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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漫忆

 春泉 2014-03-14

桂花漫忆    2013-10-29

本月3号那天,我们一行结伴驾车出游的四家人,离开了安徽省绩溪县徽杭古道西边起点附近的鱼川村,车兜了很大很远的一个圈子以后,驶入杭徽高速公路,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的车在临安服务区停了下来。一是要稍事休息,再就是要研究确定去安吉县井空里大峡谷的路线。

下了车,走在服务大厅北侧廊檐下的过道上,一片花香扑鼻而来,定睛看去,几株桂树花开正繁,茂密的枝叶间,星星点点的桂花闪耀着皎洁的和悦的光彩,让人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又是那么怡悦,心中平添了几分逸兴,对前面的旅途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后两天,回到上海的住处,我去探访小区里和广兰路边那一株株熟悉的桂花树,果然,这些树也都如期开花了。我本想接下来,能与桂树共度几日美好的花期,偏偏天公不作美,5日那天中午到家,下午,天气就变了,受台风菲特影响,一连几天,风雨大作,等到台风远去,一树树桂花已经悄然离去,无迹可寻,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缺憾,怎么会是这样的呢?自叹与桂花结缘太浅,今年她竟这么匆匆地不辞而别了。

说到与桂花缘分浅,此言非虚。我今年已经六十有三,有幸与桂花相识,才不过是几年前的事。

我的老家远在距上海五千里外的东北地区,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也差不多就老在那里了,来上海定居前的五十几年里,竟然与这声名远播的桂花,连一面之缘都没有。说她名气大,是因为从小到老,我的耳朵里早就被这个“桂”字给填满了。新中国成立后最初的二三十年里,在老家那里,给女孩子起名,使用频率最高的当属这个“桂”字了。就说以下这些名字吧,桂花,桂芝,桂珍,桂芳,桂芬,桂香,桂荣,桂英,桂华,桂琴,桂兰,桂侠,桂玲…每说出这样一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就会浮现出多个熟悉的面容,而且,其中不少人的面容又不止一副,童年的,青少年时期的,成年以后的面容,不停地变换,还有面容后的一幅幅生活场景,也在真切地闪现出来,好像几十年,几千里,这样的时空阻隔,对我这些记忆全然没有什么影响,相反,这些印象反倒是历久弥新,更加鲜活生动,如在眼前一般。由此,我更确切地知道了,我的精神家园在哪里,与我息息相关的到底是哪些人,我自己在骨子里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说到这里,好像应该探究一下,这个“桂”字,当年为什么会在一个远离桂树迢递数千里之外的地方,会被那么多世世代代无缘得见桂树的人们如此爱慕有加,以至竞相把桂字像珍宝一样嵌入自己最在意的姓名中间呢?粗略想来,一是,人们对桂花树虽未及见,但慕名既久,心向往之,情意殷殷,于斯可见。二是,桂与贵谐音,名字中有了这个字音,人呼名而我得好口彩,何乐不为呢,要知道,即使是在我们那样的穷乡僻壤,碱片洼荒的地方,老百姓对富贵的企盼,也一样不比别处差,尽管乡亲们显然是离富贵更远得多。

在我的记忆中,从对桂花茫无所知,到多少有了一点点认知,倒应该说是得益于那个年代的革命传统教育,如,观看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一下就记住了“八月桂花遍地开,工农的旗帜举起来”这样的歌词和曲调,文革期间,某人“吴刚捧出桂花酒”的诗句,更是不绝于耳。在几乎无书可读的年月里,邻村一户人家的一部《红楼梦》,让我不知读了有多少遍,书中,香菱与夏金桂、宝蟾讲说花香的一大段文字,让我至今不忘,“兰花桂花的香,又非别花之香可比”,不禁让我对兰对桂顿生无限思慕,只恨无缘得见。

几十年光阴迅速,到了2003年,我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我和妻子离开东北老家,搬来上海定居。后来,我在人前经常说,张江这地方很适合居住,在我的心里,对张江这里最喜欢的,一是河浜多,二是绿化做得好。几十年生活在东北那样的干旱地区里,我们的那个县,包括邻近的几个县份,连一条像样的河流都没有,也许与读书有关吧,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期,我对大江大河的向往已经到了非常强烈的程度,我经常在梦里梦见长江黄河,面对着水面开阔波涛滚滚的大河,心潮澎湃,壮怀激烈。能生活在江南水乡,能与这一条条河浜朝夕相处,这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呀。因为,我身边这一条条小河,它们都与黄浦江相连相通,那就不只是黄浦江了,长江,再由长江溯流而上,与她相连的,有多少条江河,有多少片湖泊,有多少座山岭,有多少座城市,有多少历史遗存,从古到今,曾经有多少人在长江一线上演了多少或悲壮惨烈,或缠绵悱恻的历史活剧,怎不让人悠然神往?长江入海口近在眼前,浩浩荡荡的江水注入东海,汇入太平洋的浩淼洋流,涌向这个星球的所有水域,去游历无数我们此生难以前往的梦幻异域,又怎能不让人生发更辽远的遐想?我的江河之恋,就是这样的一个将与我厮守到死的情结。对张江地区的绿化,对眼前的花草树木,我也是同样的挚爱有加。在东北老家,不要说足足半年的秋冬两季,草木凋零,四野了无生意,就是在春夏时节,也只能在这里那里的庭院中,看到小小的花池子里栽种的一些草花,或是在田地里看到瓜豆葵麻应季开花,再数算下来,也就是不多的有些闲情逸致的人在屋子里栽植的盆花了。说来未免可怜,在我们那里的大平原上,差不多只有杨柳榆几种树了,而杨花柳絮榆钱又能不能算做是花呢,我到现在都吃不准。那一年,在县城永久路边,移栽来不多几株的丁香树,开花时节,让我兴奋得不得了。而在张江这里,小区内,街道边,更不要说园区里面了,花树随处可见,其中有很多都是久闻其名却无缘得见的树种,真是让我不胜欣喜。初来上海的时候,年轻人上班去了,我和奶奶闲着没事,加上那时我的腿脚正好着呢,我俩差不多整天到处游玩,镇子西面偌大的园区,往东到唐镇,往南到孙桥,往北到金桥,市镇,村庄,田地,园林,几乎随处都有令人惊喜的发现,妻子时常说,你怎么看啥都是好的呢?要是我自己出去,看见了过去从没见过的花草树木,我回来后一定要向妻子描述一番,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到底感不感兴趣,只顾说我的。有好多处好多种的花卉,恒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像马家浜广兰路桥桥南桥北的两处木芙蓉,高科中路张江路交汇处西侧的一片花朵硕大的月季,唐镇镇西外环绿带里林间小路边繁盛的茶梅,还有近旁那片开阔的水面上密匝匝随风飘举的荷叶,广兰名苑和这一段广兰路边香气袭人的栀子,古桐二村栅栏东面那片密林般的夹竹桃,还有……此刻,在我的脑子里漫无边际的都是花,她们都那么鲜活,那么芳香,那么有灵气,与我是那么亲近,就是她们,让我很快地就把这异地他乡当成了我的又一个故乡。在与众花的亲密接触中,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对太多的花我不知其名,我曾经问过花工,问过本地人,问过绿化工人,但是,他们也往往回答不出来。后来,我知道西边的花木镇历史上就是以栽培花木为主业的地方,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到那里来一次每事问,真的能多识花草树木之名,那才算一个真正的爱花人赏花人。后几年,由于花木那面大规模的拆建,许多栽培花木的人都迁移到孙桥来了,离张江这里也更近得多了,本小区里也有爱养花的人到孙桥去买苗木回来,我也曾多次从孙桥路上走过,看着那些销售花木的花店和广告,我就觉得很开心,能和神所创造的这些美的精灵拉近距离,能一一地与她们接识,那是多么难得的缘份啊。是 由于俗务的缠累吗,是由于总好延宕的积习吗,至今仍没能去做这样一次隆重的拜访,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真的是满了歉疚和自怨自艾。真的就是因为我的拖沓,以至于自己久在桂树的近旁,却不识何为桂树。我现在已经记不起了,究竟是在来上海后的何年何月何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机缘,让我认识了桂花树的了。我深怪自己有眼无珠,深怪自己愚钝迟滞,以至于在好几年里错失了与桂花相识的赏心乐事。而一旦认识了桂花树,她可就成了我最为关注的花树之一了。

我们的流明新苑是一个东西狭长的小区,小区里栽植了多种花树,真是天缘凑巧,小区里的几十株桂花树,倒是全都栽在了我们所在的东面这半个小区了。从我家的北阳台往下看,开阔平坦的草坪西边,散散落落地长着十几株桂花树,再往东看,那条南北通道的东侧,又聚集了八九棵,这些桂花树东西相望,是一直在静待着近在咫尺的珍爱桂花的我吧。我只要下了楼,从前面那两幢楼之间的小片草地走过去,在楼与南面铁栅栏间窄窄的绿地上,错落有致地又分布着不少的桂花树。这还不算完,出了小区的北大门,从大门口沿着广兰路一直走到紫薇路路口,这长长的一大段路上,路东人行道的外边,紧贴着栅栏墙,是一道宽宽的栀子树墙,树墙中间栽植的,多是桂花树,过了兰沁苑的西大门口往北,桂花树差不多已经枝叶相连,略无缺处,一年年长高长大,倒把树下的栀子树墙全给遮盖荫蔽起来了。据我所知,在张江全镇,再没有一处这么集中地生长着桂花树的地方了。对我而言,这应当只能说是天缘,再不能以等闲视之了呀。后来,我更听说,张江这里本无桂树,现在所见的,全是浦东开发以来这些年栽种的,而我们的小区,还有这条广兰路,都是近十来年才修建的,在这里栽植了如此多的桂树,你说,不是为了我们,为了我,那又是为了谁呢?

认识了桂花树以后的这几年,到了秋天,每每站在桂花树下,我心里常常有些惴惴不安,我是既盼着桂花早日惠临,又希望桂花迟一点儿绽开。桂花满树,皎洁耀眼,芳香醉人,叫人怎能不切盼她那轻盈的脚步呢?桂花花期短暂,来去匆促,甫一相逢,即告别离,又叫人真有些害怕她的惊现啊。

常言道,八月桂花遍地开,可常言却实非恒言,单就桂树开花的时节而言,这句常言却似乎已经是有些过时的了。近些年全球气候变暖愈趋明显,桂花树的花期已经越来越推迟了。就说今年吧,已经到了农历八月下旬,桂花树还是全无动静,这不,直到八月将尽九月初了,才见花开,却不想她如金蝶乍现,即倏忽飞逝,了无痕迹了。

台风菲特过去半月有余,已经进入公历10月下旬,农历已是九月十九了,这一天正是二十四节气在的霜降日。我收到了感恩堂传道人的短信后,骑着自行车到教堂去写白板。我出了小区,沿着广兰路往北走,到了贝贝树幼儿园西面的时候,一派花香扑鼻而来,是那么馥郁,是那么甜润,莫不是桂花!?抬眼看去,可不就是桂花!幼儿园墙外那一排俨然已成了高高绿墙的桂花树,树树绽满了金色繁星,这情景,一时竟让我惊诧莫名!我自知是花的门外汉,只听说过梅开二度,哪晓得桂花竟也有重放之奇。

我从教堂回到小区,遍访桂树,这才真正地确认了桂花重放并非梦幻。那几日,桂花开在树上,也遍布在我的心田。日里夜里,在心头萦绕的总是桂花的甜香。实在是天公作美,日日天气晴好,秋风送爽,小镇桂香迷漫。一大清早,我就把北侧的窗子全都拉开,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把花香接迎进来,在我的心里,那可是一位隐形的优雅的才女啊。有桂香充溢在厅堂之中,就好像时时有一双秀美的灵慧的眼睛在注视着你,那脉脉含情的目光轻柔地照拂着你的心肺,怎能不让心旷神怡!

那几日,我心里的怡悦自不待言,只是总好像不能平稳安静下来,耳边,总有一片无声的乐音在呼唤着我。我知道,那声音来自桂花这个善解人意的精灵,她知道我,她知道我深爱着她,她也在用她那爱的心声在回应着,尽管仍是那样羞羞怯怯,那样含蓄蕴藉,那样妩媚动人。于是,我有事无事地总要下楼出去,缓步走到桂花树下,走进桂树的围城之中,在醉人的花香中,进入微醺的梦乡,迷离恍惚,在无我的状态中,唯知感恩,深深地感谢那位创造了如此奇妙的世界,如此奇妙的尤物的上主。

在桂花当家的短短的几日里,在喜不自胜之余,总像是有一种使命感在催促着我,殷殷地嘱告着我,大美不可独享,分赠则美愈加增。我不能自已地,到处逢人说桂花,把这天地的大爱,说给那在甜美中却浑然不觉的人,也让他们去深深地体味,深深地乐享,我知道,我这样去宣扬桂花,桂花有知,也当爱我更深。

一番盛大的花事已过去数日了,株株桂树重又归于平淡,归于静谧,我在淡淡的失意的心境中,一遍遍地与普天下的桂树相约明年的秋日,让我的心与她们的心之花再度相逢。   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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