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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田野浮着浅浅的新绿，之后的茶林却依旧苍茫着，像极了内心里蛰伏着的的某种苍老，我开着车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行进，看眼前的公路经过田野，绕过茶林，便顺着一条溪水缠绵着蜿蜒伸向远方。路边桂树整齐苍翠，阳光下的溪水清澈，泛着粼粼波光，水声潺潺，不时还有鸭子三三两两游过，生动而明朗，远处的暗绿山峦却愈加沉静了。 我将车子停在溪边的老樟树下。这是老镇的小溪，年少时候日日亲近，年复一年中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疏远。溪水瘦了，也老旧了，我看见滩涂上有凌乱的石堆，横竖错杂的朽木，以及大片大片的枯草，若不是沿岸有毵毵新柳，青翠池杉，哪里还有其他春天的痕迹？看着，有些失神，我竟记不起来我到底有多久没有抵达了，一如今天这样的行走，随性的，没有目的的，眼前明晃晃地闪过之前我的日子，有些兵荒马乱，甚至来不及坐下舒坦地喝一杯茶，也顾不上倦了怠了，转眼已经奔忙而去。 梅香说春天什么都好。春天什么都好吗？我笑，我对她说，现在我除了可以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幻想出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来，我的春天，只在门外泛着点点新绿的梧桐树上，静寂、隐约而遥远。实际上，我一直知道春天早已经来了，某些时候，只是自己忙了一些，再懒了一些，如何也不想像今天这样走出门外去，看春光已经明媚，看春花已经盛开。 终于走出门来，才知道风已经轻了，暖了，连天也变得高远了。我知道我几乎将自己囚缩在一个很狭小的范围里，每天上班去，回家来，回家来，上班去，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如何才能看见属于春天的清澈、明艳和热烈？心的一隅，分明还没有收拾好冬天留下的残破枝叶和冷凉心情啊，更何况，除了几天的绵绵细雨，立春之后的某一天还下了一场大雪。 我是惧怕春天的轻寒的，它比冬天更冷寂入心，明明已经春暖花开，却有雨飘洒着，有雪纷飞着，铺面来的风也如刺般蛰着人的脸，那瞬间疼得连眼睛也睁不开，寒气已经随同烦乱的尘事一起逼入人的心扉，让人唏嘘不已。 溪边，垂柳的长枝条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新绿，随风拂过水面，荡起一圈一圈涟漪。这样的景色随处可见，但那圈涟漪漾开时，我还是看得入了神，那一刻，仿佛有春的气息穿破了长久蛰伏在内心的荒芜和颓靡，瞬间让人心旷神怡起来。想起二月春风似剪刀，剪出了纤细柔美的柳叶，而和煦轻风过处，半减依依学转蓬，哪里还去管是不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只调皮地折下柳枝做成帽子戴在头上，在堤坝上迎着风飞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侧耳处，仿佛有愉悦的童稚笑声传来，回荡着，瞬间又倏忽远去。 那些日子真好是不是？才褪下厚厚的冬装，已经迎着阳光跑到原野上，跑到堤坝上，散学归来多早啊，不去吟遥看草色近却无，忙趁东风放纸鸢吧，要不然还可以脱下鞋袜，将脚探入水里，很凉的瞬间，一边想着春江水暖鸭先知，一边已经咯咯笑开。 沿着小溪慢慢走着，时光开始缓慢起来，一直以为属于年少的记忆再难亲近，尘事纷繁里早已经让自己面容苍白，神气无力，但偏偏在我走近的这刻，我的记忆已经飞越了千山万里路，少年的时光瞬间抵达。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连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心里的郁结也随之缓缓散开，便拾溪边巨石坐下。 婉拒他的陪同，只一个人在这样的宁谧里坐，看鸭子戏水，看鹅黄柳绿，阳光那么明媚，春的气息绵绵密密地包围着我，这多难得，多好，是不是？ 昨晚回家，他不在，空荡荡的屋子有着寒冬的冷意，便打电话给他，无人接听，那一刻连心也浮躁起来，挂上，咬牙，跺脚，已经黯然死寂。没去想会发生什么事或者他正在做什么，只想着为什么连接电话也没时间，是烦了，厌了，还是腻了？逼迫着让自己静下来，再静下来，心里想的却全是他的不是，往日里所有的爱和关切似乎在这瞬间早已经隐匿无踪。等到他回来，只鼻子一酸，态度突然就恶劣了起来，张牙舞爪地问他原委，语气里全没有了平日的温婉，只如同刁蛮的市井女子，满是尖锐和刻薄。他看着我，眼里有浅浅的笑意，只说一句，电话忘在车上了，回来了啊。 再也不争气了，眼泪如雨磅礴……窗外，春的夜静寂，漫长，却温暖笃实。 春天什么都好，这场生气也是，这次行走也是，出来时他嘱我小心开车，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他如初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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