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陌生人周佩红为我提供的一些地点让我感到亲切。不知为什么,一些确切的地点常常使我快乐,就像和陌生人有话没话地聊,有点吃力,忽然说起一个地点,是大家熟悉的,感觉就拉近了,仿佛有过一次约会。周佩红在书中为我们提供了许多这样的地点,比如“那条大杂弄曾非常有名,占据了铜仁路以西、延安中路以南和安义路小菜场以北的一大块地方。”“儿童医院在我的印象中非常远。”“这次是往东面,中苏友好大厦的方向走。我走过铜仁路,走过波兰领事馆漂亮的白房子,走过今天上海商城和波特曼酒店的那一大片地方,在西康路拐弯。”等等。还有一些经常会碰上陌生人的地方,诸如火车上、医院里、学校,甚至她的编辑部,当然还有她务农的乡村;都是周佩红倾心描述的,使人熟悉;但凡让人熟悉的,并且也同时被人注意到,总是可喜的,使这艺术与世间显得更加真实。 地点里因了陌生人的出现而有了意味;生活是展开来了,一些繁复的人物和细节被摺得很整齐,少量的对话让人际关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一定使人发生联想,只是在时间和空间里挖了一个洞,不事张扬地留出个透气的地方供人愉悦和张望。我立在一边,无意间舒了口气。 这是上海人的特点——陌生所产生的距离感,以及悄没声息地注意和被注意到的兴奋,来得真实而可喜。周佩红无意抑或有意表现了一个上海人的脾性,一个上海人与这个城市内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个话题。我与周佩红谈到城市与我们的书写,她说,有许多时候,会在城市的某个地点发现,尽管这里的表面发生了变化,房子拆了又造,造了再拆;种树,挖树,修路,开店,等等,其实这个地点的基本元素没有变,变化的只是表面形态,一些地点作为这个城市的来历,形成了城市的底蕴。 这使我想到城市发展带来的甚嚣尘上的消费主义和浮华艺术,许多人带着好奇艳羡的目光打量我们的城市的时候,视点几乎永远就是衡山路、新天地、淮海路;他们晓得专卖店、商场、酒吧、舞厅、饭店等消费场所,并且都是要按照一些时尚评论家划定的“时尚地图”按图索骥的,似乎除了这些,就没有任何上海或城市的意思了。一旦离开这些时尚地带,便全然没了底气。 在城市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写作的空间受到了某种潜在的限制。城市真正的底层生活似乎难以进入城市书写的视野。城市生活的精粹反而被忽略。周佩红的地点和陌生人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新的资源。她可以让我们走得更近,是应了城市的基本元素;周佩红有关上海的写作在继续,类似上海私人地图,以地理、位移的方式结构,为我们解读人的命运。她陆续将在《海上文坛》上先推出一个系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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