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只笔下的雌鹿跳着穿过这些笔下的森林? 是去喝笔下的水面上映着她柔软口鼻的泉水么? 为什么她抬起了头;她是听到什么了么? 居于从真实中借用而来的四条细腿之上, 她在我的指尖下正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寂静——这个词正沙沙地划过纸面 分开从“森林”这个词里萌生出来的枝条。
隐隐等待着,突然跳出在空白纸页上的, 是那些淘气的笔划, 上一句话牵出下一句话 它们绝不会被丢下。
每一滴墨水都供应得很公平 而猎人们,在他们的目光后面是斜视着的眼睛, 随时准备倾斜笔杆密集地写下一大片, 以雌鹿为中心,慢慢地瞄准他们的枪。
他们忘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生活。 其他的法则,白纸黑字,才适用。 眨一下眼的时间得像我说的那样长, 而且,如果我愿意,会将之分成更小的漫长时段, 射出的子弹可以停顿在飞行的中途上。 我没有说出来的事都不会发生。 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一片叶子会飘落, 没有一根草叶会在她小蹄子完全停住时弯下。 那么有没有一个世界 我可以独自来安排命运? 可以用字符串来连结时间? 让存在根据我的命令永不终结? 写作的快乐。 维持的权力。 一只凡人之手的复仇。
诗:辛波丝卡 译:介末花花,点左下角“阅读原文”访问作者博客,阅读更多译诗 圆宝盒:以前学过一门叫《语言学概论》的课程,到今天已基本忘光,脑子里只剩下一对“能指”与“所指”的概念。这一对概念在今天这首《写作的快乐》上正好派上用场了。 能指”和“所指”都是索绪尔语言学的术语,“能指”指语言的声音形象,“所指”指语言所反映的事物的概念。辛波丝卡这首诗对这一对概念作了具体形象的阐释。当你写下“森林”这个词语的时候,这是“森林”这个符号的能指,它只是纸上的一堆笔划而已。但在作家的笔下,“森林”这个词是一个由枝条、小鹿、泉水、猎人构成的感性世界,这就是“森林”这个词的所指。 在这首诗里,辛波丝卡通过逼真细致的状物描写,展示了语言具有的马良神笔般的魔力,这就是作家拥有的“权力”,也是写作的快乐。不仅如此,辛波丝卡还示范性地告诉我们作家的另一种快乐,那就是触摸词语、打磨语言的快乐。每一个词语都是具有生命的,无论名词还是动词,它们需要经过用心的打磨加工才能成为有活力的艺术品,其过程如工匠打磨手中的物料,如歌手练习咬字吐词。 某种意义上说,写诗就是重新发现词语的秘密,揭示事物本来的意义,让沉睡、垂死的词语复活。辛波丝卡的诗歌没有新奇的比喻或意象,因为“在前人咏吟过万遍的月亮或鲜花面前,他们(诗人)想用一个新的形容和比喻都是一次危航”(罗门语),与其追求语言的生疏化或奇异化,不如对词语进行打磨、擦拭或拼装,去除遮蔽语言的尘埃,追求词语使用的唯一性与精确性,让语言如生命般鲜活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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