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重要的曲线

关于人这个物种的方方面面，学者们画过各种曲线。人口增长曲线，粮食产量曲线，能源消耗曲线，森林面积曲线……它们都很重要，但我认为，最重要的一条曲线是大气二氧化碳浓度曲线，因为这条曲线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人类活动产生的二氧化碳是不能被大自然全部消化掉的，它们不断在大气中累积，增加了温室效应，最终将改变地球的气候，这个人类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环境因素。

这条曲线从1958年开始画，一直画到现在，而且还将不断地画下去。这位画家名叫查尔斯·基林（Charles Keeling），1928年出生于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1954年在西北大学获得了化学博士学位。读博士期间他对温室效应产生了兴趣，这个效应科学家很早就知道，但当时流行的看法认为，工业化产生的二氧化碳会被植物和海洋吸收掉，处于“动态平衡”的状态，所以我们不必担心。

要想解答这个问题，只有用笨办法最可靠，那就是坚持不懈地测量大气二氧化碳浓度，进行纵向比较。这个测量本身不难做，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行了。第一，测量方法恒定。第二，采样地点恒定，而且不受微环境的影响。前一个很好解决，后一个就比较难了。基林先是在加州的沙漠里采样，但不保险，最终决定在夏威夷大岛的莫纳鲁阿山（Mauna Loa）建立一个观测站。这地方一来距离人类活动很远，二来交通和后勤便利，而美国军方已经把上山的路修好了，成本较低。

夏威夷大岛上有两座高山，我租了辆丰田吉普车，先去了北边的莫纳克亚山（Mauna Kea），这是全世界最高的山，从海底算1.7万米，海拔4205米，也很高了。山上有个天文台很受游客欢迎，所以路况很好。

我只逗留了一会儿就下山了，然后直奔南边的莫纳鲁阿山。当年美军修的土路已经变成了柏油路，但只有单行道，因为基本上没人来参观这座山，游客极少。这是一座活火山，1984年刚喷过一次。气象站建在半山腰，海拔3400米。这地方居然没有卫兵站岗，我溜达着就进去了。先找到了基林当年工作的小屋子，拍照留念：

然后从里面走出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要预约。我没预约，但聊了几句后对方就知道我不是一般的游客，就破例带着我参观了整个气象站，给我看了很多基林当年用过的仪器设备。比如下图这个是基林用过的空气采样球：

下图这个是基林使用的测量仪：

老仪器已经被淘汰了，下图是目前正在使用的测量仪：

为了保证两台仪器测出的数据可以互换，新仪器和旧仪器并行了很长一点时间。我去的那天是北京时间2月22日，当天的数值是398.5PPM。基林刚开始测的时候是315PPM，预计今年4-5月份将有一个月的时间超过400PPM，而明年全年的平均值就将超过400PPM。

下图是明年即将投入使用的新测量仪，目前两台测量仪已经并行了一年了，理由同上。

基林博士于2005年去世，他生前获得的最高荣誉大概是美国科学奖，诺贝尔是不会青睐这样的研究的，因为其技术含量不高，比拼的是毅力。但我认为他的成就一点也不亚于那些诺贝尔奖获得者，正是他用这个笨办法，首次告诉我们，二氧化碳浓度确实在上升，温室效应是真的在发生着。

可惜的是，人类至今没有意识到问题将会有多严重。基林曲线不但一直在向上走，而且坡度越来越陡。

关于这条曲线的详细内容刊登在本周出版的三联生活周刊上，封面就是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