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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昵称535749 2014-04-11
2014-04-10 10:41 

01

姥爷去世,已经整整一年了。

我从未想过时间竟然如此之快,快到我仿佛还未来得及细想细看,就已经走过了一年的时光。我和姥爷最长久最平静的相处,是在生死之间,而这样的时刻,也早已远离。

在最初的那段时日,几乎夜夜不能安睡,想起便是哽咽落泪,经常在梦里和姥爷相见。可渐渐地,心里不再那么难受,和家人说起也是云淡风轻,梦也少了。我之前拿着这些变化告诉自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流逝,它会被淡化、埋葬、最终成为心口上的回忆。

但后来我察觉自己错了,如今回头再望,曾经的点点滴滴似乎还在昨天,想起依然悲痛,只是生活用时间告诉我,情感的见证不会随着岁月变淡,而是愈来愈沉,它会压在心底,亲人的逝去也不再是一道伤疤,而是成为平常生活的磐石,坚不可摧,伴我前行。

前几日因为要进行祭拜,又恰逢清明假期,我回到了家乡。某个下午阳光很好,我和父母去河边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铁桥下,我驻足观望了许久。母亲站在我身后低低地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姥爷经常带着你到这里玩耍。

我说,怎么可能忘记啊。母亲告诉我那里已经不让通行了,我说我去看看,便快步向桥边走去。

时隔十五年,我又一次走上了这座桥,这个曾经在梦里重逢的地方。

02

老房子就离着这座桥不远了,但站在桥上依然无法看到,它隐藏在难以辨认的小路尽头,不远处有一个桥洞,穿过去经过一片农田,还有几座破败的工厂,路的尽头左边是常年不开工的煤场,右边就是曾经住过的老房子。

我从小在那里长大,从不觉得难堪,反倒有许多乐趣,春天可以摘柳树的嫩芽,姥爷洗干净用香油调拌,便是一盘滋味足的凉菜。夏天翻墙到煤场里玩耍,捉蜻蜓打羽毛球,和小伙伴四处随意撒尿。秋天到农田里掰玉米,姥爷在院子里支起炭火,烤出的玉米甜得腻人。冬天就在坐在院子里看落雪,雪花堆积在窗台上,用手兜起来又使劲抛向天空。

在所有的小辈里,姥爷最疼爱的就是我,许是我的假期完全在这里度过的原因,姥爷近乎溺爱地照顾我长大。儿时的我淘气顽劣,姥爷从未指责过一句,只是拍着我的头说,长大了就乖啦,现在还小呢,正是淘气的时候呐。

姥爷也带我去更远的地方,到山上摘酸枣,结果被野狗追着跑,姥爷拿着树枝吓唬它;到田野里摘野菜,结果车子压住了一条小青蛇,我哇哇直哭,埋怨姥爷把要回家的宝宝压死了。到附近的村子里赶庙会,买各种很平常的玩具,吃两毛钱一串的羊肉串和一毛钱一根的玉米棒。带着我和姥姥一起到附近的宿舍看戏,我听不懂咿咿呀呀的唱腔和念词,但依然津津有味。他也会变戏法般送给我很多东西,比如一支钢笔,一个新书包,亲手做的宣纸风筝,当然还有很多的零花钱。

亲戚们都说姥姥是有福气的人,姥爷一辈子做饭,又承担了家中大部分家务,凡事亲力亲为,几乎每天我还没有起床,睁开眼就能够看到姥爷忙碌的身影,街坊邻居都说姥爷人好心善,谁家有个难处都二话不说去帮忙,好人肯定会有好报。

曾经姥爷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说,等你长大了,你就告诉你的孩子们呐,当年我的姥爷是怎么疼我的,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带我去了什么地方。你要记得啊,姥爷是怎么对你的,你也要怎么对其他人,对你自己的孩子。那时的我用力点点头。

现在想来,人世间那些善良、沉默、勇敢、质朴的特质,由姥爷的身上散发出来传递给了我,而又经由我的感受送达到自己的心底。姥爷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无形中影响和教育了我,让我时时刻刻记住,要做一个有善念的人。

在我初三的时候,姥姥姥爷搬离了老房子,那时我在准备中考已经很少住在那里。后来母亲告诉我,很多邻居都到家里送别,老人们彼此紧紧握着手流下了眼泪。

他们都在反复叮嘱,有空一定要回来看看,一定要回来看看呐。姥爷姥姥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可是,十多年过去了,直到姥爷去世,他都没有再回去。

03

在姥爷病重的时候,他曾经几次说想回到老房子看看,母亲因为他身体不好几次推诿,现在想来母亲也很后悔,姥爷的突然离世,让他与老房子老邻居十几年的分离竟成为永别,让人唏嘘。

之前和家人开车路过通往老房子的桥洞,我说要不然进去看看吧?母亲摇摇头,人都没了,该死的死,该搬地搬,有什么可看的。我说那我自己去,你们先回家吧。

在那样一个时间点,与多年未见的故地重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有点激动,有点难过,还有一丝的安慰。我这样告诉自己,姥爷,我替你回来看看了。

慢慢路过那些曾经的必经之地,曾经的农田变成了水田,有杂乱的水草长出水面探头探脑。曾经的工厂被生锈的铁门隔住,透过缝隙望进去里面已经是一片荒芜。曾经从不开工的煤场如今焕然一新,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拐一个弯便站在了老房子前,我停下脚步四下打量,这就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怎么会如此陌生?

以前我觉得这里就是全世界,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和有趣的故事,有那么多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的地方,现在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好多人家都搬走,好多房子都空了,天花板的顶棚掉下来悬在半空,空气里有一股浓重发霉的味道,原来粉刷一新的社区墙壁现在只有暴露在外朱红色的砖头,原来门口的那颗大柳树现在毫无生气,原来宿舍学校黑黝的大门现在不见踪迹,原来光滑的柏油路现在变得坑坑洼洼。

这里早已没有了昔年景象,只是一排排矮小的平房衣衫褴褛地立在这座城市被遗忘的角落里,不堪入目的旧颜,写尽了它的暮年。

后来我看到一个老人在清扫街道,我认出那是曾经小卖部的老头,多年前开业的时候老人家还笑眯眯递给我好多根玉米棒。 我急忙走过去问他,爷爷你还记得我么?

他直起身子看我,然后摇摇头,不认识。我说我是阮梅香的外孙啊。他还是不好意思笑着摇摇头。我说我是王大山的外孙。他哦了一声说想起来啦,都长这么大了啊。真好真好。

我鼻子微微一酸,我说爷爷你身体还挺好吧?奶奶怎么样?他摆摆手我还行,老太婆几年前就走啦,不在啦。我哦了一声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问我,你姥姥姥爷身体怎么样啊?也好多年不见啦。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姥爷去年去世了,姥姥也瘫痪了。老人家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楠楠地说,怎么会呢,老头身体不是一直挺好么,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哇。这人呐,真是... ...唉... ...真是... ...

寒暄了几句我便向老人道别,他点点头说,去吧,孩子。

当我走出老房子,站在拐角怔怔地望着它,初春的黄昏阳光微浅,把不远处的房子照得格外的迷离,一时间我觉得自己从未走近它,多年以后,它于我而言是如此的陌生,我置身其中感觉困顿和彷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归来是否是正确的事情。或许,早知物是人非,就应该早早把回忆定格在多年前,定格在那样一个无忧无虑草长莺飞的季节里。

一时间泪眼朦胧,不知该感叹些什么。恍惚间我依稀看到儿时的自己,蹦蹦跳跳挥手对我说再见。身边站着的是多年之前的姥爷,他抱起儿时的我往老房子里走,然后转头对我说再见。

去吧,走你自己的路,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回来,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只有颓垣败壁,只有满目疮痍,只有风烛老人,只有年迈的沧桑。

04

人会离去,房子会坍塌,但那座铁桥依稀还是旧日模样,黑黢黢地立在那儿,当我时隔十五年又准备走上去时,父亲对我说,我陪你去。

儿时我每天缠着姥爷带我出去玩,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在离老房子不远的地方有铁路,我经常站在铁轨上大声喊叫,姥爷在那里教会我很多事情,指着脚下的农田告诉我那些都是什么农作物,教我辨别东南西北,教我趴在铁轨上听火车来时的声响,教我铁路的岔道怎么人工操作。

我曾经幼稚地问:姥爷你不是没上过学吗?怎么懂的这么多?姥爷哈哈大笑。

沿着铁轨一直走,就到了这座铁桥,姥爷告诉我那是战争时德国人造的,那时候还没有焊接技术,都是拿着一颗颗铆钉建起来,结实得很。桥下是汾河,当年水量充足,洪水期的时候河水都能漫过桥面。有一次一个邻居骑车带着一袋大米,有火车轰隆隆驶过,他受到惊讶连人带车都摔下桥去。我当时听了吓了一跳,那大米没事吧?

姥爷佯装生气地拍着我的头,你应该先问问人有没有事才对,傻孩子。

父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你不是小时候害怕走那座桥吗?那我陪你去。我摇摇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你们在下面坐着等我,我自己去。

我顺着公园的防洪堤爬上去,时过境迁,桥还是那座桥,周围的一切却已经变了。曾经和姥爷走过的小道已经变成了快速公路,曾经郁郁葱葱的植物变成了高压电线杆,曾经桥头上的指示灯变成了禁止通行的牌子,曾经的小水库变成了钓鱼场,曾经的驻站房人去楼空,只有桥面上石板依然十分稀疏,还是当年模样。

十五年的时光,可以改变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可以改变生死,它可以改变许多我们以为永恒的事情,但无法改变的,是我们对挚爱之人的眷恋,是对往日情谊的怀念,是留不住的匆匆时光,它无法改变的,是此时此刻,我依然战战兢兢的心情。

姥爷曾经鼓励我抬起头快步走就不会害怕,我当时说不行抬着头走会被缝隙绊倒。如今我以为我会变得勇敢,可当我站在桥上才发现,我依然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孩子,怕被石板的缝隙绊倒,怕一不留神翻下桥去,怕被水流冲走。我已长大成人,可这样的心情,却和当年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远远听到父亲的声音,你抬起头走,不要低头,不然你会头晕。回头望去,父亲快步向我走来,他估计是担心我的恐高症。父亲三步并两步就走到我的身边,他一把拉住我说,你没事吧?头晕吗?不然就快下去吧。

我摇摇头,双手扶住栏杆依在上面,没事,我就是看看。父亲松了一口气,沉默站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我脑海里像是过电一样想起了很多事情,稍微思索了一下,我问父亲——

爸爸,你知道妈妈不是姥爷的亲生女儿吗?

05

好多年了吧,我再也没有经由姥爷的眼睛看到远处的高山、河流、铁轨,我也再也没有闻到过辛辣的植物味道,我再也没有让姥爷背着我去看社戏。日子久了,往事却越发的历历在目,当我站在铁桥上望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周围,我又一次深深感觉到,那些担惊受怕但却兴奋开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曾经姥爷最爱做的事情,是等待和回忆。他在等着最疼爱的外孙回去看他,他会早早准备好我好吃的菜,买回我最爱喝的饮料,看我心满意足地吃饭,一边往我的碗里夹菜一边念叨:小肉猫儿,多吃点,多吃点肉,多吃点就长高了。

是啊,哪怕我都年近三十,姥爷依然叫我小肉猫儿,依然盼望我多吃点,依然盼望我再长高点长壮点。

我明白,生活一如既往,只是离开的人,永远地走了。姥爷或许早早明白了这一点,他曾经在无数个晚上躺在床上,和姥姥一遍遍细数我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哪怕是我顽劣不堪的淘气,他都能开心地笑出声来。

姥爷在去世前,曾经偷偷分几次给了我近几万的零花钱,还特别叮嘱我不让告诉任何人,愚昧的自己当时只是惊喜姥爷出手阔绰,哪里想到,那是思量时日不多的姥爷,用他最朴实最直接的方式,做了他最后能够做的事情,交代了他于我的情谊。

想到这里,站在铁桥上的自己,终于按耐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知道姥姥和姥爷不是原配夫妻,他们的原配都早早因病离世。我的大姨是姥姥的原配女儿,我的舅舅是姥姥抱养的儿子,我的小姨是姥爷的原配女儿。他们只生育了母亲一人,曾经我是这样认为的。

但姥爷离世后我才知道,母亲也不是姥姥姥爷的亲生孩子,母亲和大姨才是亲生姐妹,她八岁时姥姥和姥爷才再婚,一生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儿女。也就是说母亲和姥爷并没有血缘关系,那就意味着,我和姥爷也没有。

良久,父亲略带担忧地看我,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我使劲摇摇头,我反倒觉得姥爷很伟大,他把妈妈视为己出,孩子里最疼爱的就是妈妈,又那么疼我,这样好的人,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他永远都是我的姥爷。

父亲点点头,是的,你姥爷是一个非常非常伟大的人。

春天午后的阳光和煦,四下无声,微风吹来稍稍带点凉意,我和父亲站在铁桥上驻足,我望着远方,那里曾经是故乡最老最静的小路,现在也是车流穿梭人来人往,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只有离去的人,才会永远停留在心头,以永恒不变的模样。

我想起姥爷去世的第二天夜里,舅舅躺在上床流如雨下,舅妈坐在床边安抚他,我走过去坐下,舅妈一边抚摸着舅舅的头发一边哽咽地对我说:你的姥爷,是我见过这么多的人里,最伟大、最博爱、最善良、最无私的人,再没有其他人可比了。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了舅妈的话语所指。是的,再没有其他人可比了。

06

母亲格外郑重对待祭拜姥爷的事情,前几天就剪下了各种的纸钱,叠了元宝,买了纸房子纸戏台,买了各种水果,清明这天又早起做了十个菜,刚做完手术后的母亲满头大汗在厨房忙碌。我叮嘱她多休息,她淡淡一笑,没事,就这么一会儿而已。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殡仪馆,曾经这里清净得很,空气里都充满着呜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可现在却仿佛到了一个旅游景点,车流人流往来频繁,人们的脸上都看不出什么悲伤,只有漫天的青烟宣告这是何处。

来到存放姥爷骨灰的架子前,舅舅打开柜子换烟换绢花,我和母亲拿着手帕在擦拭祭品,那些橡胶塑料做的面条、手机、麻将、象棋、童男童女依然还在那里,以一种安慰似的存在默默守候着一个盒子。我曾经说,那样高大的姥爷如今变成了一捧骨灰,被束之高阁存放在这里,之后等到姥姥百年后才能入土为安,想来让人伤感。

但如今我却明白,人生来就是要面对着死亡,但没有人生来就会思考死亡,人们都在想活着的事情。正如母亲曾经说,人死后再怎么祭拜和怀念,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死去的人又能得到什么,都是怀念的方式。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好好孝顺,,不要让自己后悔,才不枉费自己称之为儿女。

人实在是多,祭拜台上都在排队,等了一个小时才轮到我们。我拿出姥爷的照片放好,舅舅准备了水果和点心,小姨准备了香烟、蜡烛和酒,妈妈把东西一一摆好,我点燃一根烟插在香炉里,袅袅青烟弥漫在四周,我透过刺鼻味道的青烟望着姥爷的照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来时的路上我问母亲,你还会哭吗。母亲微笑着说,不哭了,都多久了。可当我们站在祭拜台上,母亲却是那个哭得最伤心的人。

在那一刻,我并非像之前想过的那样去劝解和阻止,而是静静看着母亲掉眼泪,那是她获得释放的方式,周围的一切似乎失去了声响,内心也变得寂静一片,空无一物。良久,舅舅和小姨红着眼眶扶起母亲,母亲颤颤巍巍站起,眼泪却依然止不住簌簌掉下来,在一旁等待的陌生人看到这般景象,也都忍不住黯然落泪。

也许在这样面面相对的情景下,彼此之间才能够坦露心扉,内心里那些已被隐藏了一年的情绪,终究在今日以眼泪得以解脱,曾经埋藏的相互指责、挑剔、抱怨、争执和难过,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的离去而终结,就如同风干后的墙皮,一层层剥丝抽茧,裂了,掉了,化了,消失了。

眼泪带来了印证,对姥爷的爱与怀念,穿越了生死,也穿越了这深不可测的时间,直达到了内心深处,带来如此庞大的感伤,所以母亲才会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所有的仪式或许都不重要,再精美的供品都要被丢进火炉中焚烧,再好看的供品都有清洁工等在那里等着收拾。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我们草草收拾了供品来到焚烧炉前,舅舅拿着粉笔在炉子上写下了姥爷的名字画了一个圈,这样焚烧的供品姥爷就可以收到了。一团团火焰吞噬着活人的祝愿、希望和祈祷,也吞噬着这个世界上来自内心的一把灰烬。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依然有丧乐队一遍遍来来回回,每响起一次,就有一位往生者已经火化完毕,祭拜即将开始。依然有痛不欲生的人哭得瘫倒在地,依然有神情平静的工作人员在指挥着各种仪式。这个世界,依然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幸福,有人痛哭。这条路,依然有人出现,有人消失。

我抬头看到在祭拜墙上刚刚挂上的往生者照片,那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生。小姨也看到了,她轻轻对母亲说:你看,那么年轻的孩子,就那么没了。

母亲抬眼看着那张照片,眼泪又流了下来,是啊,他的家人该多么伤心,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那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母亲是在说她自己。

07

最近难得的好天气,有那么美丽的阳光,城市来往的人群依然喧嚣,他们不会想到,自己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如我一般,我也从未认真思量过旁人的故事,也没有想过,在姥爷去世一年之后,我能领悟到什么。

时间可以迅速带走一切,却带不走迟暮的爱恋,带不走浓烈的情感,带不走镌刻的回忆,带不走所有以爱为名的思念。

姥爷真的走了,这一年里我用尽全力来说服自己这样的结局,这已是无法再回头的往事,任凭我如何回望,它都成为了心口的过往,曾经的热闹是过去,曾经的疼爱是过去,曾经的时光是过去。现在,仅剩下一份犹如契约的回忆,成为了以后此生陪伴的印记。

时间越久,越觉得姥爷给予我的一切越发得厚重,我开始意识到,这就好似是一条光明的道路,姥爷曾经牵着我的手走了上去,递给我一串通往未来的钥匙,他默默陪我走了一段,然后转身离开,剩我一人继续前往以后未知的路途。

但是,哪怕我孤身一人,也从不觉得害怕,因为他在很久以前让我明白,这条道路上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和善意,那些所谓的曾经和将来,就这样一点点沁入自己的内心,让整个人都变得如此安静。

我曾经写过:一想到姥爷,内心就会安宁,这就是在最初的悲痛之后,最好的结局。

但今天我明白,这样的结局,是因为心里有爱。

姥爷的一生,从未试图超越命运给予的枷锁,他在生命的黑暗里不停地努力和挣扎,但却从未真正地反抗,就是这样的一位老人,他冲出了自我的身躯,把自己放置在了一个庞大的人生构架之中,生命在他的眼里犹如明亮的光线,以爱的名义照耀着家人,他所做的所有事情,仅仅因为一份陪伴,而当他离去的时候,这份陪伴,也会永久地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最近流行的一句台词是这么说的:道别要早早做才好,因为真的到了最后一刻,就没办法好好道别了。我感同身受,这么多时日,我都为自己在姥爷离去时未能守候在身边而深深自责,想要告别却已来不及。或许正如大家所说,离开时,要好好告别,像最后一次那样。相见时,要心存感激,像第一次那样。

我会永远记得,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上,曾经有这样一份隽永的情意,如此浓烈和炙热地伴随我整个少年时光,此后不管是怎样的往事,无论遇到怎样的人,都会有它的陪伴,我会将它深深放入心里最神圣的地方,让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我可以继续依偎在它的树荫里,度过以后漫长的人生。

我也相信,一定有这样的地方,那里有着最最美好的事物,姥爷已经搬到了那里,他每天早起养花,晚来散步,他每天编织希望,怀念故人。一定有这样地方,姥爷会在那里,远远地望着我,默默给我鼓励和慰藉,从未离开。

或许这是我近期最后一次写下关于姥爷的文字了,阴差阳错也好,随缘偶遇也罢,曾经的点滴已经化作青烟,飘散在这个世界,人不重要,物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无法抹去的感情,分别在所难免,无论有多么舍不得,还是要好好道一声再见。

可是再见不是永别,再见是为了更好的珍重,也是在心里留下一份期许,去路漫漫,且看且行,来日方长吧。

是的。姥爷。这不是永别,而是再见。

此生未了,来生再续。山高路远,后会有期。(文/这么远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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