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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家乡(三)(街道)

 印生书舍 2014-03-14

记忆里的家乡

(三)           

 

 

西宁的街道和西北地区城市的街道大都一样,主要大街也是东西南北四条,中间都有个大十字。不过西宁人用“大”来称呼东西南北四条主要街道,真的有点不自量力。所谓的大街的确不宽,也就是并排能走两三辆马车。有人说,街上对面铺子里的伙计们可以聊天,这是夸张,但是相互大声打招呼是完全可以听到的。而且是西街顶在南街上形成了一个丁字路口,拐个弯再往北一点,东街顶在北街上,又形成了一个丁字路口。也就是说,西街和东街并不在一条直线上,所谓大十字就是两个丁字路口的结合部。无论由西到东还是由东到西,人们都必须在这里拐个弯儿。所以那里叫大十字在当时来说也是名不副实,因为它并没有形成十字。虽然和饮马街、莫家街口的小十字对比而称其为大,但人家虽然小是小,可的确是个十字。

 

49年以后,东西南北四条街拓宽,才形成现在“大街”的规模,大十字也真正成为了十字。据说当时的工程技术人员提出,比照东关那里湟中大厦和对面实业公司之间的宽度(即现在的义乌和义东),来规划西宁的街道。结果挨批了,领导狠狠的质问他们:“延安的街道才多宽?”也对,人家们到过的大地方也就延安了。而马步芳虽然到过大地方,在修湟中大厦和实业公司时,能够规划出比较适合今后发展的街道宽度,但他毕竟是反动派。但无论怎么说,拓宽到现在的这个程度,虽然现在看来是一种短视,但对当时的西宁老百姓来说,也的确是一种视觉的改变。只是那些因大街拓宽而搬迁到郊外去的城市居民,由于离开街道便意味着丧失了原先熟悉的谋生方式,生活便陷入了困难重重。直至上世纪80年代,这些纯居民仍然是政府重点救济的对象。

 

当年西宁街道两旁的商铺基本上都是低矮的土平房,夸张一点说,个子大的人可以用手摸到屋檐。只不过店铺一般都有一个比较高的铺台,这样既可以防街上的水倒灌,也保证了铺子里的干燥。但是每年正月十五耍社火时,踩高跷的人好像是能坐在比较低的店铺的房檐上休息的。老一辈的人说,原先西宁街上曾经来过两个巨人,个子非常的大,头发卷曲脸发白,手里拿着盆一样大的铁碗要饭,食量很大,一会儿一盆就能吃完。如果那个商铺不给,他俩就坐在那家铺子的房檐上,影响人家的正常营业,逼着那个铺子家给吃的东西。说的什么话根本听不懂,只听见他俩不停的喊:“嘟儿,嘟儿”。从此以后,西宁人数落孩子们饭量大、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时,喜欢说:看你吃的就像个嘟儿!

 

虽然大街上的店铺一般都比较低矮,但经营的商品还是琳琅满目,金银饰品、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布匹成衣、瓷器玻璃、皮毛鞋袜、糕点干果、笔墨纸砚等等,应有尽有。既有中药堂也有西药店,即便是德国进口的西药,什么“盘尼西林”、“早发大安”也能卖到。大十字正大旅舍的玻璃门、华英像馆的摩登照、西北书店的“戏洋匣子”(留声机),还有德兴海的自鸣钟,至今我还有点记忆犹新。当然由于运输成本高,价格大都比较昂贵,多数商品是穷苦人无缘享用的。但货物只要是不需要保鲜的,全国各地有的西宁都有,干的海参鱿鱼“海菜铺”里就有销售。当然缘于运输的关系,外地的时令新鲜水果就没有卖的,所以头次到外地,卖了香蕉不知怎么吃。跟着前面买了香蕉的人走了好长路,人家就是不吃,真的十分的丧气。但事后想想也就心平气和了,谁让咱们是土包子呢。

 

西宁的小街小巷多数都是居民住宅,虽然也有点店铺,但大都是前店后家,就更没有规模可言。可这些小店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一般都经营土产、杂货,蔬菜、粉条、豆腐、大肉和牛羊肉等等日用品,家里缺个针头线脑什么的,出去不几步路就能买到。经常是饭都端上了,大人们才喊孩子去打醋。即便是晚上急需要点什么,去了敲铺门,掌柜的也一定会起来招呼。由于掌柜的和顾客都是熟人,买卖讲的是诚信第一,真正是童叟无欺,什么坑蒙拐骗、短斤少两、以次充好、弄虚掺假、销售变质腐败食品,等等,这些现在充满耳膜的恶习,那时候真的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街道小但生意做的是非常的人性化,笋子是刮皮销售的,买了菜,掌柜子会送给几根葱,买了萝卜,一定会送芫荽。当然也有萝卜快了不洗泥的说法,但萝卜是论个儿销售的。

 

可惜后来能引起回忆的小街小巷大都改名了,西宁人叫“水眼头”的地方,不知是何原由在现在用“水井巷”来称呼了。其实那里并没有水井,只有一个流进渠水的好大的“水洞眼”。以“井”命名的街道西宁倒有一处,那就是“官井儿街”。西宁人吃水大多是靠“井沿子”上的“担水的”挑到家里,而水井是私有的,是由主家承包给“担水的”经营的,可以说没有免税的水吃,除非自己到城外的泉儿里挑。但在那里有一处官府挖的井,公众可以免费取水。后来这条街好像成为了“民主街”的一部分,当年那里不要钱打水,官人们是否认为有民主的意味就不得而知了。有人也许会说还有“玉井巷”,其实这完全是西宁方言惹的祸,原来那里叫“驿军巷”,由于西宁府的监狱也在那块,当时的官方叫作“狱阱巷”,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读成了玉井巷,倒是温文尔雅的多了。

 

儿时听惯了的许多街名现在都变了,有的可能是出于政治的原因,譬如隍庙街改为解放路,县门街改为人民街,府门街改为文化街,统领寺街改为兴隆巷,等等。但有的就不知所以然了,譬如驿街子改名为生产巷,黉学巷改名为勤学巷,石巷改名为互助巷,后街改名为新民街,似乎原来的街名也反动不到那里去。其实一些街名代表了历史,给人一种沉重感,起不到什么破坏作用,不改是完全可以的。譬如,县门街无非就是从前西宁县的衙门在那儿而已,其实清朝康雍年间的西宁县也在现在的文化街,在府署的西面,估计在现在的北大街小学那儿,乾隆26年才移建到水眼洞街一带(现在的人民街),老百姓习惯上叫县门。以后西宁县设到了鲁沙尔,原来县门街的县衙作为官产卖给老百姓了。后来那条街上有个教会办的公教医院,可能利用的就是县衙门的旧址。

 

府门街(现在的文化街)在清朝年间可是一个热闹的去处,那里有西宁府的府衙。光绪32年,西宁知府廉兴在那儿创设了巡警局,不过巡警局占的是府门街赌博场的旧址,这也可能就是清末洋务运动在青海的具体政绩。所以民国年间的警察大局也在那里,直至现在那里都是警产。西宁的文庙也在这条街上,可现在只剩了个大成殿。大成殿前面的戟门,再前面的棂星门,以及泮池早已不见踪影,更不用说黉学巷(勤学巷)口上的凤起蛟腾的牌坊了。文庙的西面原来是西宁的儒学,儒学在杨家寨还有学田三十多亩,用以资助贫困学生。文庙的东面是文昌庙,老西宁二中,现在的西宁十四中就是那个位置,校门原是一个三层的楼儿,实际上就是文昌阁,用来供奉魁星爷的。当年老二中(现十四中)进校门后西边有几排老房子,可能就是附设在文庙里的原县孝谕署和府训导署。民国三年,西宁府被裁,府产拨归建设女子学校。后来的女师就设在现十四中的位置上,北大街小学曾经是女师二附小。可是西宁唯一的妓院大新店也在这条街上,所以对女子读书怀有非意的好事者们,喜欢念叨什么“职业学校捻毛线,女师对的是大新店”的顺口溜。

 

西宁的街名还有一个特点,这就是由于西宁城所处地理位置的缘故,当年城里驻军很多,随之而来也就有了不少的营盘和校场。当时城中驻军的地方有前营、后营、中营、左营和右营,还有城守营。据记载当年西宁镇定额马步兵近万人,这在人口不多的西宁城来说,完全可以说是一城百姓半城兵。各营长官的官衔是游击、都司,在清代武官的系列中,游击是从三品,次于参将一级,好像有个今天的副军待遇吧。反正这些武官基本上都是从外地来走马上任的,天南海北的都有,甚至还有广东、福建、辽宁沿海一带的人。由于驻军多,因此以营盘命名的街道也比较多,后来流传下来的有前营街、后营街,还有中营房街。西宁成立高等法院后,占的就是右营的三圣庙,所以那里也就叫成了法院街。

 

有驻军就要训练队伍,所以也就有了许多的校场。大校场在城东,后来一直是军产,不过这个地名好像已经被人们遗忘了。现在省政府所处的位置,西宁人叫小校场,其实那是西宁的新校场,现在的校场街一度叫新校场街。原来的小校场在现在大新街的位置,西宁道台衙门也在这个位置。到了民国初年中央将西宁府裁了,这样西宁道就直接管县了。但由于旧道台衙门坍塌了,道尹大人也就搬家了。民国五年,将旧道署连同小校场列为官产出售,商绅们买到后,由十家平均划分,东西修成店房、铺面,中间开一大街,通到统领寺街,名之曰新街。后来有了小新街,原来的新街就成了大新街。从大新街到统领寺(兴隆巷)的街口,有一个跨街建筑“万寿阁”。我记事时,逢年过节,那上面还有古色古香的祭祀活动,据说这样的阁在西宁还有六处,不过现在连踪影也找不到了。

 

民国七年,拨归师范学校的贡院也逐渐坍塌了,拆毁后开成了小新街。在小新街的其中一段,东西两面修了楼房店铺,形成了中山市场。当年的中山市场可是个热闹的去处,西宁著名的饭庄都在这条街上。有身份的西宁人迎来送往、宴请宾客、商谈生意、礼貌应酬,大都到那儿摆上几桌,否则就有点有失体面。由于小只对那里的“杨胖子馆子”这个名记得牢,但这肯定是个浑名,一定不是人家的字号名。从到过西宁的一些名人的回忆文章中看到,他们都曾在中山市场的馆子里吃过饭。像张大千先生不但在这里用餐,和友人欣赏林则徐在西宁留的墨宝,还给饭店送了他的画作,有人后来还看到过这幅画。

 

可是俱往矣,这些儿时记得的去处,只能到梦里去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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