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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惟颖|去永康路喝咖啡(13.7.12)

 江苏常熟老李 2014-04-14

 最近无意间经过永康路,惊讶地发现,那旧宅紧密、一百多米长的老街巷里,竟然开出一家接一家的小馆子,在小马路的中央行走,鼻子里尽是咖啡机里刚冲泡的咖啡味道。路两旁的露天小桌,零星坐着外国人,他们摊手摊脚,晒太阳吃简餐,脚边蹲着狗。而小马路上真正的上海老居民也熟视无睹地与这些“外来者”分享着市井生活。这“混合”的景象会让人有一点错觉,以为来到了欧洲的某一片拉丁味浓重生活区。

上海有数不清的咖啡馆,不过其中有不少,要么是连锁经营的,要么是精致到让人手脚不敢放的,大体上硬件到位,氛围却欠缺了一些慵散。在我看来,最有意思的咖啡馆,要让人产生一股与家近在咫尺的熟悉劲儿,是一出家门的“芳邻”,不隆重的,不见外的,不着急的,仿佛是听 BOSSA NOVA那么亲近又舒服,一抬手就能端起,一落手就能放下。

这样的咖啡馆,最好就是沿街面的老房子,周边不见得有什么高级商铺,却随见小杂货店,小衣服铺子;咖啡馆里唯一的一名服务生往往就是老板,他可能就住在后门楼梯走上去的二楼;店里自制的面包或者小蛋糕格外好吃。这样的咖啡馆带有一点时空上的永恒性,它不受外界世界发展的影响,永远就是那么旧旧的,胸无大志,当人们从外面各种纷扰走来时,能轻易地一头扎进去。

永康路在解放前叫雷米路(Route Remi),是以一名法国钟表商人的姓氏来命名的,他是在上海经商的第一位法国人。世界上最爱泡咖啡馆的民族恐怕是法国人,他们“匍咖啡”的瘾头是悠久的,当年老上海的法租界里,法国人将他们这个大爱好与小情调一并传染给了上海人。如今站在永康路看看那些不算富裕的外国居民们聚集在并不讲究的小馆子里外,多少有一点时光穿越的感受。不过,当你坐在这里悠闲地打发时光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这片静谧中流露出一点世相烟火气的街巷,曾经是政治斗争风声鹤唳的舞台。

1935年2月的一个晚上,法租界雷米路(今永康路)上,街灯昏暗,人迹寂寥。突然,凄厉的警报声由远而近,一辆警车飞驰而至,停在路边,车上跳下一群国民党特务,直扑文安坊弄内6号——那是中共上海中央局秘书处机关,是地下战线上级领导的重要联络点。特务们冲进楼房,抓走一大批人。两天后的上午,一名黑衣女人慢悠悠拐进文安坊,她是我党情报员韩慧芝,按原计划前去接头。她走到6号门口,习惯地抬头朝上一望,二楼窗口暗红色的窗帘静静垂挂着,扬起一只角——那是安全警号,她上前用惯常的暗号敲门,不料,被守候在里头的特务一开门逮捕。韩慧芝遇险不乱,哭哭啼啼装前来应聘女佣的农村妇女,好在被逮捕的其他人没有叛变,最后国民党将她在监狱里关了一年多,只能放人。

以上情节,我们现在只能在《暗算》、《借枪》这样的电视剧里看到,可曾经,就活生生地发生在老百姓身边,这样的城中往事,为平凡的生活空间倒增加了一份历史的厚度。文安坊6号也是胡风故居,通常外人到弄堂里走两步,东看西看,搬椅而坐的老太太一定会问你:“又是来看胡风故居的?”胡风在这个被他自己笑称为“蚯蚓楼”的地方,创办希望出版社,出版、翻译了国内外几十部文学名著。在上世纪的50年代,胡风因当时错误的政治思维遭受批判,从永康路被抓走。

历史的伤痛或许可以平反,而有些城市的记忆不可以被覆没。或许,当你有心想靠近眼下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时,可以从永康路上的一杯咖啡开始。坐在小馆子里,你不敢相信,那些清寡的,数年如一日的小日子里,有过一些轰轰烈烈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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