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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生于民国二十年农历七月二十九日，殁于民国九十七年农历二月二十五日，享年七十七岁。家父辞世，儿女恸痛，作文以祭之，其文曰: 呜呼!家父辞世，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动容。不曾享天年之乐，不曾承膝下之欢；自此天人永隔，骨肉离分，怎不叫儿女肝肠寸断，裂肺撕心！呜呼哀哉！ 忆父生平，音容犹在，历历如影，莫齿难忘，如浩月之悬长空，青山之驻人间。综述吾父，一“情”贯其终生。襁褓之恩、手足之情、夫妻之爱、乡邻之亲、儿女之疼，莫不如冬日春阳、夏日凉风。 吾父姊妹七人，自幼家贫，粗衣素食，苦度光阴。祖父甚重名望，变田产以供书，以期望达乡里。然田产几殆尽，经济仍不济，负债颇多。吾父七岁入樟山冲国民初小求学，因其天资聪颖，勤奋用功，学业即露锋芒，前景不可限量。毕业后，牧牛一年半，后祖父送其入梅城国民高小。然入学不到三月，因家境窘困，应祖父之命，辍学务农。时任教师罗浩平见其成绩突出，深感可惜，特修长书一封，劝其复学，未果。自此，十五岁年纪，羸弱之躯，背负严酷体力之劳。数年艰辛，不怨父母，不怨兄长。如此胸襟，令我等儿女仰止高山，愧对大海。 祖母素净慈爱，视吾父辛劳，望于眼而疼于心。母子之情，如血肉之不可分。吾父乖巧孝顺，对祖母总是轻言细语，照顾无微不至。纵然上了年纪，于祖母前，其童稚状如羔羊之恋母羊。呜呼！襁褓之恩，一言难尽。 人道手足情深。吾父年少辍学，乃替父母分忧，亦为兄长前途。吾父不仅无怨无恨，且敬兄如父。成家之后，吾父与季伯同居一屋，约定今生不分，后虽分家，可家分心不曾分。兄弟往来勤密，常执手长谈。季父亦重情之人，每与吾说及父亲年少辍学之事，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泪湿其眶。其言曰：“吾薪资之半当属汝父。” 似水流年，父辈年事渐高，不幸皆染重病。吾父乃晚期肺癌。发现之前，父亲仍勤于劳作，不得片刻休闲。悲乎！吾父！待发现，行动已诸多不便，疼痛难忍。悲乎！吾父！吾父在生之愿，望与季兄抵足而眠，相扶到老。未料末面竟相逢于病榻之上。兄弟相见，不禁悲从心起，痛哭失声。季父曰：“无恙乎？无恙乎？不想汝病竟重于吾！”言辞痛切，恨不能担其病痛。吾父闻此泪如泉涌。闻父病危，季父欲以擅抖之躯于乡下五十里探望，家人屡劝阻，方止。悲乎，人生为何，一情字欲说还休! 对嫂辈，吾父礼之有加，唯恐照顾不周。其情深意切处，温文尔雅处，可供未逝长者凭吊余生。余不累述。 十年修得同舱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吾父长吾母七岁，自喜结莲理，逾五十年矣。数载风雨，同甘共苦，相濡经沫，如血肉之不可分也。 吾父言辞虽少，然甚疼吾母，遇稍需体力之事，必争担之；遇病痛之时，必怜之惜之。父母性格窘异：父平达宽厚，母爽朗急切，然两者相得益彰，琴瑟和谐。家中琐细之事，皆由母作主；若遇大事，父必先与母商量，尔后共担。 自父染病在身，母朝夕侍其左右，无整夜眠者。祷告、更衣、搓胸擦背、端茶接尿，事必恭亲。吾母乃粗枝大叶之人，奈何细致至此耶？病日重，吾母心焦虑，脸却露春阳之色，慰吾父心也。然其心明之：吾父不日将辞人世，常暗自垂泪，痛楚之情不可言语。呜呼！吾父既疼吾母，何不携其享天伦之乐，何以欲独绝人寰，使其担失臂之痛乎？ 吾父为人谦和，识之者每提及吾父，均赞之曰：“好人也！”及其病，乡邻好友皆来探望，往返不绝。执其手深情而言曰：“将愈也！将愈也！”情之如种瓜，父得乡邻之敬仰者，乃乐善好施之故也。吾家虽贫，父仍不惜亏待儿女，简衣缩食，周济乡邻。其馨香之品德，早传百里之外，无须彰显也。 至于儿女之情，当吾父浓墨重彩之笔。吾姊妹五人，皆父母一手养大成人，于窘迫之年代，其付出之辛劳不堪回首。养育之恩，来世不足以回报。 父乃慈祥，感情细腻如丝。自小至大，不曾重责子女。偶遇子女犯错，必重之以情，晓之以理。父之爱，如冬日之阳光，暖暖照身上；如秋天之旷野，平淡而深沉；如涓涓之细流，润物无声。子女达，则喜于心；子女挫，则励其志。父爱如同空气，无论身在何地，均可感知父之温暖，父之力量。 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然我等不孝儿女，为事业各奔西东，相伴父母时日甚少。春季乃全家团聚之期，父母早在家中备好菜蔬，期待儿女归来。心里虽有千般呼唤万般期待，却叮嘱我们不要影响工作。若遇冰雪之天，更是劝阻不歇，生怕出现万一之事。儿行千里父担忧啊！每次归家，只要行旅稍多，父亲必到山坳相迎。 谁不乐天伦之乐，谁不喜儿孙绕膝。见家中儿孙满堂，吾父脸露阳光之笑，幸福于眼角眉稍流淌。每日，他必第一个起床，为我们烧水做饭。离家之时，不论提多少斤两，总将我们送至车上。在其返身之间，于其眼窝深处，我窥见了父之孤独----他渴望与儿女们交流。可我一直以为，父子之情无须表达，父子之间无话可谈。悔啊！当我筹划和他好好谈谈，一切为时已晚。春季回家，他已卧病于床，说话困难。而此次回家，竟是天人永隔。父亲！你为何不给我点滴时间？为何不给我一次机会？为何让我心存一份永不消弥的遗撼？你若在天有灵，可曾听到孩子热切的呼唤？我们是你的孩子啊！我们要跪在你膝下，受你抚摸受你疼爱！父亲！ 而今，父亲抛妻却子，独自远游。汝虽免了人世之苦，然令生者情何以堪。临行之时，儿等涕泪淋漓，执汝袖而不忍骨肉之离分也。既汝去意已决，儿当告汝百年后之事，免为牵挂。尊汝在生之愿，葬事皆按基督之仪。柩穴选于龚家垅坟山坪，仰枕向阳之谷，足对木家山苍松翠柏间。炮竹将息，喜鹊来鸣，当富贵之地也。每年春季，儿女当来祭扫，哭诉思亲之苦。母已七十，我等将妥善安排，极尽人伦孝道，汝放心！ 离钟已响，五内俱焚，撕心裂肺，痛哭失声，鸣呼哀哉！ 父亲！安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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