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时代,会有不同的声音传过来。它使生活保持平静,或不平静。 隔壁弄堂小学的广播体操音乐和眼保健操音乐,隔壁工厂吃中饭的辰光播送的“本台第二次播音现在开始”,居委会的手提喇叭在叫“居民同志们……”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和平公园的高音喇叭总是有一个女声:“5号,6号,38号……你们的划船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请你们赶快向码头方向划过来……”有好几年,风声中,断断续续,只有那个“八”念成“靶”,记忆深刻。 上世纪八十年代,从一些弄堂里,新村里,棚户区里,走出来许多男青年,戴着蛤蟆镜,走来走去;他们手里提一个便携式收录机,四喇叭或两喇叭,放着盒式磁带,是邓丽君的歌。这歌声是温情的,还有点忧伤;感受得到的是,邓丽君的温暖,随和,可人。邓丽君的暖色时时在复现,像磁带一样,可以倒来倒去。倒到今天这个年头,还是一些很好听的东西,知人知心,但歌所能发挥的和善技巧,已经达到极致,伤感也便已经到头。 品味和模仿邓丽君的伤感的时候,保留着朦朦胧胧的夜色,如今浮现在眼前。许多年以后,重新聆听到她,依然可以回到夜晚。日子变得模糊。有关青春的时日总是和冬天联系在一起,西北风的声音里,断断续续;那时候的冬天很少暖冬。人们穿着很厚的棉制的派克大衣,或是骆驼绒的;领子是海敷绒的,毛乎乎的。愈是寒冷,愈见温暖。风声里,开水不烫,茶叶便都浮在杯沿,喝一口,茶叶粘在唇边。不时可以用舌头舔下来一点;不知道还有多少茶叶末子还粘在唇边。那时候,条件好一点的,家里会有一种叫“电热杯”的东西,插上电,杯子便会加热,发出嘶嘶的声音。“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在这个时候唱响起来,让人感到很温暖。一边舔着唇边的茶叶末,细细地咀嚼,品出来一点甘苦。我动也不敢动。 那其实都是一些城市生活的谐音。在岁月中变调之外,还包含着许多借用。它让人对某些生存状态保留着灰色的记忆,扯动某种情愫。你会遥想那个不知名的女人,现在身在何处?这似乎是不重要的。但一个遥远的旧高音喇叭的音效,如同管风琴一般的魅力,吹奏出沉思的风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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