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作家不以写诗为主业,但当他们兴之所至,偶尔“玩票”,“鼓捣”出来的诗词往往别有一番情趣。 随着生理年龄的增加,作家王蒙的心理和文笔似有“返老还童”之势。这种幽默诙谐的“老顽童”状态,在王蒙的“重组古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独出心裁,将人们熟悉传诵的古典诗词名篇“拆散、打乱”,再按照自己的意图重新组合。 比如,唐代诗人李商隐的传世名篇《锦瑟》,竟被王先生“改组”成—— 锦瑟蝴蝶已惘然, 无端珠玉成华弦。 庄生追忆春心泪, 望帝迷托晓梦烟。 日有一弦生一柱, 当时沧海五十年。 月明可待蓝田暖, 只是此情思杜鹃。 虽属“笔墨游戏”,却完全符合格律,意境仍然绮丽朦胧,非功力深厚者不能为也。 王蒙自谦地说:“这是《锦瑟》的魅力……当然是不折不扣的野狐禅。” 其实“野狐禅”的祖师是鲁迅。鲁迅先生也许平时“横眉冷对”紧张惯了,故意借“戏作”来放松一下,所以在他为数不多的诗歌作品中,“打油”、“拟古”占了很大比例。这些作品寓讽刺于戏谑之中,使读者在发笑之余得到教益。 比如,他针对国民党政府抢运古董但不准大学生逃亡的行为,“活剥”唐人崔灏的《黄鹤楼》诗,把“阔人”、“文化”、“大学生”等现代词汇,直接拿来嵌入诗中,给读者留下鲜明深刻的印象。 鲁迅还采用民歌“顺口溜”形式,写下了这首令人忍俊不禁的作家诗—— 一中全会好忙碌, 忽而讨论谁卖国, 粤方委员叽哩咕, 要将责任归当局。 吴老头子老益壮, 放屁放屁来相嚷, 说道卖的另有人, 不近不远在场上。 有的叫道对对对, 有的吹嘘嗤嗤嗤, 嗤嗤一通不打紧, 对对恼了皇太子, 一声不响出新京, 全场气色昏如死。 …… 展堂同志血压高, 精卫先生糖尿病, 国难一时赴不成, 老吴已经受警告。 这样下去怎么好, 中华民国老是没头脑。 想受党治也不能, 小民恐怕要苦了。 但愿治病统一都容易, 只要将那“言辞争执”扔在茅厕里。 放屁放屁放狗屁, 真真岂有之此理。 ——《言辞争执歌》 仅次于鲁迅的幽默大师是老舍。他说自己作诗是“瞎凑”,并举例说明—— 大雨洗星海, 长虹万籁天。 冰莹成舍我, 碧野林枫眠。 二十个字竟然包括了八位文学艺术家的名字,(洗应作冼,枫应作风,老舍原作如此——编者)。 虽是“瞎凑”,但诗意盎然。 1946年,国民党当局为讨好美国,换取战争援助,从四川汶川县捕获一只雌性大熊猫作为礼物。 不料尚未启程,熊猫小姐就死掉了,令经办官员大为懊恼。 作家聂绀弩闻听此事,戏改杜甫《蜀相》赋诗一首,予以讽刺—— 尤物人间何处寻, 汶川境内柏森森。 可怜弱土藏殊色, 竟有强邻慕好音。 万里和番天下计, 一身报国女儿心。 专机未发香先殒, 顿使洋奴泪满襟。 日常生活中幽默是智慧,生死关头仍然能够幽默乐观,就需要有超人的勇气和胸襟度量了。“三家村”幸存者杂文家廖沫沙,就是一个敢于在峥嵘刀丛中让心灵“浪漫起舞”的人。廖先生在“文革”中经受了无数次残酷的批斗大会,刚开始他被“喷气式”时,弯腰低头心中默默背诵古诗,藉以排遣痛苦和屈辱。后来干脆自己作诗,曾现场口占七绝《斗风骚》—— 书生自喜投文网, 高士于今爱折腰。 扭臂栽头喷气舞, 满场争看斗风骚。 这首貌似轻松实为血泪凝成的小诗被广泛传诵,堪称揭露控诉“文革”的经典之作。 夏衍1974年曾模仿清末民谣《剃头歌》作《整人歌》—— 闻道人该整, 而今尽整人。 有人皆可整, 不整不成人。 整是由他整, 人还是我人。 请看整人者, 人亦整其人。 韦君宜是填词高手,1985年秋,她调寄《玉楼春》纪念“一二九”运动五十周年。 词中充盈着沧桑感慨之情,读来回肠荡气—— 美人迟暮英雄老,欲写风华春渐杳。杯酒情深五十年,将逢莫道重逢少。 五月鲜花依旧好,一曲歌终千绪绕。可有牵情似昔时,殷勤拭眼酬残稿。 据说,老作家逝世时,录音机中正遵嘱播放着《五月鲜花》、《松花江上》、《延安颂》…… 萧军一生坎坷,诗风慷慨豪放、俊逸潇洒。比如年轻时所作《述怀》—— 读书击剑两无成, 空把韶华误请缨。 但得能为天下雨, 白云原自一身轻。 鲁迅公允地评价萧军:“你的旧诗比新诗好,但有些地方有名士气。” 萧军喜庆八十岁寿辰时,张锲即席赋诗祝贺—— 笔走龙蛇六十秋, 沧桑阅尽雪侵头。 长歌一曲抒肝胆, 热血满腔抗敌仇。 书剑两成人未老, 文章百卷自风流。 喜看耄耋身犹健, 且作名山万里游。 冯骥才既是作家又是画家,虽不常作诗,但爱写一些充满哲理和诗意的“短语”。比如—— 美在被爱时存在 诗在被解时消失 又如—— 一个成功的商人是虎 一个失败的商人是狼 你跟谁交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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