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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课]陈丹燕与和平饭店往事(12.10.22)

 江苏常熟老李 2014-04-03

 

文_壹周记者李雪清 图_部分由海上博雅讲坛、UTC行家提供

陈丹燕眼里有一个渐渐消失的上海和另一个渐渐诞生的上海。听众的兴趣远不仅局限在和平饭店,周立波、上海女人以及在上海生活幸不幸福,陈丹燕对这些问题的解答风趣而诚恳
讲座进行时,陈丹燕的新书《成为和平饭店》已经出版,所以这次她决定把那些与书有关、但没法写细致、却又不能让大家忽略的东西,讲给大家听。她想给大家看一些照片,谈自己的角度看见的东西。

孤岛时期的和平饭店
陈丹燕展示的第一张和平饭店的照片摄于1930年代。照片上一尊小小的英国领事的青铜雕塑,因为他奠定了整个上海租界的基础。雕塑背后就是全新的和平饭店。1929年,英籍犹太人沙逊出资建造“沙逊大厦”,底层西大厅和4-9层开设了当时上海顶级的华懋饭店。抗战之后,大厦被孔祥熙的山西裕华银行收购。1952年,上海市政府接管该楼,1956年作为和平饭店开放。1965年原汇中饭店并入和平饭店,2010年重新修缮后开业更名费尔蒙和平饭店。
美国记者豪瑟访问了孤岛时期的上海,他写了一本书,描述他看到的外滩的奇异景象。“当时整个世界都知道日本会拿下上海,而且日本人不会和租界合作,也就是说租界即将死亡。但就是在死亡气氛笼罩下,上海达到了经济和贸易的最高峰。”
多年后的一个早晨,陈丹燕在外滩看到了与这张照片相似的情景。一天早上6点,她去外滩找跳交谊舞的老人群。那天空气很好,没有污染,闪闪发光的阳光照得陈毅的雕像影子很长。“以前以为外滩已经在炸弹落下的时候死掉了,但它过了这么多年在一个早晨它又重新焕发生机重现。”

战争中的和平饭店
另一张照片中是和平饭店旁的南京路,上有一个巨大的弹坑。陈丹燕找到了当时就在附近的一个老人。轰炸时,老人才19岁,刚从南汇乡下来到城里,在大世界附近的洋行工作,那天正好被派去办事。看到那个弹坑,以及周围的断腿,老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个世界乱了”。租界被日本人占领后,他的英国老板很快就被日本人关进了龙华的集中营,他丢了工作,就跟着一个犹太人卖肥皂。
到了1945年,大家都知道日本人将输掉战争。这个老人一天在外滩公园看见盟军的飞机飞过。他立刻回家,买了只老母鸡,炖了汤送到龙华给他原来的英国老板。讲到这里,陈丹燕不禁和台下的观众一起笑了起来:“采访时,这个老人根本没想到这么做是不是很功利,相反他非常骄傲地跟我讲,‘看我多聪明!’他真的很可爱。”
轰炸时沙逊本人也在楼里。他很骄傲地说,自己压根儿不知道爆炸了,因为楼造得非常坚固,爆炸时晃动很小。其实饭店也受到炸弹的波及:入口处的玻璃板被炸了下来,里面吃冰淇淋的人被炸死了一个。
到了上海被解放前夕,和平饭店的顶楼成了国军的一个机枪据点,因为当时进入上海有两条道,其中一条就是经虹口—外白渡桥这里。一组国军的小队到了和平饭店顶楼,当时那里有个“塔楼俱乐部”,里面还有一架钢琴、一尊菩萨像。国军的军官非常冷淡地对俱乐部经理说,他们要征用俱乐部,因为顶楼有个阳台,让经理把客人撤走。拉机枪的毛驴也被拉到大堂。士兵还问经理:“哪里可以放我的毛驴?”经理表示不知道。结果上海解放了,那里也没有打出一枪一炮。

解放后的和平饭店
也许是身为作家的缘故,陈丹燕的观察很细致也特别。她去采访费尔蒙和平饭店现任总经理,发现他和华懋饭店的最后一任总经理有着一样的大鼻子——他们都是中东裔人。
1952年,华懋饭店关门,抵押给上海市人民政府。它直到1956年重新开张期间,都是上海市政府机关的办公地。陈丹燕的书出版后,一个老太太给她写信,告诉她自己1952年在财政局工作,就在和平饭店。那时他们不用冷气,夏天就靠开窗通风。但因为办公文件用纸很多,就用线拦在窗户上,防止纸被吹出去。“在书出版之后,会有很多人告诉你他们自己的经历。在这以前我没有能力采访到这么多人。”陈丹燕说,她想过几年出修订版,把这些人告诉她的故事都写进去。“大片的幽暗,我觉得是和平饭店最宝贵的东西,但现在一一没有了,明快敞亮。”陈丹燕不喜欢现在的和平饭店被修得灿烂辉煌。她回忆自己第一次去和平饭店是约莫在1984、1985年刚毕业的时候,陪人去听老年爵士乐的演出。“一进去,整个大堂响彻爵士乐的节奏。我就好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那里特别黑,有奇怪的味道,仿佛大家躲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就像我小时候偷偷听黑胶唱片的感觉。”而现在的酒店大堂,“缺少了与现实的抵触,变得非常商业化。”
九霄厅现在是吃西餐的地方,也是历届上海市长最喜欢的餐厅,因为它有个非常正点的阳台,对着整个外滩。它的墙面原是淡蓝色和金色的色调——契丹的基本颜色。为什么华懋饭店要叫华懋?陈丹燕认为这体现了沙逊那一拨人对全球化的想象,及他们对全球化中地方特色的强调。当沙逊想在上海建一个泰姬陵一样的酒店,“他其实是说,我要造一个非常豪华的酒店,但它又要属于这个地方。所以和平饭店有很多契丹式的图案和颜色。但现在你只能看见白白的墙,它是世界上最乏味的餐厅。”
让陈丹燕念念不忘的还有改造前的老年爵士吧里的气氛。“它比现在长,长长的酒吧好像耗子洞。它的窗子不打开,酒吧不通风,会留着前夜的已经不新鲜的烈酒、香水和香烟味道。”英国套房里的老灯,如伦敦老酒店一般的昏暗房间,但现在都被整体提亮,也就失了原来的感觉。
显然陈丹燕不太满意和平饭店的改造,“好不容易花了80年老了,把老的拿掉,又新不了,还拿什么来吸引你?”对此,观众中有不同的声音。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问:“你的文化历史观有点林黛玉式的多愁善感。如果换了薛宝钗来,她会怎么保护?我们是否需要一个委员会,来告诉我们什么应该保护?”陈丹燕诚恳地回答,城市像人一样在成长,有些东西是一定会消失的。我们要记住那些消失的,而不是把所有都保留下来,这需要集体的智慧。在什么应该保护方面,应该重视市民的声音,报纸副刊的读者来信,电台的call-in,这些都是好的城市气氛。“如果什么都由委员会决定,那是专制时代。”



曾经的华懋饭店门口



Q&A 陈丹燕=C
主讲人:
陈丹燕
著名作家,擅写上海的风花雪月,新书《成为和平饭店》出版不久

壹:周立波被一些上海以外的人看做上海文化的代表,你觉得谁才是上海文化代言人?
C:
上海文化非常多元,所以没人能代表上海,每个人只能代表它的一部分。周立波不代表全部上海,但一定能代表一部分上海。我听过他在兰心剧院的演出,讲过去吃乐口福,粘在牙齿上抠不下来,大家笑成一团,这确实代表了一代人的共同回忆。但周立波很讨厌班干部,调侃他们说倒票的黄牛小时候都是班干部。我觉得很好听,但是周立波讲完一片安静,就我先生喊了句:“哈刚!”——他小时候是大队长。

壹:上海在你的心目中具有什么地位?
C:
我喜欢简单的生活,如果不当作家我就希望生活在一个简单的小地方过简单的生活。但作为作家,上海是我所能选择的最好的城市之一。它混杂,多元,而作家需要别人的故事、外界的刺激。伦敦、香港、纽约也都很好。但上海是我的家乡,所以它在我心中占主要位置,但我不会爱它爱到别人不能说它不好。

壹:你在上海生活幸福吗?
C:
在上海生活肯定是不幸福的。上海是战场,谁会在战场上感到幸福?年轻人很可能想先上战场。我在虹桥路地铁站天桥看下班的人们,都好像战士刚下战场一样。东京、纽约也是这样。很多城市就是战场,你可以获得、征服,这也是人生乐趣。也许打赢了,你会有20分钟因成功带来的幸福感。幸福是心里的感受,我孩子小时候跟我说,“我特别高兴时屁股会发麻”,那是幸福。我很理解这种高峰体验就是屁股发麻的感觉。

壹:上海女生给人感觉有点洋气、有点娇气、有点嗲,你怎么看城市女性气质与城市的关系?
C:
城市会因环境给人限制与自由。上海女性有自己特殊的东西。我在香港演讲,有女观众问,为什么你书里写的女人那么好,而我们实际看到的却是上海女孩特别能抢别人老公。上海是提供机会的战场,有时是要靠抢的。上海女孩从小在这个竞争环境里长大,一定比在松散、边缘城市里的人更精明,过马路也快。但我也见过很多上海长大的女孩,很懂分寸。

壹:你怎么看待莫言得诺贝尔文学奖?
C:
莫言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很为他高兴。他人很好。他发表《透明的红萝卜》的时候我在上大学,那篇真的写得很好。我小时候试过,把红萝卜切片放在阳光下,红萝卜心是闪闪发光的。1980年代有一大批作家,鼓励他们是肯定整个80年代中国文学的探索。作家都希望被超越意识形态的文学奖肯定,诺贝尔奖是一个重要的国际奖,所以真的很为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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