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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十七连吗?喂、喂喂……嘟————》之三

 昵称12362088 2014-03-04

                          路还在

                           

团部西去的公路,到了工地,南拐,有一条小道……

道不长,也就几百米,顶多一千米,有吗?好像没有。不宽,就三、四米,连道,不是团道,就自己连进出。估计从天上看,短短的,是连着公路的一截盲肠。那朝代没“要想富先修路”一说,也没人想富,只要还能将就走,就将就走。

 

连里的人,从大城市探亲回来,到了铁力,想的还是家,到了团部,想的还是爹妈,上了这条道,突然的,那屋前的冰疙瘩、屋里的凉炕、井台上沉重的轱辘,操场上摇晃的球架,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垄沟,咬一口就掉渣的窝窝头……都急吼吼奔来眼面前,从这一刻开始,它们就搂定你的脖子揽住你的腰,不再松手……

 

道自北向南,渐行渐高,慢慢西拐,曲出一道扭扭捏捏的弧线。眼睛亮的,在小道的北头,就能瞧见坡上影影绰绰的屋舍;到了半道,鼻子尖的,兴许能闻出食堂那永远的土豆汤味儿;待到了坡根儿,耳朵再不灵,也听得见连里牛马猪狗和南腔北调的浑声合唱了……

 

道两边也有自己的景致,一年四季播放的绝对是大片。无论花开草长,都是满坡满甸的,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单纯,是这儿永远的基调。冬季,雪能将世间一切坎坷和不平填成坦途;夏季,是草的天下,道边的草,胆贼大,真敢往道上长,毛毛愣愣挤进路面,与人争道。

 

春天化冻,秋天雨水,路面最软,马车一过就压出两道辙,辙浅,往来的马车交叉着碾,南辕北辙的挤压着皱纹儿来回挪,还行;辙深了,慢慢就成了沟,来往的车轱辘,一到这地儿,就滑进沟里,沟越碾越深。实在不行了,连长招呼:“小Z,你们班明天去把那道修修。”不说怎么修,一班人扛上铁锨镐头晃晃悠悠去了,弄点石头、土块来填吧填吧,骗鬼。

 

五班,没少干这种修修补补的活,小蔡、懒龙、你们说呢?修路、架桥、架电线、泥墙……好像都是咱班的活。连里的房子,为图暖和,过一两年,都要把墙面用泥抹一遍,是全连的房子呀,包括家属房,每座房子,还都四个面。到现在,右手中指,一曲就嘎吱嘎吱响,泥抹子握的。好在这根手指天生没啥用,算是留个念想。

 

这条道最遭罪的地方,数北端离公路五、六十米远那一段,因为西侧挨着几个水泡子,地势低湿,实在招架不住车马的蹂躏,痛苦的塌陷下去,已不是修修补补的事。后来大修没大修,我知不道,我在的时候,那儿,伤痕累累,碰上雨季,真就一截烂肠子。

 

有阵子,我跟大老李的车。连里的车老板,一个个器宇轩昂,大老李是个例外,小小个子,背还有些佝偻。拉车的马也尽是些老弱病残……

 

那天,去加工厂拉板子,装好车,天就拉下了脸。老爷子稳,不慌不忙,一路不紧不慢的走,过了二连,雨就撵上来了,起先,蒙条麻袋,还能抵挡,很快,越下越大,车从工地拐上小道,雨哗哗的下疯了。真的是冤家路窄,紧躲慢躲,车轱辘还偏就滑进了深沟里。一车板子本来就够重,雨一浇,有两车沉,马使足了劲,车纹丝不动。

 

老爷子心慈手软,挥着鞭子晃悠,却下不去手。马是他的亲娃,平时,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能跟马儿聊个没完。

 

马前面低了头啃呲,我后面托着车帮子死扛,泥水顺着车板灌进脖子,从胸口凉到肚皮。老爷子鞭子,前后甩,不知道打没打着马儿,打在我脸上生疼。奶奶的,沟里像是有只手,拽住了车轱辘,不肯撒,许是这道饿急了眼,要把马车一口吞了,垫饥。

 

雨也下得蹊跷,肆无忌惮,四野里白茫茫一片,马车就像是飘摇在海上的一艘破船,不同的是它仿佛在海底抛下了个死锚,算计好了,让我们在这里,走不脱,死不了,活受罪。

 

几匹老弱病残的马,惊慌失措,不明白该是前拉还是后梢,挤做一堆,个个浑身泥水,遭罪呀,真成了草泥马。也怪不得马,不是马不使劲,都拉,都拼死拉,就是没一块儿拉

 

大老李, 蹲在泥水里,象尊泥菩萨,瞅半天,站起身,吐一个字:“卸”。俩人泥水里杵着,雨密得对面看不见,心里恨恨的,老爷子,算你狠!

 

卸,爷俩一块板子,一块板子的卸,道边泥水里,板子越摞越高……把车折腾出了坑,又一块板子一块板子的装上车,感觉浑身的螺丝都松了,居然没累死,重新上路,天都黑了。这一会,加小心了,我上前头牵住里套走,一步一滑,马也是,战战兢兢,不知道是我扶着马,还是马扶着我。

 

回头看老爷子,正盘腿坐在车上,马鞭子抱在怀里,迷蒙着眼,一动不动,象老僧入定。

 

天南地北来的,都从这道进来,天南地北走的,也从这道走了,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四十几年后,有人回到那儿,却发现,走的人走了,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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