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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涩时光
二 十 夜宿浴室
方桐和浩子商议，先找到展览馆的地方，然后在展览馆附近解决吃住的问题是比较妥当的，浩子没意见。两个人在买来的地图上研究乘车的线路与方向，辗转找到了地方。找到地方心就定下来了，就寻找浴室，这浴室一般在巷子里，寻找并不容易，即使问人也得找那上点年纪的穿着普通的像是附近的，否则就会增大碰壁的机会，虽说鼻子下面就是路，可也尽量少走弯路为好吧。在方桐的心里还有一层，问女的要比问男的稳妥，女的有耐心，男的往往不耐烦，年轻的男人往往还瞎说一气。结果寻到一家，两人并不立即进去，要先吃好饭再去，而且要等浴室里的客人已经很稀少了再去，那时才好理由充分地在那住上一夜的。既然如此就不着急。 走进一家小餐馆，早就说好的，方桐请客，那好，上一盘鱼香肉丝，一份麻婆豆腐，再来一份榨菜肉丝汤，米饭先上两碗，需要再添。浩子也比较满意，两人吃的愉快，一切扫光光。方桐见浩子比较满意心下也安稳不少，毕竟欠人家的人情啊，不能让人家满意是多么的尴尬？这下就没什么了，去逛逛夜上海消磨一下时光吧。 方桐喜欢夜晚，在乡村的时候夜晚就意味着很多的自由，一年四季的夜晚都很有意思，当然夏天最热闹了，虽然蚊虫飞舞但丝毫不影响快乐的发生。一家人在院中吃晚饭，那偶尔飞临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半空里浮动，孩子们立刻放下碗筷拍着巴掌，这响声就引得萤火虫飞了过来，孩子一伸手便捉住了，拢在手心里从指缝间露出那绿莹莹的微光来，孩子们无比地快乐，大人也跟着笑起来……不远处一片此起彼伏的蛙鸣虫叫里夹着一两声的犬吠，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注视着这人间的一切应该是羡慕的，不然，那仙女为什么下凡？七仙女为什么就嫁给了牛郎？……然而眼前不是乡下，是到处亮闪闪的上海，上海，是这个国度繁华的代表，到处是密密的人，公交车上的拥挤是世界之最，两脚被挤得不落地是很正常的，沙丁鱼的罐头里也不可能这么拥挤……那《七十二家房客》里的场景也让人记忆犹新，这上海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多，可热闹不就来源于这人吗？所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所谓人山人海……不就说人多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呢？人多好，人多力量大，多子多福嘛！在农村兄弟多的人家谁敢欺负？可人多吃的就不够，人多嘴就多，人多是非也就多，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操蛋！ 方桐跟着浩子到处乱逛，心却不受控制地到处游荡，一下子飞到夜上海的上空，俯视着这蚂蚁一般的人群在夜色里来来去去，也有很多人家此刻在屋子里在明亮的灯光里团聚吃晚饭，哪些人是安稳的幸福的？又有哪些人在奔波在挣扎？这样庞大的人群里有如此多的不同却又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这是多么的滑稽又多么的生动，人究竟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形成的一个个“我”的呢？我为什么成为“我”？如果我出生在上海，不就这里的一个吗？可我出生在农村，我到上海就得费这样大的劲，晚上也只能住浴室，一顿晚饭不贵不贵也抵得上平时的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啊！都说众生平等，也理应平等，可怎么才能平等呢？如果我想成为眼前这上海人里的不起眼的一员，我得作出多大的努力才行？也许根本就不成。可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这里的一员呢？广阔的地方多的是，到哪不是一样的存在？与其大家挤在一起很窝囊地走肉一般活着还不如找个空旷的地方喘口新鲜空气呢！ 方桐就这样身心分离地在夜上海的路上消磨着富有的时光，直到预计浴室关门之前可以赶得上，不要太大意了人家关门了！ 还好，门还没关，可看门的老头说了，现在只出不进了。浩子连忙喊大爷，说我们是学生，外地来的看明天的展览，今晚就打算住这了。学生的身份与模样是让人愿意帮忙的，老头不再坚持。就这样，买了两张澡票进去先泡澡，直到泡得全身暖和通透才出池子睡到躺塌上，真是舒服，方桐还从没这么放松过。就着室内不甚明亮的灯光，那窗户上映出色彩有些艳丽的花纹，好像西方哥特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一样的感觉，浩子说那就是一玻璃纸，贴在玻璃上遮挡一下。可方桐心下就感觉这样的风格还真就是上海繁华与现代的体现，既时尚前卫又带着奢华的追求……当年上海滩的纸醉金迷已经渗透到上海的骨子里了，留声机里飘出来的舞曲闪闪发亮的旗袍乌黑弯曲的波浪卷头发那白皙的皮肤都在晃动着，晃动着，这些场景可能一直都在上海人的梦里，上海人的血液里可能就流淌着这样的血液……而北方呢？就显得呆板很多也诚实了很多，乡村呢？那是人群里最朴实的地方了，乡亲们辛苦地种田养猪，一年到头能保持温饱就已经非常高兴了，哪里还会想得到其他？ 方桐全身松弛地平躺着，两条小腿尤其舒服，可能这一天走的路太多了，现在既有些酸又暖暖的可以伸得开开的，两只脚也很舒服，穿着雨鞋走了一天都闷得不行了，现在终于解放了！虽然外面的天还阴沉沉的，但自己全身暖和和的，这一天好像都在梦里似的，这就是上海？明天就可以看到罗丹的作品？罗丹当年也是贫穷的，他因为买不起颜料才搞雕塑的，他的雕塑人体塑造很精准，据说当年有专家质疑他用尸体做模子！他的观察力真是惊人！但他这是为什么？他想表达的就是一个精准？显然不是，那么他的思想到底是什么呢？他不会想到很多年以后作品会漂洋过海到中国吧？更不会想到一个乡村出生的穷学生为了看他的作品而躺在浴室里吧？人类的社会真是复杂而又离奇…… 浴室里睡着的几个人早已经睡的很熟了，那几个中年男子大概是跑供销的……身边的浩子也传出了低低的鼾声，这小公子哥今天也累了……
二0一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十点十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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