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麦扬:白池村野菜谱

 诗人麦扬 2014-04-17

 

题记:春归大地,万物复苏,在城市里,我看到花丛中、草坪上生出了野菜,嫩绿鲜美,心中感到一阵惊喜,一如童年白池村的野菜,尽管时隔多年,但我仍能脱口叫得出每样野菜的名字。

在白池村初春的田野上,返青的麦苗在荒寂的原野铺展大片大片的绿色,而在田间小路旁,在麦田的土埂上,在河渠沟底或是滹沱河套的河床上,到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色,走近细瞧,就会看清是什么野菜。大部分野菜都可以食用,只有极少数的品种不能吃,但也可以用作家畜牲口的青饲料,它们吃得可是津津有味的。

现在,白池村的人们已是衣食无忧了,家家过上了温饱幸福的好日子。而在三十多年前,在我的童年与少年时代,饥饿始终像一个梦魇追随着每一位乡亲,如影随形,怎么也没法子摆脱。最难熬的日子就数春季了。冬储的秋粮吃完了,夏粮尚未登场,乡亲们称这个季节为“度春荒”。县城的集市上倒是在卖粮食,粗粮细粮都有,但谁家有钱去买呀?无奈饥饿难熬,只好东借西借几个钱,跑到集市上买回几斤粗粮,掺和着野菜充饥,聊以果腹。这时,野菜派上了大用场。

当然,成年人都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给麦苗浇水撒化肥,往白地里运送肥料,同时还要整修水渠,春播也正在按时进行,地里的农活是很多的,都要依照节气依次落实。倘若误了农时,那必定要影响一年的庄稼收成,谁也不敢耽误。所以,挖野菜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孩子们的身上。每日黄昏放学回家,扔下书包,背上柴筐,拿起镰刀,三五伙伴相约走出村庄,打打闹闹奔向田野。在麦田里,在河沟里,在果园树林里,我们一边挖野菜,一边玩着游戏,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摸黑回到村庄。有时贪玩,在树林里抓鸟,一路追到滹沱河套里去,或是跑到相邻的村庄去,离开村庄七八里地,天黑时急忙赶回家,竟把挖野菜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当然,父母整日忙于庄稼活,顾不上管我们这群顽童。相反,女孩子们却是用心地做这件事情。她们到了田野里,不声不响低头寻找野菜,一顿饭工夫就能收获满满一柴筐。是的,男孩儿们是贪玩的,女孩子个个会过日子。

春天的野菜吃起来味道新鲜,好吃的就是那个嫰劲儿。特别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苗,真是鲜美可口。等到叶片伸展开来,长老了,似乎味道就不对劲了,真怪。等野菜长起来长高的时候,麦子接近成熟,人们也就不吃它了。在我的记忆中,似乎也只是春天吃野菜,夏天和秋天收获各种多样的蔬菜,粮食也是新鲜的,谁家还吃野菜呢!

曾经,在我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吃过那些野菜,所以今天见到它们,心怀感恩,总要注目凝视,感觉野菜比那些盛开的花朵还要可爱。

现在,就把我还记得起的十余样野菜予以记述,留待异日描绘出图形,图文并茂,正如《诗经》序言所说,“多识于草木之名”,遂成《白池村野菜谱》。

野菜是一种,可能有几个名称,各地的叫法也不一样,我记述的仅仅是白池村的叫法。至于它们的植物学名称,尚需考察核对。

 

麻绳菜

 

麻绳菜就是通常所说的马齿苋。刚出苗时,叶子细如麻绳,待到长出茎枝,四处伸展,一小棵菜就变成了一大片。开花时就不能吃了。麻绳菜有两种吃法:其一,嫩苗直接用热水焯一下,拌上油盐酱醋与蒜末,就成了一道可口的小凉菜。用来拌面吃,味道很好。其二,长得老一些的,水焯之后,晾干,留作包包子时当馅。

 

老鹳锦

 

老鹳锦与麻绳菜形相近,实不同也。或是同一类植物,后来演化成了两个品种,应算作同一个种族的近亲。麻绳菜可以长成很大的一大片,老鹳锦无论长到多长时间,总也长不大。在我的记忆里,老鹳锦似乎也不开花。老鹳锦的吃法,主要是拌凉菜,有时也用来做包子的馅。

 

渣渣(扎扎)菜

 

吃渣渣菜只能吃刚刚破土的嫩芽,它一出土,叶子的边沿就长满了小刺,扎手扎嘴,没法吃。或许这个缘故,所以又可以写作扎扎菜。渣渣菜长着很长的根,嫩白,多汁,白而稠,很像牛奶一样,有时我们就拔出根,放进嘴里嚼,特别甜。不过可要注意,那稠白的汁液一旦凉了之后,就变成了黑色,很像现在的白乳胶,很难洗掉。

渣渣菜长到三四寸高的时候,我们也挖它,背回家喂猪。猪可不怕扎嘴,大口大口地嚼着,看上去很香,有多少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乐乐菜

 

乐乐菜有一股辛辣味,包包子最好吃。奇怪的是,田野里很少见到它,但在滹沱河河套的荒滩地上,一丛丛,一片片,长得到处都是。如今,滹沱河多年断流,河滩都被居住在河套里的村民们开发出来,遍植果木与庄稼,乐乐菜却是越来越少了。

 

燕子羽

 

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可是这菜没有什么味道,万不得已是不吃的。菜叶细长,翠绿,大概像燕子的羽毛,故而得此佳名。燕子羽的根与渣渣菜的根相同,饱含白汁。

 

苦苣菜

 

淡淡的苦味,吃起来十分清爽。白面烙熟的大饼夹上炒鸡蛋,本来就是饥饿年代里的美食,若是再用苦苣菜蘸上面酱一起吃,想想看,那可就美死你了。现在外出旅游,住在深山风景区里,吃农家饭,有时就能吃到苦苣菜,还是从前的那个味道。

 

扫帚苗

 

扫帚苗本来不算野菜,但它的嫩苗吃起来很香,所以也就当作野菜看待了。当它长高之后,就到了秋收时节,连根拔下来,压瘪了,晾干,就是一把大扫帚。菜地里不知哪里就能冒出一棵来,有的人家在院子里栽种,长得很高很茂盛,远看就像一棵树。

 

苜蓿苗

 

白池村没有栽种大片的苜蓿,偶尔在路边能见到几棵,不知何时拉苜蓿的马车从这里经过,掉下了几粒种子,来年春天便长出几棵苜蓿苗来。县城南面的君香村种着几十亩苜蓿,长到一尺多高,满地开放紫色的花朵,惹得蝶舞蜂绕,就像一座花园。他们种苜蓿,收割后,就是上等的牲口饲料。我曾同小伙伴们一起,跑上几里地的路程,到君香村的西北角苜蓿地,用镰刀割苜蓿苗。

把苜蓿苗切碎,和上面粉,加上盐与葱花,打上几枚鸡蛋就搞好了,油煎,味道好极了。即使在今天饱食终日的状态下,这绝对也是一道纯绿色的高档佳肴。

 

麦苗

 

在饥肠辘辘贴肚皮的时候,麦苗可以拿来充饥。返青前的麦苗,揪掉了,不会伤害麦子的正常生长,相反,还能助长麦苗返青之后迅速生长。但返青之后,麦苗很快拔节分蘖,那时千万不能揪它,那会造成麦子的致命伤。

 

榆钱

 

榆钱是长在树上的野菜。鲜嫰的榆钱散发着一种草木气息的清香。男孩子们爬上树,一串一串捋下来,拿回家当菜吃。把榆树树干的外皮剥下来,晾干,粉碎,掺和在面粉里制作面条,吃起来很筋道。这,恐怕就是乡亲们数十年前自制的食品添加剂吧?

 

尚有许多菌类,捡来当作野菜吃,聊记述如下。

口蘑:雨后池塘边的树下,地上会冒出许多洁白的蘑菇,圆圆鼓鼓,顶开土皮,细看就能找到很多。口蘑炖肉,天赐的一道美食。

草蘑:在河畔的树林里,草地上到处都是,捡不过来,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草蘑的水分大,晾干之后,剩不下什么东西。用草蘑炒菜,聊以当肉吃,还是可以帮助人们解一解谗的。

鸡腿蘑:轻易找不到鸡腿蘑,不知它什么时候在那棵树下冒出来,又肥又壮,真像一只大公鸡的腿。不只是一只鸡腿,它会伸出一丛,多的有四五只,那才叫令人意外获得一阵惊喜呀!是的,鸡腿蘑长在不显眼的地方,但如果像草蘑那样随便长在哪块草地上,早就被人捡走了,它也就不会长得既肥且壮了。

还有一种狗尿苔,记下来聊以充数吧,它是不能吃的。不知谁家的狗,抬起一条腿,站在墙根或是随便哪一棵树下撒了一泡尿,不久便长出来一丛狗尿苔。不过,听村中懂得中药材知识的老人讲,狗尿苔是一种中药材,炒制之后,具有利尿排毒的功效。

记得还有一种蘑菇,长得像西红柿那样大那样圆,长熟之后,蘑菇的外皮就会自动崩裂,露出里面浓黑的粉末。这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用它的黑粉涂抹在伤口上,立马就能止血,甚奇。

 

 

              2014年谷雨前三日

白池村娃麦扬记于沽上爱晚湖畔问津楼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