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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坛品酒”报告(五) 坛主:刘心武

 闻诗人 2014-02-11

“红学”哪有“索引派”

◆王舒荷

 

    刘心武先生在“蒋玉菡之谜”一讲中反复说到“索引派”,无论是《百家讲坛》的字幕还是后来的书中,都是这么写的:

    在红学的发展史上曾经有一派叫做索引派,索引派现在是没落了,被很多人所否定,但是我个人认为,索引派在红学的发展史上,它留下了很重要的痕迹。像我在第一讲里面提到的蔡元培蔡先贤,他就是一个索引派大师。……他们经常从字音字义上,做一些很细微的分析,认为这样就是把它隐蔽的内容检索出来了,所以叫索引派。(《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一部第144页)

    这里的“索引派”都是“索隐派”之误。

    《红楼梦》问世二百多年来,对它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即“旧红学”和“新红学”。旧红学有两个重要流派:一是评点派,代表性人物有“护花主人”王希廉、“太平闲人”张新之、“大梅山民”姚燮等;另一个便是索隐派。

    曹雪芹说,他写这部书的时候已将真事隐去,那么到底隐去的是什么事呢?索隐派力求将《红楼梦》中隐去的真背景、真事件探寻出来。索隐派中影响很大的观点是认为《红楼梦》写的是大学士明珠的家事,这与乾隆皇帝对《红楼梦》的看法有关:“此盖为明珠家作也!”王梦阮、沈瓶庵《红楼梦索隐》则提出《红楼梦》影射的是顺治皇帝与董小宛的故事。清末民初,在反封建民主革命高涨的背景下,蔡元培《石头记索隐》认为《红楼梦》是关乎政治的:“《石头记》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说也。”

    蔡元培可称为“索隐派大师”。然而,“索引”是检寻图书资料的工具,“索隐”指求索隐微,“索隐派”是绝对不能写成“索引派”的。

  怎么扯上了“性行为”

◆    杨 光

 

   清人富察明义《绿烟琐窗集》有二十首《题红楼梦》绝句,其中第十七首是:

    “锦衣公子拙兰芽,红粉佳人未破瓜;少小不妨同室榻,梦魂多个帐儿纱。”

    刘心武先生在《揭秘〈红楼梦〉》第二部第163页是这样解说的:“‘锦衣公子’当然是说贾宝玉,‘拙兰芽’是指他不善性行为;‘红粉佳人’我觉得说的是宝钗……‘未破瓜’的意思就是还是处女。”刘先生得出的结论是:“锦衣公子宝玉和红粉佳人宝钗虽然结婚了,却并没有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拙兰芽”是指宝玉不善性行为吗?这个解说让人惊诧。

    查《绿烟琐窗集》(文学古籍刊行社出版,1955年9月北京第一版,1955年9月上海第一次印刷),“拙兰芽”原文是“茁兰芽”,是“茁壮”的“茁”而不是“笨拙”的“拙”。兰芽即兰的嫩芽,常比喻子弟挺秀。“茁兰芽”形容少年宝玉像兰的嫩芽一样茁壮,与“性”无涉。此处“破瓜”也不指“破身”,“红粉佳人未破瓜”是说“红粉佳人”未满十六岁。“瓜”字拆开为两个八字,即二八之年,故称。刘先生或许被“拙”字误导了吧?

    另外,“红粉佳人”是指黛玉而非宝钗。“少小不妨同室榻,梦魂多个帐儿纱”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红楼梦》第三回写林黛玉进贾府,见过上下人等之后要安排住处:“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宝玉和黛玉小时候同室下榻,一个在房中碧纱橱内,一个在外面床上,两小无猜。富察明义的诗说的正是此事,人物、年龄、室榻、帐纱悉相吻合,完全不关宝钗的事。

    刘先生说宝玉和宝钗“虽然结婚了,却并没有过正常的夫妻生活”(第二部第163页),“二宝婚后并未享受性爱”(第三部第271页),似乎有点不太靠谱。


误说“常山之蛇”

◆冉 至

      

    脂砚斋一再指出,曹雪芹的笔法是“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刘心武先生在《百家讲坛》如此说明这个笔法:“如常山之蛇,见头不见尾,见尾不见头,非常地蜿蜒曲折。” 这一说法在《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二部第54页仍然保留。然而,刘先生对“常山之蛇”的理解是有偏差的。

    “常山之蛇”出自《孙子·九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古代传说中的这种常山蛇,能首尾互相救应,后因以喻首尾相顾的阵势。

    而“见头不见尾,见尾不见头”是形容行踪神秘,这并非“常山之蛇”的特点。“常山之蛇”也没有用于形容小说写法的。

    “草蛇灰线”比喻事物留下隐约可寻的线索和迹象。用于小说,是形容文章的前后照应、伏笔设置,貌似零星散乱,其实藕断丝连,乍看漫不经心,细味匠心独运。《红楼梦》在这方面笔法突出,周振甫《小说例话》把“草蛇灰线”列为《红楼梦》作法之一。


林黛玉是吃草的?

◆沙 鸣

      

    《红楼梦》第四十五回,与宝钗和好的时候,黛玉说到自己的经济状况:“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姑娘一样。”刘心武先生对其中的“一草一纸”如是解释:

    “一草一纸”这个话把她生活中的所需全概括了。这个“草”,说明她很谦虚,说自己是吃草的,也就是说她平时的吃喝全靠荣国府供应。说“纸”,因为林黛玉是一个才女,她要读书,她要写诗,她有文化需求,她这方面的需用也都要靠荣国府供应,而标准无非就是跟荣国府那几个姑娘一样。(《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三部第5页)

    林黛玉谦称自己吃草?这个说法值得商榷。

    “一…一…”格式中,如果“一”的后面跟的都是名词,这个格式能表达两种含义。一是表示整个,如“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二是表示数量极少,如“一针一线”“一草一木”。

    “一草一纸”显然是表示数量很少,《红楼梦》中类似用法颇多。第十四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开始理事的交代:“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算账描赔。” “一草一苗”与“一草一纸”说法稍异,意思相同。第五十六回写探春理家,探春说:“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这里实际写的是“一叶一草”,也是表示数量极少。

    林黛玉“一无所有”,经济上要靠荣国府。她说“吃穿用度”,是概括生活所需;再用“一草一纸”作补充,是说明数量极少的东西也要靠荣国府供应。这里没有谦虚的意思,更不是“说自己是吃草的”。


“老君眉”的产地

◆金文明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写到妙玉手捧一钟茶递给贾母,贾母以为是安徽六安出产的名茶,就说:“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道:“知道,这是老君眉。”

    为了让读者了解“老君眉”是一种什么茶叶,刘心武先生在他的“揭秘”中特地解释说:

    ……老君眉——产在洞庭湖的君山——形如银针,味甘气醇……(《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二部第37页)

    说老君眉的产地在湖南洞庭湖的君山,其实是沿袭了旧说。在刘先生之前,周定一先生主编的《红楼梦语言词典》、章培恒教授的《中国茶文化杂谈》,均持这一观点。《红楼梦语言词典》中是这样解释“老君眉”的:“茶叶名。产于洞庭湖君山,精选嫩芽加工制成,细长如眉,故名。……按,长眉是长寿的象征,传说老子(太上老君)长寿,故‘老君眉’含吉祥意。”(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504页)

    这些说法,似乎成了定论,却是靠不住的。

    出产于洞庭湖君山的一种银针茶,不叫老君眉,而叫君山银针,它虽然也是一种名茶,但“君山”与“太上老君”风马牛不相及,不能因为都有一个“君”字而把两者混为一谈。“君山”的得名,自古以来有两说:其一见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湘水》:“[洞庭]湖中有君山……是山,湘君之所游处,故曰君山矣。”其二见于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六十九引庾穆之《湘州记》:“昔秦皇(始皇)欲入湘观衡山而遇风浪溺败,至此山而免,因号君山。”这两种说法,或因湘君,或因秦始皇,跟道教始祖太上老君是浑然不搭界的。

    “老君眉”到底产在哪里呢?不在湖南在福建!具体说,是在福建光泽县的乌君山一带。清光绪《重纂光泽县志》卷五云:“茶以‘老君眉’名。乌君山前山后皆有。”清代郭柏苍《闽产录异·货属·茶》以及民国《福建通志·物产·茶》、民国《崇安县新志》中,均有类似的记载。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以后再说到“老君眉”时,可不能以讹传讹了。


繁漪的前夫是谁

◆董鸿毅 宁 波

      

    刘心武先生在《百家讲坛》讲《秦可卿原型大揭秘(上)》时曾提到《雷雨》:

    《雷雨》里面有一组重要的爱情是谁爱谁啊?是周萍和繁漪之间的爱情,他们两个是什么样的伦常秩序啊?是儿子爱后妈,是后母爱前夫的大儿子,是乱伦恋……

    《雷雨》中的人物关系比较复杂,不妨先来简单理一理:

    周朴园与女佣侍萍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周萍留在周家,成了周家大少爷;二儿子大海随侍萍离开周家。后来侍萍嫁给鲁贵,又生了女儿四凤。周朴园与繁漪结婚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周家的二少爷周冲。

    周萍是侍萍与周朴园所生,繁漪嫁给周朴园,她是周萍的“后妈”。周萍爱上繁漪,“是儿子爱后妈”,这没错。但说繁漪爱上周萍,“是后母爱前夫的大儿子”,就有问题了。《雷雨》中繁漪的丈夫只有周朴园,她没有前夫。周萍是她丈夫的大儿子,而不是什么“前夫的大儿子”。

    刘先生在讲坛上即兴发挥有点口误,完全可以理解;但上面这段话在成书时一字未改(见第一部第176页),就说明编辑加工很不到位,这是不应该的。


“清圣祖”不是“清圣主”

◆铁陆云

      

    刘心武先生认为秦可卿的原型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他用《清圣祖实录》中的一个例子来说明废太子身边的人是可能私自逃出去的。(见《揭秘〈红楼梦〉》第二部第194页)遗憾的是,书中将《清圣祖实录》错成了《清圣主实录》。

    清朝官修的《大清历朝实录》,是一部大型的编年体史书,共4406卷。其中关于康熙一朝史事的记载,称为“圣祖仁皇帝实录”。康熙皇帝的名字是爱新觉罗·玄烨,他当皇帝时的年号是“康熙”,去世后被追尊为“圣祖仁皇帝”,“圣祖”是他的庙号,“仁皇帝”则是他的谥号。

    皇帝死后,在太庙立室奉祀,所立名号,称为“庙号”。庙号总是称某祖、某宗。谥号则是封建时代在人死后按其生前事迹评定褒贬给予的称号。谥号有美谥如文、武等,恶谥如厉、炀等,平谥如哀、愍等。

    就以清朝帝王的庙号与谥号为例,努尔哈赤称“太祖高皇帝”、皇太极称“太宗文皇帝”、顺治称“世祖章皇帝”、雍正称“世宗宪皇帝”、乾隆称“高宗纯皇帝”……

    清朝根本没有什么“清圣主”。这个失误恐怕是不熟悉庙号知识造成的吧。

乾隆皇帝即位不在乾隆元年

曾 史

      

    刘心武先生在《秦可卿被告发之谜》一讲中,谈到曹家的两大靠山之一傅鼐时写道:

    到了乾隆朝,乾隆元年的时候,傅鼐得到重用,就做到尚书一级了,他当了兵部尚书,还兼刑部尚书,那可是非常大的官啊。(《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一部第215页)

    刘先生说“傅鼐得到重用”,当了兵部尚书,还兼刑部尚书,是在“乾隆元年”,这与历史上的记载是不符的。

    《清史稿·傅鼐传》说:

    高宗(乾隆帝)即位,命[傅鼐]署(代理)兵部尚书,寻授予刑部尚书,仍兼理兵部。

    刘先生的讲解,大概根据于此。但是,他忽略了一点:“高宗(乾隆帝)即位”跟“乾隆元年”并不是一码事。

    请看章开沅先生主编的《清通鉴》“雍正朝”十三年有关史事的摘录:

    雍正十三年(乙卯,1735)

    八月己丑(二十三日),子刻,帝(世宗胤禛)逝世,终年五十八岁。

    九月丁酉(初一日)……傅鼐署满(傅为满洲镶白旗人)兵部尚书。己亥(初三日),弘历即位于太和殿,颁登极诏书,大赦天下,以明年为乾隆元年。

    十二月庚辰(十五日),以傅鼐为刑部尚书,仍监管兵部尚书事务。

    显然,傅鼐担任兵、刑两部尚书的时间,都在雍正十三年(1735年)。那时虽然雍正皇帝已经去世,乾隆皇帝(弘历)也已即位,但“乾隆”的年号还没有正式启用。刘先生将乾隆即位那一年当成“乾隆元年”(1736年),那就把时间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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