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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谈之乐,留白之趣

 wgs9007 2014-03-07
讲谈之乐,留白之趣

        近来读了些讲谈类书籍,言者洋洋洒洒随心所至,听者兴兴隆隆喜笑颜开,颇些得兴味。

        除了继续在听在看《蒋勋说红楼梦》外,新购了木心讲述、陈丹青笔录的《1989-1994文学回忆录》,先前买了一套《南怀瑾选集》,很喜欢,后又陆续补了《庄子諵譁》与《列子臆说》,虽说此三人八棍子打不到一处,但其字各有佳处!

        因为由讲谈而来,文句短,字里行间更显随意洒脱,令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特别是一些口头禅,如蒋勋随处可闻的“我不知道你们了解了没有”、南大师的“要注意哦”,木心的打趣“鉴于大家都忙,且要忙到老,不能详谈荷马史诗”等,每每看到听到,总要扯嘴一乐。虽不说为人无癖面目乏味,但如此个性口头禅,立即让这些个“大家”立在了跟前,面目生动,平添了几分可爱与平等。

        木心于2011年底魂归故里乌镇,也算落叶归根,我却如今方得好好读他,一贯的后知后觉!愚仅管窥,已是讶叹,那种思想的厚重与宽广,偏用活泼泼水灵灵的语言承载,轻松松施施然,如一桌大餐佳肴,盘盘精致,道道可口,简直乐坏了嘴,却愁坏了胃。木心胸有惊雷,而举重若轻,幽默机变,金句遍地。爱不释卷,笑叹饕餮之余,及至读陈丹青之回忆,木心曾说,人家是视死如归,他是视归如死,方怵然而惊,这个“一辈子不合时宜,时宜也不合他”、骨子里仍是饱受磨难与沧桑的人儿啊!  

        留白,“书画艺术创作中为使整个作品画面、章法更为协调精美而有意留下相应的空白,让留有想像的空间。”取“不着一字,而形神俱备”之意,得“无声胜有声”之效。

        据说留白之“白”,原为薤菜之薤白,出自《晋书·庾亮传》。庾亮吃薤菜时,留下薤白,陶侃问他为何,庾亮回答他薤白可以再种。陶侃因此赞叹:“非惟风流,兼有为政之实。” 

        木心说:“屈原写诗,一定知道他已永垂不朽。每个大艺术家生前都公正地衡量过自己。有人熬不住,说出来,如但丁、普希金。有种人不说的,如陶渊明,熬住不说。”“在我看来,斯威夫特是月亮,只一面向着人类。另一面照着他的情人。他晚年不说一言,真是好样的。艺术家。”

        熬住不说,因着骄傲、自尊与自信。不说一言,因爱人已死,无可言说。不,爱人生前,他同样不能说。

        可是,现今仍然有着太多的无可言说,如陈丹青在《文学回忆录》之《小引》中说道:“最后,出于大家熟知的缘故,本书各处,奉命删除,谨此告白。”

       “熟知的缘故”是何缘故,奉谁之命,刪了几多,各各猜想。唯一面版,仍是删节版! 

         终于将陈之藩《一星如月.散步》与《蔚蓝的天.旅美小简》收了来,只是《寂寞的画廊》久久未得。友曾评说“先生的字里有家国情怀,又不染杂尘”,果然!

        《垂柳》一文中,陈先生忆及五年级的国文陈老师,为何上第一堂课就发那么大的脾气。“我还清楚的记得,他说及鲁迅的名句时,他呼吸的短促与眼里的血丝;他谈及古诗时,他音调的柔和与由衷的赞美。不要说十岁的我,不知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过了三十年后,我依然不解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位陈大眼老师的下落,我却很清楚。他在1占据了我们家乡后,被杀在那棵大柳树的底下。据说流了一大片血,而且死后还是瞪着他那两只大眼睛。”“1此处删去2字——编注。”意味深长的留白!

        一路下去,编注更多。“我就是受这种悲观气氛的感染,对现时的中国文化一向也未乐观过。”“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一种遗憾的感觉。我给这个时代起了一个名字,叫'无诗的时代’。”“无诗的时代是最可怜的时代,伤春悲秋固无以名状,而天翻地覆也不会形容。”“可惜,中国诗的传统斩断了。我不会作诗。我是欲哭无泪,欲语无诗。”这些叹气都是1982年的,疏忽30年又过去了!而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他有着更早的预言:“夕阳黄昏,是令人感慨的;英雄末路,是千古同愁的。更何况日渐式微的,是我们自己的文藻;日趋衰竭的,是我们自己的歌声;日就零落的,是我们自己济世救人的仁术。” 

        留白耐人寻味,而有些则未必。

        记得早些年读《废都》,大段大段作者自删的□□□让我不知所措。现在想来,小说里面或许有好的深刻的部分在,但第一印象既定,再次捧读之时,怕也遥遥无期了。

        而另一例子刚好相反,先前曾翻读《金瓶梅》,大陆版的所谓洁本,同样的□□□,却非作者本意,为他人操刀。许多情节凌迟得不知所谓,亦是一憾。

        一片盛世颂歌中,世界如此美好!套用木心之语,“问题大到了好像没有问题”! 

        如今陈先生也是匆匆去了的,南老师亦已远行,我总是后知后觉的木讷,迟到的深恨!前途漫漫,背影迟迟!

        结尾无他,只记起《昆曲六百年》中的开场白:历史像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很可能还有余温。我们的任务不是翻扒已经冷静的灰烬,而是把我们的手伸进灰烬,去触摸那个余温…… 

 

    附木心若干语:

   上帝的作品:将最伟大的诗人弄瞎,使最伟大的音乐家耳聋。

   莎士比亚总是把事情搞大,写嫉妒,弄到奥赛罗那么大。写恶,弄到麦克白那么大。天才有两条规律:一是把事情弄大。一是把悲哀弄永恒。

    中国的伦理观是孔孟的,艺术观是老庄的。

    但我不是庄子的传人。靠老庄一两个人,是不足以修补中国文化的断层。对断层的态度,只能冷冷看一眼,然后超越。你断你的,我飞我的。

    庄周最会漫无边际作比喻,老牌形象思维大师,如果我与庄子会面,他开口大鹏、乌龟之类,我就说:“庄兄,别来这一套,两律背反,就两律背反,权力意志,还是自由意志,大家表态。”

    现在是魏晋风度回顾展,也是魏晋风度追悼会。

    读陶(渊明)诗,是享受,写得真朴素,真精致。不懂其精致,就难感知其朴素。不懂其朴素,就难感知其精致。他写得那么淡,淡得那么奢侈。

    唐诗宋词,是一种精神上的亲威关系。

    唐是盛装,宋是便衣,元是裤衩背心。拿食物来比,唐诗是鸡鸭蹄膀,宋词是热炒冷盆,元曲是路边小摊的豆腐脑、脆麻花。

    《诗经》三百篇,一点也没有概念。完全是音贞的。

    《红楼梦》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

    脱尽八股,才能回到汉文化。回到汉文化,才能现代化。

    我对方块字爱恨交加。偏偏我写得最称心的是诗,外国人无法懂。诗,无法翻。外国人学中文,学得再好,只能读小说、散文,对诗是绝望的。中国字,只能生在中国,死在中国。再想想:能和屈原、陶渊明同存亡,就可以。

    如果李商隐懂法文,一定与马拉美倾谈通宵。

    文学是人学,至少,每天要看书。

    认真说,你们还不是读书人……要能读后评得中肯,评得自成一家,评得听者眉飞色舞,这才是读者。

    被称为老师不容易,能成为学生也不容易啊。

    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美学,是我的流亡。

    音乐是纯粹的,这是它的弱,也是它的崇高。

    我像寻索仇人一样地寻找我的友人。

    有人只只钟表都拆开来看,却不知现在是几点几分。

    骑虎难下,虎也怨,谈虎色变,虎也惊。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知识学问是伪装的,品性伪装不了的。

    我爱兵法,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人生,我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爱情上,柳暗花明,却无一村。说来说去,全靠艺术活下去。

    那些飞扬跋扈的年轻人,多半是以生命力浑充才华。

    是高的不是神,是命运。神也受命运支配——古希腊人如是解,余亦如是解。命运无公理,无正义,无目的,故对之不可思,遇之不能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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