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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江导报】上海阁楼(06.3.29)

 江苏常熟老李 2014-04-13
   上海阁楼 七“搭”八“沓”
    文 /黄隽洁
  不是有点岁数的本地人可能很难了解上海的阁楼情结,因为上海人曾经那么依赖阁楼创造出来的生存空间。七十二家房客绝不是住在新天地一样的地方,那里的石库门虽然风情万种但是缺少最重要的东西———生活的真实。真实的石库门房子里被现在难以想象的“二层阁”和“三层阁”填得满满当当。这是生活的无奈逼出的智慧,住房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变大,房子里的人却随着岁月越来越多,那只有把“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神被发挥到极致。有多少新人的新婚之夜是在老虎窗的星光之下度过的,有多少孩子在阁楼昏黄的灯光下写着那总也写不完的作业,又有多少人用阁楼来完成书房甚至客厅的功能。这些现在听上去寒酸的甚至可笑的事情,却是过去几十年里,上海大部分普通市民生活最真实的写照。阁楼是压抑的,成年人在里面根本直不起腰;阁楼是简陋的,可能连一张床都没有;阁楼更是狭促的,转身都需要小心翼翼。但是阁楼是伟大的,没有它,数代上海人如何在那方寸之地结婚生子,几世同堂?阁楼与上海人一起见证了这个城市从拥挤到开阔。正在消失的阁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当阁楼逐渐成为房地产商买一送一的噱头时,希望有人一直记得,如果曾经没有它的存在,很多人将无一席之地可以安身。无处安身,何来立命?
  老虎天窗———被曲解的浪漫
  有“老虎窗”的阁楼就是俗话讲的“三层阁”,又叫假三层。一般搭建在二层的上部,利用了屋顶和房间的上部空间。屋顶一般没有窗,为了阁楼的通风和采光,阁楼被搭建完之后,往往还会在屋顶上开个洞,装扇窗,这就是俗称的“老虎窗”。然而经过无数的加工和想象,“老虎窗”已然成了浪漫的代言词。早上,透过“老虎窗”洒下的一地阳光是不是特别灿烂?夜晚,在星星月亮陪伴下的梦境是不是特别美好?躺在床上就可以仰望天空,窗格划出的那一块天空仿佛就属于自己。无数文学作品里这样重复描绘老虎天窗的美好被一点点的放大,阁楼的美好也在不断的被放大。让人逐渐忘记了阁楼是为了解决住房的危机而存在的,忘记了老虎天窗是因为要加强阁楼的空气流通而强行在屋顶上凿开的,忘记不只有晴天还有雨天,忘记了它只能是窗户而不能是房顶,缝隙会漏水,玻璃会碎。而午夜的狂风暴雨将是对阁楼主人最大的考验,万一玻璃不能接受考验,那不眠之夜可能就不止一个了。
  与之有相同命运的恐怕还有亭子间。没有住过亭子间的人可能永远不能了解,什么叫脚塌烟熏火燎,头顶日晒雨淋的滋味。是曾经的那些“亭子间文人”太出色了,才让后人尽可能把他们住的地方想得美好些吗?亭子间是石库门房子设计的神来之笔,充分利用了灶间和晒台当中的空间搭建起来,也可以算“官方”版非自行搭建的阁楼。但是亭子间先天条件最不好,一般都是朝北,脚下就是是灶间,头上就是晒台。油烟第一个闻到,漏水第一个滴到。原来只是做储物用,战乱时期住房太紧张,开始住起了人。更机缘巧合地“培养”了许多文人。后来,亭子间里的人越住越多,当斗室居然可以容纳两代人的时候,就算清贫的浪漫也要被生活的现实击个粉碎。
  会自己走动的扶梯———被见证的亲情
  除了“三层阁”,还有常见的阁楼是“二层阁”。即是利用了一楼上部的空间搭建而成,这样的阁楼分前阁楼和后阁楼两种。因为本来相通的石库门底楼整间房间,已经被分割成前后两个厢房,在发展阁楼的时候也只好前后两个地方分开发展。不管是前阁楼还是后阁楼,采光都不会太好,前阁楼还可以沾点前厢房窗户的光,后阁楼就什么光都沾不到了。所以这种阁楼一般都是只能一直开着灯,曾经有户人家,夫妻两个带着比自己还高大的儿子住在一个一米多高的“二层阁”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上那只十几瓦的灯泡。这是极个别的情况,大多数的情况,是增加睡觉和放东西的地方。阁楼需要移动扶梯来上上下下。
  有这样一个父亲,在一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本来靠在阁楼地板的移动扶梯都会不见了,这位父亲是搞文字工作的,每天要爬格子爬到很晚,为了不防碍妻儿作息,把床搬到了阁楼上。早上更没有理由吵醒他们,只得打消下来的念头,继续回床上睡觉,等回笼觉一过,移动扶梯就会好好的靠在那边。上班时间正正好,下来洗漱吃早饭。问了妻子才知道,原来儿子觉得爸爸起早摸黑的很辛苦,于是特意早起去搬开扶梯,就为了让他多睡一会。从此之后,扶梯成了父子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父亲佯装不知,还常常会在晚饭上抱怨一下,今天早上扶梯又不见了,难道自己会走路吗。儿子听听笑而不语,继续每天坚持早起当扶梯搬运工。父子之间的亲情在扶梯的搬运下点点滴滴之间越系越紧。
  快乐的儿童天地———最巧妙的构思
  阁楼分前后两个,很多时候属于无奈之举,因为前后厢房是属于不同的人家。但是若遇到前后厢房属于同一个人家,那么情况就会不同,会动脑筋的人家一般会那么处理。如果是一楼,就把阁楼一直修筑到墙壁为止,然后把墙壁凿开,装上门,进出阁楼就直接利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做到双层效果。如果是二楼人家,会把阁楼的平台一直延伸到晒台;再把楼梯一级级往上修筑,连接到阁楼后部。这样阁楼后面等于多出一个后阁楼和通道,而上下也不必使用临时扶梯了。如果楼下也有个如此逼真的二层效果。那么就是两层楼的房子被生生的分成了四层。
  这样的阁楼对大人们来说是不得不忍受的现实,可是对于孩子们来说,却是一片乐土。越小的孩子越害怕开阔的地方,成人眼中的压抑感对于孩子们来说却是安全感。有阁楼人家的小孩在长大后,回忆起小时候在阁楼里蹦蹦跳跳的情景都应该是幸福的。不管他或她是不是要接受继续在阁楼上组织小家庭的事实。特别是这样的阁楼,足可以让孩子们追逐嬉戏了。
  一个有点年纪的先生深情地回忆到当时邻居家那个很宽敞的阁楼。这个阁楼是邻居家为了几个孩子特意搭建的,他作为他们的小朋友,也算阁楼的半个主人。“这个阁楼,是个多么惬意的儿童天地啊!我差不多每天到这里来,即使他们一个都不在,我也可以待在这里。翻看连环画,一知半解地读《万象》杂志,或者冰心的《寄小读者》。更多的时候,我们一起打闹,做游戏。这些都是我儿时最珍贵也是最快乐的回忆。”
  生活的艰辛———那些非常态的阁楼
  当年成都路高架拆迁的记录片中,记录下某位老伯伯家中的场景。他家其实就是底楼的前厢房,里面确颇为壮观的有四层之多。说是“层”可能有些夸张,其实就是围着墙壁打了三层木版,在上面放床和衣服。就这样,房间的中心是空的,整间房间呈宝塔状态。站在空心地带,看房间周围,颇为壮观。老伯伯称,家里人越来越多,实在没办法,如果政府再不来拆迁,家里已经考虑往地下发展了。石库门恶劣的生存环境可见一斑。一个房管所的木匠师傅曾经看过某个单身汉住在一个“三层阁”里,躺下睡觉时两脚伸在窗外的一个木箱里,才能把人摆平。难以想象这是多么狭小的空间。现在那些人是否搬入了新房,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石库门的阁楼终将消失,上海人住房的噩梦也将终结。七十二家房客的故事就让它这样变成传说吧。

    阁楼上失去的光
    文 /任薇
  上海也许是阁楼存在最多的中国城市之一,尽管现在它们已经瑟缩地躲在了天际线的下面,甚少被人关注。
  如今的上海,仍居住在这种老式阁楼里的人们,大都是一些生活并不宽裕的普通百姓。他们无力承担天文数字般的房价,无力搬离,便只能全家老小一起挤在破旧的里弄内,延续着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来的窘迫生存状况。
  但这并不代表着阁楼中的生活就是充满痛苦无奈的。尤其是对于生活在阁楼中的孩子来说,这里有着最瑰丽的想象,和最广阔无垠的天空。
  我们从美国的艺术天才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图文童谣集《阁楼上的光》里选取了几首作品,我们希望从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文字之中,感受到阁楼这个狭小的空间所独有的神奇力量。
  这几缕来自阁楼上的光,带着无法复制的浪漫色彩,照亮我们一生的回忆。
  买顶层送阁楼
  “拥有阁楼复式住宅,坐享别墅贵族生活!”
  在上海这个房地产业高度繁荣的城市,这类以“阁楼”当噱头的广告词,是时常可以看到、听到的。
  抛开“免费赠送的阁楼真的免费吗”“阁楼与假层到底有什么区别”等等细节而专业的问题不谈,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阁楼,对于许多购房者,尤其是上海本地购房者来说,的确是具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的。
  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心底那份埋藏多年的来自遥远童年的阁楼情结。
  这应该是无数旧里弄房子里长大的孩子的共同记忆吧:一家人拥挤地住在一座二层或三层的窄逼的老房子里,日子也许算不得宽裕,但衣兜里总是会有奶奶塞进来的几颗小小糖果。稍微大了一点之后,就能够在这个家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屋顶那间狭小的阁楼。对于大人来说,那实在是一个连身体都很难完全舒展开的空间,但对于孩子来说,那里却大得可以装下一整个世界。
  因为那里有一扇开向外面的窗户,神奇的窗户。
  上海人把这扇开在阁楼上的窗户叫做“老虎窗”。对于“老虎窗”这个词的来历,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说这种屋顶窗在高处俯瞰时,看到的是一个黑洞,像老虎嘴;另一个版本是说英文屋顶为“roof”,其音近沪语“老虎”,于是,这种开在屋顶的窗就被洋泾浜英语读做“老虎窗”。
  到底哪种说法正确,对于躲在这扇窗后的小小孩童来说并不重要。兴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这扇窗的外面,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已足够塞满他们小小的充满好奇的脑袋瓜。
  从窗口朝下看,可以看到邻居家的孩子在玩耍嬉闹。男孩小鹿般地在街角旮旯里奔跑追逐,女孩就着乘凉人坐的椅子跳皮筋,妈妈们一边在水龙头下“哗啦哗啦”地淘米洗菜,一边讨论着当日的蔬果价格又贵了几分,爷爷们围在小小的桌边下棋打牌,偶尔也悠悠闲闲地说起几句当年的旧事。外面这芸芸众生,尽收眼底,此来彼往,好生热闹。
  从窗口朝高处望,可以看到一路延伸向远方的缓缓向下的黑色屋脊,以及晴朗的,深远的天空。那时的上海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高楼,因而目光可以一直落到很远的天边。如果是住在离外滩比较近的地段,到了国庆放烟火,这里就成了最佳的观赏位子。很多人家都在老虎窗边装了鸽笼,每次鸽群飞起,窗内孩子梦想的丝线都随之被牵动,一同飞向更高更远的那个未知的世界。
  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后来,阁楼的窗前有了吊车,将天空切割成碎片;再后来,一栋栋越来越高的楼房拔地而起,完全遮住了天空。狭小的棚户被成片推倒,再被以不可思议的价格卖出;每天窗外的刷马桶的声音变成了抽水马桶分段的急涌声;木头老虎窗唧唧呀呀的开启声换成了铝合金移窗吱溜滑开的悄无声息;窗边的花架鸽笼也变成了转着小风扇的白漆盒子,吹出一阵阵冷冷的风。
  而阁楼里的孩子也终于长大,开始明白,阁楼外的这个世界,并不能跟当初想象的一样美好。
  残留的阁楼
  今天,我们走在城隍庙边残留的一片老房中,落日的余辉通过四周高楼大厦的遮遮拦拦,艰难地洒下。一排旧旧的,老式的阁楼在夕阳里更显落寞的气质,从老虎窗中飘来淡淡的怀旧味道,记载着苍老和沧桑。窗口正对着东方明珠和金贸大厦,与矮小老旧的阁楼相比,这些巨大而闪亮的庞然大物更加显得气势逼人。
  不知如今这些阁楼里,是否还装载着孩子膨胀的梦想,以及童年温暖的回忆?
  不知那一扇扇老虎窗的后面,是否还隐藏着一双双明亮而兴奋的,不停向外张望的眼睛?
  一群群白鸽从老虎窗边无声掠过,翅膀拍打着一丝残存的童趣和诗意。
  时代的前进是挡不住的。破旧的终将消亡,一切都会成为历史,记住的,记不住的,都要成为过去。
  但在这个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之中,是否仍有些东西,是我们永远都不应该失去的?
  比如这阁楼上的纯净生活。那些天马行空甚至荒诞不经的梦想,那些简单清澈又温暖甜美的心灵。
  房地产商故作姿态赠送的所谓“阁楼”,正是在勾动着我们心底深处那根回忆的丝线。尽管此“阁楼”已非彼“阁楼”,但我们需要这个空间,我们需要这扇窗,这个只属于我们自己,却能够开向外面的窗,好让我们去探索沉闷生活以外的东西。
  亦真亦幻的趣味
  因为有这样的一种“阁楼”情结,所以,当我们看到美国的艺术天才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图文童谣集《阁楼上的光》时,一缕似曾相识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全书几十组诗画,就像是一个蹲在阁楼一角的孩子的呓语,让你感受到胡言乱语中极致的趣味,胡思乱想中处处闪现的智慧和哲思。简单朴实的插图、浅显的文字、淡淡的人生讽刺与生活哲学,糅合了幻想与现实,创造出一个蕴含阁楼内外、属于你我的心灵世界。
  这样的一个下午,放任自己彻底沉浸在希尔弗斯坦的妙笔之中。偶尔抬起头看看天,总觉得我的皮相在读《阁楼上的光》,而童年的我也爬在书上和我一起读,那是我的灵魂吧。或者说,《阁楼上的光》里有每一个人的灵魂,翻看《阁楼上的光》是追寻逝去的时光,也是觅魂记。总有那么一页,现在的我和童年的我在纸上相遇。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是重温和追忆,又幸福,又惆怅。
  不禁想起历史学家房龙的读史启蒙经验。房龙在他的名著《人类的故事》序文中,记叙了小时候他叔叔第一次带他上家里阁楼的光景,他们推开尘封的天窗,望向日光下的外头世界,房龙的眼前便是诸如此类的光影明灭,众生芸芸。房龙说,对他来说人的历史就这样,就这幅图样。
  看来世界各地的阁楼,虽然形状材质不同,或精致,或破旧,对于身处其中的孩子来说,作用却都相去不远———它们都是没事的小孩的位置,是旁观者的位置———这两个身份本来就极容易重迭一起,还没被允许充分参与世间活动,从而相当程度透明的小孩,本来就一直是最干净的、最方便也最专业的旁观者。在这样一方相对独立的天地之中,孩子们一边好奇地观察着外面这一个真实的世界,一边在心里勾勒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在老式阁楼已越来越难见到的现在,我们该到哪里去寻回自己心里那个曾经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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