三千余,口五千余,胜兵二千余人。庐帐居,逐水草,颇田作。其所出有亦与蒲类同。所居无常。 车师前王居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故号交河。去长史所居柳中八十里,东去洛阳九千一百二十里。领户千五百余,口四千余,胜兵二千人。 后王居务涂谷,去长史所居五百里,去洛阳九千六百二十里。领户四千余,口万五千余,胜兵三千余人。 前后部及东且弥、卑陆、蒲类、移支,是为车师六国,北与匈奴接,前部西通焉耆北道,后部西通乌孙。 建武二十一年,与鄯善、焉耆遣子入侍,光武遣还之,乃附属匈奴。明帝永平十六年,汉取伊吾卢,通西域,车师始复内属。匈奴遣兵击之,复降北虏。和帝永元二年,大将军窦宪破北匈奴,车师震慑,前后王各遣子奉贡入侍,并赐印绶金帛。八年,戊己校尉索頵欲废后部王涿鞮,立破虏侯细致。涿鞮忿前王尉卑大卖己,因反击尉卑大,获其妻子。明年,汉遣将兵长史王林,发凉州六郡兵及羌胡二万余人,以讨涿鞮,获首虏千余人。涿鞮入北匈奴,汉军追击,斩之,立涿鞮弟农奇为王。至永宁元年,后王军就及母沙麻反畔,杀后部司马及敦煌行事。至安帝延光四年,长史班勇击军就,大破,斩之。 顺帝永建元年,勇率后王农奇子加特奴及八滑等,发精兵击北虏呼衍王,破之。勇于是上立加特奴为后王,八滑为后部亲汉侯。阳嘉三年夏,车师后部司马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掩击北匈奴于阊吾陆谷,坏其庐落,斩数百级,获单于母、季母及妇女数百人,牛、羊十余万头,车千余两,兵器什物甚众。四年春,北匈奴呼衍王率兵侵后部,帝以车师六国接近北虏,为西域蔽B473,乃令敦煌太守发诸国兵,及玉门关候、伊吾司马,合六千三百骑救之,掩击北虏于勒山,汉军不利。秋,呼衍王复将二千人攻后部,破之。桓帝元嘉元年,呼衍王将三千余骑寇伊吾,伊吾司马毛恺遣吏兵五百人于蒲类海东与呼衍王战,悉为所没,呼衍王遂攻伊吾屯城。夏,遣敦煌太守司马达将敦煌、酒泉,张掖属国吏士四千余人救之,出塞至蒲类海,呼衍王闻而引去,汉军无功而还。 永兴元年,军师后部王阿罗多与戊部候严皓不相得,遂忿戾反畔,攻围汉屯田且固城,杀伤吏士。后部候炭遮领余人畔阿罗多,诣汉吏降。阿罗多迫急,将其母妻子,从百余骑亡走北匈奴中,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后部故王军就质子卑君为后部王。后阿罗多复从匈奴中还,与卑君争国,颇收其国人。戊校尉阎详虑其招引北虏,将乱西域,乃开信告示,许复为王,阿罗多乃诣详降。于是收夺所赐卑君印绶,更立阿罗多为王,仍将卑君还敦煌,以后部人三百帐别属役之,食其税。帐者,犹中国之户数也。 论曰:西域风土之载,前古未闻也。汉世张骞怀致远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肃服,财赂之所怀诱,莫不献方奇,纳爱质,露顶肘行,东向而朝天子。故设戊己之官,分任其事;建都护之帅,总领其权。先驯则赏F73A金以赐龟绶,后服则系头颡而衅北阙。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其后甘英乃抵条支而历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门、阳关者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领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至于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著地多暑湿,乘象而战,班勇虽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而精文善法、导达之功,靡所传述。余闻之后说也,其国则殷乎中土,玉烛和气。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神迹诡怪,则理绝人区,感验明显,则事出天外。而骞、超无闻者,岂其道闭往运,数开叔叶乎?不然,何诬异之甚也!汉自楚英始盛斋戒之祀,桓帝又修华盖之饰。将微义未译,而但神明之邪?详其清心释累之训,空有兼遣之宗,道书之流也。且好仁恶杀,蠲敝崇善,所以贤达君子多爱其法焉。然好大不经,奇谲无已,虽邹衍谈天之辩,庄周蜗角之论,尚未足以概其万一。又精灵起灭,因报相寻。若晓而昧者,故通人多惑焉。盖导俗无方,适物异会,取诸同归,措夫疑说,则大道通矣。 赞曰:D275矣西胡,天之外区。土物琛丽,人性淫虚。不率华礼,莫有典书。若微神道,何恤何拘! 武帝時,西域內屬,有三十六國。漢為置使者、校尉領護之。前書曰,自李廣利征討大宛之後,屯田渠犂,置使者領護營田,以供使外國也。宣帝改曰都護。宣帝時,鄭吉以侍郎田渠犂,發兵攻車師,遷衞司馬,使護鄯善以西南道。其後匈奴日逐王降吉,漢以吉前破車師,後降日逐,遂并令護車師以西北道,號曰都護。都護之置,始自於吉也。元帝又置戊己二校尉,屯田於車師前王庭。漢官儀曰:「戊己中央,鎮覆四方,又開渠播種,以為厭勝,故稱戊己焉。」車師有前王、後王國也。哀平閒,自相分割為五十五國。王莽篡位,貶易侯王,由是西域怨叛,前書曰,莽即位,改匈奴單于印璽為章,和親遂絕,西域亦瓦解焉。與中國遂絕,並復役屬匈奴。匈奴斂稅重刻,諸國不堪命,建武中,皆遣使求內屬,願請都護。光武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不許之。會匈奴衰弱,莎車王賢誅滅諸國,賢死之後,遂更相攻伐。小宛、精絕、戎廬、且末為鄯善所并。且音子余反。渠勒、皮山為于窴所統,悉有其地。郁立、單桓、孤胡、烏貪訾離為車師所滅。後其國並復立。永平中,北虜乃脅諸國共寇河西郡縣,城門晝閉。十六年,明帝乃命將帥北征匈奴,取伊吾盧地,在今伊州伊吾縣也。置宜禾都尉以屯田,遂通西域,于窴諸國皆遣子入侍。西域自絕六十五載,乃復通焉。明年,始置都護、戊己校尉。及明帝崩,焉耆、龜茲攻沒都護陳睦,龜茲讀曰丘慈,下並同。悉覆其衆,匈奴、車師圍戊己校尉。建初元年春,酒泉太守段彭大破車師於交河城。章帝不欲疲敝中國以事夷狄,乃迎還戊己校尉,不復遣都護。二年,復罷屯田伊吾,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時軍司馬班超留于窴,綏集諸國。和帝永元元年,大將軍竇憲大破匈奴。二年,憲因遣副校尉閻槃將二千餘騎掩擊伊吾,破之。三年,班超遂定西域,因以超為都護,居龜茲。復置戊己校尉,領兵五百人,居車師前部高昌壁,又置戊部候,居車師後部候城,相去五百里。六年,班超復擊破焉耆,於是五十餘國悉納質內屬。其條支、安息諸國至于海瀕四萬里外,皆重譯貢獻。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窮臨西海而還。續漢書「甘英」作「甘菟」。皆前世所不至,山經所未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於是遠國蒙竒、兜勒皆來歸服,遣使貢獻。 及孝和晏駕,西域背畔。安帝永初元年,頻攻圍都護任尚、段禧等,禧音喜基反。朝廷以其險遠,難相應赴,詔罷都護。自此遂弃西域。北匈奴即復收屬諸國,共為邊寇十餘歲。敦煌太守曹宗患其暴害,元初六年,乃上遣行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以招撫之,於是車師前王及鄯善王來降。數月,北匈奴復率車師後部王共攻沒班等,遂擊走其前王。鄯善逼急,求救於曹宗,宗因此請出兵擊匈奴,報索班之恥,復欲進取西域。鄧太后不許,但令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敦煌,復部營兵三百人,羈縻而已。其後北虜連與車師入寇河西,朝廷不能禁,議者因欲閉玉門、陽關,以絕其患。玉門、陽關,二關名也,在敦煌西界。 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張璫上書陳三策,以為「北虜呼衍王常展轉蒲類、秦海之閒,大秦國在西海西,故曰秦海也。專制西域,共為寇鈔。今以酒泉屬國吏士二千餘人集昆侖塞,前書敦煌郡廣至縣有昆侖障也,宜禾都尉居也。廣至故城在今瓜州常樂縣東。先擊呼衍王,絕其根本,因發鄯善兵五千人脅車師後部,此上計也。若不能出兵,可置軍司馬,將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犂牛、穀食,出據柳中,此中計也。武帝初置酒泉、武威、張掖、敦煌,列四郡,據兩關焉。柳中,今西州縣也。如又不能,則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計也」。朝廷下其議。尚書陳忠上疏曰:「臣聞八蠻之寇,莫甚北虜。漢興,高祖窘平城之圍,太宗屈供奉之恥。窘,困也。高帝自擊匈奴至平城,為冒頓單于圍於白登,七日乃得解。太宗,文帝也。賈誼上疏曰:「匈奴嫚侮侵掠,而漢歲致金絮繒綵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人主之操。天子供貢,是臣下之禮。」故云恥也。故孝武憤怒,深惟乆長之計,命遣虎臣,浮河絕漠,窮破虜庭。沙土曰漠,直度曰絕也。當斯之役,黔首隕於狼望之北,財幣縻於盧山之壑,狼望,匈奴中地名也。前書楊雄曰:「前代豈樂無量之費,快心於狼望之北,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府庫單竭,杼柚空虛,筭至舟車,貲及六畜。武帝時國用不足,筭至車舟,租及六畜,言皆計其所得以出筭。軺車一筭,商賈車二筭,船五丈以上一筭。六畜無文。以此言之,無物不筭。夫豈不懷,慮乆故也。懷,思也。遂開河西四郡,以隔絕南羌,前書云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隔婼羌,裂匈奴之右臂也。收三十六國,斷匈奴右臂。是以單于孤特,鼠竄遠藏。至於宣、元之世,遂備蕃臣,宣帝、元帝時,呼韓邪單于數入朝,稱臣奉貢。關徼不閉,羽檄不行。由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難以化狎。西域內附日乆,區區東望扣關者數矣,此其不樂匈奴慕漢之效也。今北虜已破車師,埶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則諸國從矣。若然,則虜財賄益增,膽埶益殖,殖,生也。威臨南羌,與之交連。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旣危,不得不救,則百倍之役興,不訾之費發矣。議者但念西域絕遠,卹之煩費,不見先世苦心勤勞之意也。方今邊境守禦之具不精,內郡武衞之備不脩,敦煌孤危,遠來告急,復不輔助,內無以慰勞吏民,外無以威示百蠻。蹙國減土,經有明誡。毛詩曰「昔先王受命,有如邵公,且辟國百里,今也日蹙國百里」也。臣以為敦煌宜置校尉,案舊增四郡屯兵,以西撫諸國。庶足折衝萬里,震怖匈奴。」淮南子曰「修政於廟堂之上,而折衝千里之外」也。帝納之,乃以班勇為西域長史,班勇,班超之子。將?刑士五百人,西屯柳中。勇遂破平車師。自建武至于延光,西域三絕三通。順帝永建二年,勇復擊降焉耆。於是龜茲、疏勒、于窴、莎車等十七國皆來服從,而烏孫、葱領已西遂絕。六年,帝以伊吾舊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資之,以為鈔暴,復令開設屯田如永元時事,置伊吾司馬一人。自陽嘉以後,朝威稍損,諸國驕放,轉相陵伐。元嘉二年,長史王敬為于窴所沒。永興元年,車師後王復反攻屯營。雖有降首,首猶服也,音式救反。曾莫懲革,自此浸以踈慢矣。班固記諸國風土人俗,皆已詳備前書。今撰建武以後其事異於先者,以為西域傳,皆安帝末班勇所記云。 西域內屬諸國,東西六千餘里,南北千餘里,東極玉門、陽關,西至葱領。其東北與匈奴、烏孫相接。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其南山東出金城,與漢南山屬焉。其河有兩源,一出葱領東流,葱領,山名也。西河舊事云:「其山高大,生葱,故名。」一出于窴南山下北流,與葱領河合,東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鹽澤,去玉門三百餘里。 自敦煌西出玉門、陽關,涉鄯善,北通伊吾千餘里,自伊吾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後部金滿城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門戶也,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穀、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漢常與匈奴爭車師、伊吾,以制西域焉。 自鄯善踰葱領出西諸國,有兩道。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車,循河曰陂,音彼義反。次下亦同。史記曰:「陂山通道。」為南道。南道西踰葱領,則出大月氏、安息之國也。自車師前王庭隨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踰葱領,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出玉門,經鄯善、且末、精絕三千餘里至拘彌。 拘彌國居寧彌城,續漢書曰:「寧彌國王本名拘彌。」去長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去洛陽萬二千八百里。領戶二千一百七十三,口七千二百五十一,勝兵千七百六十人。 順帝永建四年,于窴王放前殺拘彌王興,自立其子為拘彌王,而遣使者貢獻於漢。敦煌太守徐由上求討之,帝赦于窴罪,令歸拘彌國,放前不肯。陽嘉元年,徐由遣疏勒王臣槃發二萬人擊于窴,破之,斬首數百級,放兵大掠,更立興宗人成國為拘彌王而還。至靈帝熹平四年,于窴王安國攻拘彌,大破之,殺其王,死者甚衆,戊己校尉、西域長史各發兵輔立拘彌侍子定興為王。時人衆裁有千口。其國西接于窴三百九十里。 于窴國居西城,去長史所居五千三百里,去洛陽萬一千七百里。領戶三萬二千,口八萬三千,勝兵三萬餘人。 建武末,莎車王賢強盛,攻并于窴,徙其王俞林為驪歸王。明帝永平中,于窴將休莫霸反莎車,自立為于窴王。休莫霸死,兄子廣德立,後遂滅莎車,其國轉盛。從精絕西北至疏勒十三國皆服從。而鄯善王亦始強盛。自是南道自葱領以東,唯此二國為大。 順帝永建六年,于窴王放前遣侍子詣闕貢獻。元嘉元年,長史趙評在于窴病癰死,評子迎喪,道經拘彌。拘彌王成國與于窴王建素有隙,乃語評子云:「于窴王令胡醫持毒藥著創中,故致死耳。」評子信之,還入塞,以告敦煌太守馬達。明年,以王敬代為長史,達令敬隱覈其事。敬先過拘彌,成國復說云:「于窴國人欲以我為王,今可因此罪誅建,于窴必服矣。」敬貪立功名,且受成國之說,前到于窴,設供具請建,而陰圖之。或以敬謀告建,建不信,曰:「我無罪,王長史何為欲殺我?」旦日,建從官屬數十人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執之,吏士並無殺建意,官屬悉得突走。時成國主簿秦牧隨敬在會,持刀出曰:「大事已定,何為復疑?」即前斬建。于窴侯將輸僰等遂會兵攻敬,敬持建頭上樓宣告曰:「天子使我誅建耳。」于窴侯將遂焚營舍,燒殺吏士,上樓斬敬,懸首於巿。輸僰欲自立為王,國人殺之,而立建子安國焉。馬達聞之,欲將諸郡兵出塞擊于窴,桓帝不聽,徵達還,而以宋亮代為敦煌太守。亮到,開募于窴,令自斬輸僰。時輸僰死已經月,乃斷死人頭送敦煌,而不言其狀。亮後知其詐,而竟不能出兵。于窴恃此遂驕。 自于窴經皮山,至西夜、子合、德若焉。 西夜國一名漂沙,去洛陽萬四千四百里。戶二千五百,口萬餘,勝兵三千人。地生白草,有毒,國人煎以為藥,傅箭鏃,所中即死。漢書中誤云西夜、子合是一國,今各自有王。前書云西夜國王號子合王。 子合國居呼鞬谷。鞬音九言反。去疏勒千里。領戶三百五十,口四千,勝兵千人。 德若國領戶百餘,口六百七十,勝兵三百五十人。東去長史居三千五百三十里,去洛陽萬二千一百五十里,與子合相接。其俗皆同。 自皮山西南經烏秅,前書音義音鷃拏。又云:「烏音一加反,秅音直加反,急言之如鷃拏也。」涉懸度,歷??賔,六十餘日行至烏弋山離國,地方數千里,時改名排持。 復西南馬行百餘日至條支。 條支國城在山上,周回四十餘里。臨西海,海水曲環其南及東北,三靣路絕,唯西北隅通陸道。土地暑溼,出師子、犀牛、封牛、孔雀、大雀。大雀其卵如甕。 轉北而東,復馬行六十餘日至安息。後役屬條支,為置大將,監領諸小城焉。 安息國居和櫝城,去洛陽二萬五千里。北與康居接,南與烏弋山離接。地方數千里,小城數百,戶口勝兵最為殷盛。其東界木鹿城,號為小安息,去洛陽二萬里。 章帝章和元年,遣使獻師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無角。和帝永元九年,都護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條支。臨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舩人謂英曰:「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遟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人皆齎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英聞之乃止。十三年,安息王滿屈復獻師子及條支大鳥,時謂之安息雀。 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蠻國。從阿蠻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賔國。從斯賔南行度河,又西南至于羅國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極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其土多海西珍竒異物焉。 大秦國一名犂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國。地方數千里,有四百餘城。小國役屬者數十。以石為城郭。列置郵亭,皆堊塈之。塈,飾也,音火旣反。郭璞曰:「堊,白土也,音惡。」有松柏諸木百草。人俗力田作,多種樹蠶桑。皆髡頭而衣文繡,乘輜軿白蓋小車,出入擊鼓,建旌旗幡幟。 所居城邑,周圜百餘里。城中有五宮,相去各十里。宮室皆以水精為柱,食器亦然。其王日游一宮,聽事五日而後徧。常使一人持囊隨王車,人有言事者,即以書投囊中,王至宮發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書。置三十六將,皆會議國事。其王無有常人,皆簡立賢者。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 土多金銀竒寶,有夜光璧、明月珠、駭鷄犀、枹朴子曰:「通天犀有一白理如綖者,以盛米,置羣雞中,雞欲往啄米,至輒驚却,故南人名為『駭雞』。」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縷繡,織成金縷??、雜色綾。作黃金塗、火浣布。又有細布,或言水羊毳,野蠶繭所作也。合會諸香,煎其汁以為蘇合。凡外國諸珍異皆出焉。 以金銀為錢,銀錢十當金錢一。與安息、天笁交巿於海中,利有十倍。其人質直,巿無二價。穀食常賤,國用富饒。鄰國使到其界首者,乘驛詣王都,至則給以金錢。其王常欲通使於漢,而安息欲以漢繒綵與之交市,故遮閡不得自達。閡音五代反。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其所表貢,並無珍異,疑傳者過焉。 或云其國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所居處,幾於日所入也。漢書云「從條支西行二百餘日,近日所入」,則與今書異矣。前世漢使皆自烏弋以還,莫有至條支者也。又云「從安息陸道繞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人庶連屬,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置,驛也。終無盜賊寇警。而道多猛虎、師子,遮害行旅,不百餘人,齎兵器,輒為所食」。又言「有飛橋數百里可度海北」。諸國所生竒異玉石諸物,譎怪多不經,故不記云。魚豢魏略曰:「大秦國俗多竒幻,口中出火,自縛自解,跳十二丸,巧妙非常。」 大月氏國氏音支。下並同。居藍氏城,前書「藍氏」作「監氏」。西接安息,四十九日行,東去長史所居六千五百三十七里,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戶十萬,口四十萬,勝兵十餘萬人。 初,月氏為匈奴所滅,遂遷於大夏,分其國為休密、雙靡、貴霜、肸頓、都密,凡五部翖侯。後百餘歲,貴霜翖侯丘就卻攻滅四翖侯,自立為王,國號貴霜。王侵安息,取高附地。又滅濮達、??賔,悉有其國。丘就卻年八十餘死,子閻膏珍代為王。復滅天笁,置將一人監領之。月氏自此之後,最為富盛,諸國稱之皆曰貴霜王。漢本其故號,言大月氏云。 高附國在大月氏西南,亦大國也。其俗似天笁,而弱,易服。善賈販,內富於財。所屬無常,天笁、??賔、安息三國強則得之,弱則失之,而未甞屬月氏。漢書以為五翖侯數,非其實也。後屬安息。及月氏破安息,始得高附。 天笁國一名身毒,在月氏之東南數千里。俗與月氏同,而卑溼暑熱。其國臨大水。乘象而戰。其人弱於月氏,脩浮圖道,浮圖即佛也。不殺伐,遂以成俗。從月氏、高附國以西,南至西海,東至磐起國,皆身毒之地。身毒有別城數百,城置長。別國數十,國置王。雖各小異,而俱以身毒為名,其時皆屬月氏。月氏殺其王而置將,令統其人。土出象、犀、瑇瑁、金、銀、銅、鐵、鈆、錫,西與大秦通,有大秦珍物。又有細布、好毾?、毾音它闔反。?音登。埤蒼曰:「毛席也。」釋名曰:「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登以上牀也。」諸香、石蜜、胡椒、薑、黑鹽。 和帝時,數遣使貢獻,後西域反畔,乃絕。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 世傳明帝夢見金人,長大,項有光明,以問羣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而黃金色。」帝於是遣使天笁問佛道法,遂於中國圖畫形像焉。楚王英始信其術,中國因此頗有奉其道者。後桓帝好神,數祀浮圖、老子,百姓稍有奉者,後遂轉盛。 東離國居沙竒城,在天笁東南三千餘里,大國也。其土氣、物類與天笁同。列城數十,皆稱王。大月氏伐之,遂臣服焉。男女皆長八尺,而怯弱。乘象、駱駞,往來鄰國。有寇,乘象以戰。 栗弋國屬康居。出名馬牛羊、蒲萄衆果,其土水羙,故蒲萄酒特有名焉。 嚴國在奄蔡北,屬康居,出鼠皮以輸之。 奄蔡國改名阿蘭聊國,居地城,屬康居。土氣溫和,多楨松、白草。前書音義曰:「白草,草之白者。」又云:「似莠而細,熟時正白,牛馬所食焉。」民俗衣服與康居同。 莎車國西經蒲犂、無雷至大月氏,東去洛陽萬九百五十里。 匈奴單于因王莽之亂,略有西域,唯莎車王延最強,不肯附屬。元帝時,甞為侍子,長於京師,慕樂中國,亦復參其典法。常勑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天鳳五年,延死,謚忠武王,子康代立。 光武初,康率傍國拒匈奴,擁衞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自陳思慕漢家。建武五年,河西大將軍竇融乃承制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九年,康死,謚宣成王。弟賢代立,攻破拘彌、西夜國,皆殺其王,而立其兄康兩子為拘彌、西夜王。十四年,賢與鄯善王安並遣使詣闕貢獻,於是西域始通。葱領以東諸國皆屬賢。十七年,賢復遣使奉獻,請都護。天子以問大司空竇融,以為賢父子兄弟相約事漢,款誠又至,宜加號位以鎮安之。帝乃因其使,賜賢西域都護印綬,及車旗黃金錦繡。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權,又令諸國失望。」詔書收還都護印綬,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其使不肯易,遵迫奪之,賢由是始恨。而猶詐稱大都護,移書諸國,諸國悉服屬焉,號賢為單于。賢浸以驕橫,重求賦稅,數攻龜茲諸國,諸國愁懼。 二十一年冬,車師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獻其珍寶。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護。天子以中國初定,北邊未服,皆還其侍子,厚賞賜之。是時賢自負兵強,欲并兼西域,攻擊益甚。諸國聞都護不出,而侍子皆還,大憂恐,乃與敦煌太守檄,願留侍子以示莎車,言侍子見留,都護尋出,兾且息其兵。裴遵以狀聞,天子許之。二十二年,賢知都護不至,遂遺鄯善王安書,令絕通漢道。安不納而殺其使。賢大怒,發兵攻鄯善。安迎戰,兵敗,亡入山中。賢殺略千餘人而去。其冬,賢復攻殺龜茲王,遂兼其國。鄯善、焉耆諸國侍子乆留敦煌,愁思,皆亡歸。鄯善王上書,願復遣子入侍,更請都護。都護不出,誠迫於匈奴。天子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於是鄯善、車師復附匈奴,而賢益橫。 媯塞王自以國遠,遂殺賢使者,賢擊滅之,立其國貴人駟鞬為媯塞王。賢又自立其子則羅為龜茲王。賢以則羅年少,乃分龜茲為烏壘國,徙駟鞬為烏壘王,又更以貴人為媯塞王。數歲,龜茲國人共殺則羅、駟鞬,而遣使匈奴,更請立王。匈奴立龜茲貴人身毒為龜茲王,龜茲由是屬匈奴。 賢以大宛貢稅滅少,自將諸國兵數萬人攻大宛,大宛王延留迎降,賢因將還國,徙拘彌王橋塞提為大宛王。而康居數攻之,橋塞提在國歲餘,亡歸,賢復以為拘彌王,而遣延留還大宛,使貢獻如常。賢又徙于窴王俞林為驪歸王,立其弟位侍為于窴王。歲餘,賢疑諸國欲畔,召位侍及拘彌、姑墨、子合王,盡殺之,不復置王,但遣將鎮守其國。位侍子戎亡降漢,封為守節侯。 莎車將君得在于窴暴虐,百姓患之。明帝永平三年,其大人都末出城,見野豕,欲射之。豕乃言曰:「無射我,我乃為汝殺君得。」都末因此即與兄弟共殺君得。而大人休莫霸復與漢人韓融等殺都末兄弟,自立為于窴王,復與拘彌國人攻殺莎車將在皮山者,引兵歸。於是賢遣其太子、國相,將諸國兵二萬人擊休莫霸,霸迎與戰,莎車兵敗走,殺萬餘人。賢復發諸國數萬人,自將擊休莫霸,霸復破之,斬殺過半,賢脫身走歸國。休莫霸進圍莎車,中流矢死,兵乃退。 于窴國相蘇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廣德為王。匈奴與龜茲諸國共攻莎車,不能下。廣德承莎車之敝,使弟輔國侯仁將兵攻賢。賢連被兵革,乃遣使與廣德和。先是廣德父拘在莎車數歲,於是賢歸其父,而以女妻之,結為昆弟,廣德引兵去。明年,莎車相且運等患賢驕暴,且音子余反。下同。密謀反城降于窴。反音番。于窴王廣德乃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賢城守,使使謂廣德曰:「我還汝父,與汝婦,汝來擊我何為?」廣德曰:「王,我婦父也,乆不相見,願各從兩人會城外結盟。」賢以問且運,且運曰:「廣德女壻至親,宜出見之。」賢乃輕出,廣德遂執賢。而且運等因內于窴兵,虜賢妻子而并其國。鎖賢將歸,歲餘殺之。 匈奴聞廣德滅莎車,遣五將發焉耆、尉黎、龜茲十五國兵三萬餘人圍于窴,廣德乞降,以其太子為質,約歲給??絮。冬,匈奴復遣兵將賢質子不居徵立為莎車王,廣德又攻殺之,更立其弟齊黎為莎車王,章帝元和三年也。時長史班超發諸國兵擊莎車,大破之,由是遂降漢。事已具班超傳。 莎車東北至疏勒。 疏勒國去長史所居五千里,去洛陽萬三百里。領戶二萬一千,勝兵三萬餘人。 明帝永平十六年,龜茲王建攻殺疏勒王成,自以龜茲左侯兜題為疏勒王。冬,漢遣軍司馬班超刼縛兜題,而立成之兄子忠為疏勒王。忠後反畔,超擊斬之。事已具超傳。 安帝元初中,疏勒王安國以舅臣磐有罪,徙於月氏,月氏王親愛之。後安國死,無子,母持國政,與國人共立臣磐同產弟子遺腹為疏勒王。臣磐聞之,請月氏王曰:「安國無子,種人微弱,若立母氏,我乃遺腹叔父也,我當為王。」月氏乃遣兵送還疏勒。國人素敬愛臣磐,又畏憚月氏,即共奪遺腹印綬,迎臣磐立為王,更以遺腹為磐槀城侯。後莎車畔于窴,屬疏勒,疏勒以強,故得與龜茲、于窴為敵國焉。 順帝永建二年,臣磐遣使奉獻,帝拜臣磐為漢大都尉,兄子臣勳為守國司馬。五年,臣磐遣侍子與大宛、莎車使俱詣闕貢獻。陽嘉二年,臣磐復獻師子、封牛。至靈帝建寧元年,疏勒王漢大都尉於獵中為其季父和得所射殺,和得自立為王。三年,涼州刺史孟佗遣從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與戊己司馬曹寬、西域長史張晏,將焉耆、龜茲、車師前後部,合三萬餘人,討疏勒,攻楨中城,四十餘日不能下,引去。其後疏勒王連相殺害,朝廷亦不能禁。 東北經尉頭、溫宿、姑墨、龜茲至焉耆。 焉耆國王居南河城,北去長史所居八百里,東去洛陽八千二百里。戶萬五千,口五萬二千,勝兵二萬餘人。其國四面有大山,與龜茲相連,道險阸易守。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內,周匝其城三十餘里。 永平末,焉耆與龜茲共攻沒都護陳睦、副校尉郭恂,殺吏士二千餘人。至永元六年,都護班超發諸國兵討焉耆、危須、尉黎、山國,遂斬焉耆、尉黎二王首,傳送京師,縣蠻夷邸。蠻夷皆置邸以居之,若今鴻臚寺也。超乃立焉耆左侯元孟為王,尉黎、危須、山國皆更立其王。至安帝時,西域背畔。延光中,超子勇為西域長史,復討定諸國。元孟與尉黎、危須不降。永建二年,勇與敦煌太守張朗擊破之,元孟乃遣子詣闕貢獻。 蒲類國居天山西疏榆谷,東南去長史所居千二百九十里,去洛陽萬四百九十里。戶八百餘,口二千餘,勝兵七百餘人。廬帳而居,逐水草,頗知田作。有牛、馬、駱駞、羊畜。能作弓矢。國出好馬。 蒲類本大國也,前西域屬匈奴,而其王得罪單于,單于怒,徙蒲類人六千餘口,內之匈奴右部阿惡地,因號曰阿惡國。南去車師後部馬行九十餘日。人口貧羸,逃亡山谷閒,故留為國云。 移支國居蒲類地。戶千餘,口三千餘,勝兵千餘人。其人勇猛敢戰,以寇鈔為事。皆被髮,隨畜逐水草,不知田作。所出皆與蒲類同。 東且彌國東去長史所居八百里,去洛陽九千二百五十里。戶三千餘,口五千餘,勝兵二千餘人。廬帳居,逐水草,頗田作。其所出有亦與蒲類同。所居無常。 車師前王居交河城。河水分流繞城,故號交河。去長史所居柳中八十里,東去洛陽九千一百二十里。領戶千五百餘,口四千餘,勝兵二千人。 後王居務塗谷,去長史所居五百里,去洛陽九千六百二十里。領戶四千餘,口萬五千餘,勝兵三千餘人。 前後部及東且彌、卑陸、蒲類、移支,是為車師六國,北與匈奴接。前部西通焉耆北道,後部西通烏孫。 建武二十一年,與鄯善、焉耆遣子入侍,光武遣還之,乃附屬匈奴。明帝永平十六年,漢取伊吾盧,通西域,車師始復內屬。匈奴遣兵擊之,復降北虜。和帝永元二年,大將軍竇憲破北匈奴,車師震慴,前後王各遣子奉貢入侍,並賜印綬金帛。八年,戊己校尉索頵欲廢後部王涿鞮,立破虜侯細致。涿鞮忿前王尉卑大賣己,因反擊尉卑大,獲其妻子。明年,漢遣將兵長史王林,發涼州六郡兵及羌胡二萬餘人,以討涿鞮,獲首虜千餘人。涿鞮入北匈奴,漢軍追擊,斬之,立涿鞮弟農竒為王。至永寧元年,後王軍就及母沙麻反畔,殺後部司馬及敦煌行事。司馬即屬戊校尉所統也。和帝時,置戊己校尉,鎮車師後部。行事謂前行長史索班。至安帝延光四年,長史班勇擊軍就,大破,斬之。 順帝永建元年,勇率後王農竒子加特奴及八滑等,發精兵擊北虜呼衍王,破之。勇於是上立加特奴為後王,八滑為後部親漢侯。陽嘉三年夏,車師後部司馬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掩擊北匈奴於閶吾陸谷,壞其廬落,斬數百級,獲單于母、季母及婦女數百人,季母,叔母也。牛羊十餘萬頭,車千餘兩,兵器什物甚衆。四年春,北匈奴呼衍王率兵侵後部,帝以車師六國接近北虜,為西域蔽扞,乃令敦煌太守發諸國兵,及玉門關候、伊吾司馬,合六千三百騎救之,掩擊北虜於勒山,漢軍不利。秋,呼衍王復將二千人攻後部,破之。桓帝元嘉元年,呼衍王將三千餘騎寇伊吾,伊吾司馬毛愷遣吏兵五百人於蒲類海東與呼衍王戰,悉為所沒,呼衍王遂攻伊吾屯城。夏,遣敦煌太守司馬達將敦煌、酒泉、張掖屬國吏士四千餘人救之,出塞至蒲類海,呼衍王聞而引去,漢軍無功而還。 永興元年,車師後部王阿羅多與戊部候嚴皓不相得,遂忿戾反畔,攻圍漢屯田且固城,殺傷吏士。後部侯炭遮領餘人畔阿羅多詣漢吏降。阿羅多迫急,將其母妻子從百餘騎亡走北匈奴中,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後部故王軍就質子卑君為後部王。後阿羅多復從匈奴中還,與卑君爭國,頗收其國人。戊校尉閻詳慮其招引北虜,將亂西域,乃開信告示,許復為王,阿羅多乃詣詳降。於是收奪所賜卑君印綬,更立阿羅多為王,仍將卑君還敦煌,以後部人三百帳別屬役之,食其稅。帳者,猶中國之戶數也。 論曰:西域風土之載,前古未聞也。漢世張騫懷致遠之略,前書張騫,漢中人,為博望侯。武帝時,上言大夏及安息、大宛之屬,大國竒物,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地廣萬里。帝從之。班超奮封侯之志,超少時家貧,投筆歎曰:「丈夫當如傅介子、張騫,立功西域,以取封侯,安能乆事筆硯乎!」語見超傳。終能立功西遐,羈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肅服,財賂之所懷誘,莫不獻方竒,納愛質,露頂肘行,東向而朝天子。故設戊己之官,分任其事;建都護之帥,緫領其權。先馴則賞籝金而賜龜綬,龜謂印文也。漢舊儀曰:「銀印皆龜紐,其文刻曰『某官之章』。」後服則繫頭顙而釁北闕。立屯田於膏腴之野,列郵置於要害之路。馳命走驛,不絕於時月;商胡販客,日款於塞下。其後甘英乃抵條支而歷安息,臨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門、陽關者四萬餘里,靡不周盡焉。若其境俗性智之優薄,產載物類之區品,川河領障之基源,氣節涼暑之通隔,梯山棧谷繩行沙度之道,身熱首痛風災鬼難之域,前書杜欽曰:「??賔本漢所立,殺漢使者,今悔過來順,使者送至懸度,歷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釋法顯游天笁記云:「西度流沙,屢有熱風惡鬼,過之必死。葱領冬夏有雪。有毒龍,若犯之,則風雨晦冥,飛砂揚礫。遇此難者,萬無一全也。」莫不備寫情形,審求根實。至於佛道神化,興自身毒,而二漢方志莫有稱焉。張騫但著地多暑溼,乘象而戰,班勇雖列其奉浮圖,不殺伐,而精文善法導達之功靡所傳述。余聞之後說也,其國則殷乎中土,玉燭和氣,天笁國記云:「中天笁人殷樂無戶籍,耕王地者輸地利。又其土和適,無冬夏之異,草木常茂,種田無時節。」爾雅曰:「四時和謂之玉燭。」靈聖之所降集,賢懿之所挺生,本行經曰:「釋迦菩薩在兜率陁天,為諸天無量無邊諸衆說法。又觀我今何處成道,利益衆生。乃觀見宜於南閻浮提生有大利益。」又云「誰中與我為父母者。觀見宜於天笁剎利種迦毗羅城白淨王摩邪夫人,可為父母」。又云「四生之中,何生利益。觀見同衆生、胎生、我若化生,諸外道等即誹謗我是幻術也。爾時菩薩觀己,示同諸天五衰相現。命諸同侶,波斯匿王等諸王中生,皆作國王,與我為檀越。命阿難及諸人等,同生為弟子。命舍利弗等,外道中生我,成道時當受我化,回邪入正。又有無量衆生,同隨菩薩於天笁受生,多所利益」也。神迹詭怪,則理絕人區,維摩經曰:「以四大海水入一毛孔,不撓魚鱉等,而彼大海本相如故。又舍利弗住不思議菩薩,斷取三千大千國界,如陶家輪著右掌中,擲過恒河沙國界之外,其中衆生不覺不知,又復還本處,都不使人有往來相。」感驗明顯,則事出天外。涅槃經曰:「阿闍王令醉象蹋佛,佛以慈善根力,舒其五指,遂為五師子見,爾時醉象惶懼而退。又五百羣賊劫奪人庶,波斯匿王收捉,剜其兩目,棄入坑中。爾時羣賊苦痛不已,同時發聲念南無佛陁。達摩佛以慈善根力,雪山吹藥,令入賊眼,皆悉平復如本。」而騫、超無聞者,豈其道閉往運,數開叔葉乎?不然,何誣異之甚也!漢自楚英始盛齋戒之祀,桓帝又修華蓋之飾。將微義未譯,而但神明之邪?詳其清心釋累之訓,空有兼遣之宗,道書之流也。清心謂忘思慮也。釋累謂去貪欲也。不執著為空,執著為有。兼遣謂不空不有,虛實兩忘也。維摩詰云:「我及涅槃,此二皆空。」老子云:「常無,欲觀其妙;常有,欲觀其徼。」故曰道書之流也。且好仁惡殺,蠲敝崇善,所以賢達君子多愛其法焉。然好大不經,竒譎無已,維摩經曰:「爾時毗邪離有長者子名曰寶積。與五百長者子,俱持七寶蓋來詣佛所,頭面禮足,各以其蓋共供養佛。佛威神力令諸寶蓋合成一蓋,遍覆三千大千國界諸須彌山,乃至日月星宿,并十方諸佛說法,皆現於寶蓋中。」又維摩詰三萬二千師子坐,高八萬四千由旬,高廣嚴淨,來入維摩方丈室,包容無所妨礙。又四大海水入毛孔,須彌山入芥子等也。雖鄒衍談天之辯,莊周蝸角之論,史記曰:「談天衍。」劉向別錄曰:「鄒衍之所言五德終始,天地廣大,其書言天事,故曰談天。」莊子曰:「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郭璞注爾雅云:「蝸牛,音瓜。」談天言大,蝸角喻小也。尚未足以槩其萬一。又精靈起滅,因報相尋,若曉而昧者,故通人多惑焉。精靈起滅謂生死輪回無窮已。因報相尋謂行有善惡,各緣業報也。蓋導俗無方,適物異會,取諸同歸,措夫疑說,則大道通矣。 贊曰:逷矣西胡,天之外區。逷,遠也,音它狄反。尚書曰:「逷矣西土之人。」上物琛麗,人性淫虛。不率華禮,莫有典書。若微神道,何恤何拘。言無神道以制胡人,則匈猛之性,何所憂懼,何所拘忌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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