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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闲情赋》欣赏 陈敏昭 （三门峡行政学院 472000） 陶潜陶渊明《闲情赋》的写作时间一直存在分歧。北京大学中文系袁行霈教授考证，《闲情赋》是陶渊明年仅19岁时的作品。无论风格还是思想内容都很独特，它不仅一反陶渊明一向的风格，而且所表现的思想内容也不同于陶渊明的其他作品。从这个角度看，似乎应该是陶渊明青涩时期的作品。但是，若从《闲情赋》的序言看，似乎是辞官归田后所写。写作时间虽然不是至关重要，但对于了解文章的意图有一定的参考作用。 《闲情赋》赋描写了一位作者日夜悬想的绝色佳人，作者幻想与她日夜相处，形影不离，甚至想变成各种器物，附着在这位美人身上。全赋沿用比兴手法，情思缭绕，逐层生发，词藻华丽，变化自然，既写出美女的姿色，又写出了美人良好的品德和崇高的志趣。该赋所写十愿，有人赞曰：“如奇峰突起，秀出天外，词采华茂，超越前哲”。 然历史上对此赋有褒有贬。五代十国时期的榜眼陈沆评价说：“晋无文，唯渊明《闲情》一赋而已”；而南朝梁代文学家昭明太子萧统则认为陶渊明一生高尚其志，耿介清脱，大不必写出如此儿女私情之作，他说：“白璧微瑕，唯在《闲情》一赋”；宋代苏轼认为《闲情赋》“好色而不淫，合乎风骚之旨。”孰是孰非，让我们阅读后自己分析。 陶潜《闲情赋》中之美人，乃实实在在的世俗美人，与张衡《定情赋》、蔡邕《静情赋》一样，有点“俗而妖”，没有宋玉笔下《高唐赋》中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聚雨”的神秘，也没有曹植《洛神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诡幻，赋中那位洁美芬芳、超凡脱俗的美貌女子，令陶渊明神魂颠倒而至于患得患失，而又因为苦苦追求却可望而终不可得，使诗人自悲自叹、自怜自愧，此中可以读出无限的执著、怅惘和旷达。《闲情赋》纯粹是陶渊明“本乎自然、主乎性情”的率真之作。 《闲情赋》充分表现出陶潜的艺术造诣、丰富情感和创造精神。此赋写得镂金错彩，华靡惊艳，特别是中间部分的“十愿十悲”，更是不遗余力，极尽铺张扬厉之能事而逐层开展，尽写热烈爱恋中的一系列感受，心理过程极其微妙而逼真，心理活动矛盾迭起，冲突激烈，跌宕回旋，形成了极大的内在张力，形成了一气流转而百旋千回、自由奔放而酣畅淋漓的文势，充分显示了作者非凡的想象力和高超的驾驭力，充满了强烈而浓郁、悠长而缠绵的情韵，读来让人回肠荡气，这让我们看到了陶潜平淡高古风格的另一面真实，也符合陶潜逆反时代风气的个性特点。 《闲情赋》大致上分为两部分：序言和正文。第一段为序言，是撰写这篇文章的原由和初衷，包括四个方面：一是仿作，模仿的对象是《定情赋》和《静情赋》；二是此赋的感情是由逸至澹，由荡至正，其主旨是抑流宕而有助讽谏；三是奕代之继作皆广其辞义，也就是不离开原作的基本旨意而又有所发挥，自己的这篇赋也如此。而且他明白地说出这篇赋不谬张衡、蔡邕之原意；四是此赋是在“园闾多暇”之际写的，由此观之，《闲情赋》的写作时间似乎在回归田园之后。 第二段进入正文，起句就非常突兀地描写美人之容貌与品行：“夫何飘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容貌举世无双，德行也远近闻名，“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既有冰清玉洁的气质，又有深谷兰花的芬芳，情怀超世出俗，志趣高尚入云。这与其说是写美人，不如说是在自我表白。这位美人就是作者理想的外化，是作者心志、情怀的投射与再造。屈原在《离骚》中写道：“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很显然，陶渊明受之影响，只不过屈原是自赞自怜，而陶渊明含蓄地用自己的理想塑造出一位美人而已。“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美好时光易逝，人生旅途艰辛，百年之后都将同归尘土，何必郁郁于心！这是在劝慰美人，也是在劝慰自己。“褰朱帏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纤指之余好，攘皓神之缤纷。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接下来，进一步描写了美人的情态。“曲调将半，景落西轩。悲商叩林，白云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鸣弦。神仪妩媚，举止详妍。”八句四字并列，短促顿挫，使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平素持重淡泊的男子，此时面对仪态万方的绝代佳人，心跳加剧，意惶惑而魂飞。 第三段写诗人对美人欲亲近又顾虑重重的复杂心情。“激清音以感余，愿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结誓，慎冒礼之为愆。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宁，魂须臾而九迁。”有心无胆，犹豫彷徨，正是陶渊明性格的写照。心烦意乱，魂不守舍，须臾之间几番往返，末二句极得恋爱中人心之真态，令人好笑又感动。 第四段是全赋的高潮，一反作者朴素淡远的风格，炽热无比，一气写了十愿，表现了诗人对美人如痴如狂的思恋。但是，当意识到两人之间已被山河阻隔，苦苦思恋也是徒然之时，仍然能克制自己的情怀，把奔放的感情收敛起来：“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霄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云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天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之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十愿连翩，一气呵成，要化己身为美人衣之领，腰之带，发之膏泽，眉之黛墨，身下之席，脚上之鞋，随身之影，照颜之烛，手中之扇，膝上之琴，只为了亲近美人，陪伴美人。一连串拟物手法的运用，构思奇特，想象丰富。十种物事，寄托同一个美好心愿，十番转折，十种设想的结果，表达同一种担忧，衬出心愿之强烈。 空怀十愿，无以表白，作者情绪渐渐变得低沉。“考所愿而必违，徒契契以苦心。拥劳情而罔讷，步容与于南林。栖木兰之遗露，翳轻松之余阴。倘行行之有觌，交欣惧于中襟。竟寂寞而无见，独悄想以空寻！”主人公顾虑重重，仅仅停留于心愿，不敢付诸行动，很有无故寻愁觅恨的味道。凭空设想出一个情人，本就只是为了抒发心中那份郁郁不得志的情绪，本就只是枉自嗟怨，不会有什么结果也不求有什么结果。 第五段作者由美人乏不可求回复到自己平生志愿之不得遂上来。“敛轻裾以复路，瞻夕阳而流叹；步徒倚以忘趣，色惨凄而矜颜。叶燮燮以去条，气凄凄而就寒；日负影以偕没，月媚景于云端。鸟凄声以孤归，兽索偶而不还；悼当年之晚暮，恨兹岁之欲殚。思宵梦以从之，神飘瓢而不安；若凭舟之失悼，譬缘崖而无攀。”这里梦中情人已退居次席，作者开始比较直接地表现自己不知路在何方的迷惘，一事无成而时光易逝的惆怅。坐卧不安，神魂飘游，是为了那始终追求不到的梦中情人一般美好而又缥缈的理想。 末段写作者经过一夜辗转苦思，终于在无计可施中放弃了追求，也平复了烦燥不安的情绪。“于是毕昴盈轩，北风凄凄。久久不寐，众念徘徊。”四字句的再次夹入，表明情感的再度转折。“起摄带以伺晨，繁霜粲于素阶；鸡敛翅而未鸣，笛流运以清哀，始妙密以闲和，终寥亮而藏摧。意夫人之在兹，托行云以送怀；行云逝而无语，时奄冉而就过。徒勤思以自悲，终阻山而带河；迎清风以祛累，寄弱志于归波。尤《蔓草》之为会，诵《召南》之馀歌；但万虑以存诚，憩遥情于八遐。”作者认为没有希望，万种相思只是徒然自寻烦恼，放弃努力，放弃心愿，让他胸中的郁闷与梦幻付诸清风流水。发乎情而止乎礼，浮想联翩的白日梦终究没有什么意义，作者要摒除各种杂念，保持一片纯心。 通观全赋，情调比较低沉而消极，即是“十愿”，也把那股火一般的情感深深压抑，以悲观的情绪来淡化。末段更是将其消解至无，作者之心仍然回复为一汪死水。 这篇赋结构新颖，想象丰富，辞句清丽，灵活地运用了比兴手法，其中的“十愿十悲”表现出极大的创造性，荡除了汉赋那种着意铺排、堆砌辞藻、典故、用语生涩的积弊，清新自然，因此被人们久诵不衰。 在下十分喜欢《闲情赋》，数年前模仿写了一篇散文《深涧幽兰》。这里，我按照《闲情赋》的自然段进行解读，用白话文列出我的浅薄理解，最后将张衡的《定情赋》、蔡邕的《静情赋》作为附件列出，敬请一并欣赏。 [原文] 初，张衡作《定情赋》（东汉张衡所作，仅存残篇），蔡邕作《静情赋》（东汉蔡邕所作，仅存残篇），检逸辞而宗澹泊，始则荡以思虑，而终归闲正。将以抑流宕之邪心，谅有助于讽谏。缀文之士，奕（yi，重叠）代继作；因并触类，广其辞义。余园闾多暇，复染翰为之；虽文妙不足，庶不谬作者之意乎。 [今译] 当初，张衡写作《定情赋》，蔡邕写作《静情赋》，他们摒弃华丽的辞藻、崇尚恬淡澹泊的心境，文章之初将思虑发散开来，最后回归正统。这样来抑制流于歪邪或坠于低鄙的不正当的心念，想来也有助于讽喻时弊、劝谏君主。文人雅士代代承继传统写作这样的文章并将之发扬，又能够从某些相似点推而之广言及其他，把原来的辞义推广到更开阔的境界。我平日闲居里巷田园，多有闲暇，于是也提笔作此情赋，虽然文采可能不比前人精妙，大约也并不致歪曲作文章者的本意。 [原文]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褰（qian，揭起）朱帏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纤指之余好，攮皓袖之缤纷。瞬美目以流眄（mian，斜眼观看），含言笑而不分。曲调将半，景落西轩。悲商叩林，白云依山。仰睇（di，凝视）天路，俯促鸣弦。神仪妩媚，举止详妍。 [今译] 啊！她的绰约风姿多么瑰丽飘逸，而与众不同、秀丽绝伦。她的美貌可谓倾城倾国、绝艳殊色，她的美德传闻又令人心生向往。只有玎珰作响的玉佩才比得上她的纯洁，只有高洁的幽兰才能与她一较芬芳。而我将一片柔情淡化在了俗世里，将高雅的情志寄于浮云。叹时光易逝，悲晨曦又到了迟暮，如何不让人深深感慨人生艰辛与死生更迭之勤；生命同样将在百年后终止，为什么人生中欢欣如此难得而愁绪却是时时不断！看她撩起大红帏帐居中正坐，拨泛古琴而为之欣欣，纤长的手指在琴上拂出佳音，雪白的手腕上下作舞使我目为之迷。顾盼之际美目中秋波流动，时而微笑言语而不分散奏乐的心神。乐曲演奏近半，红日缓缓西沉。凄怆哀怨的商调乐声在林莽中久久回荡，山际云气缭绕似袅袅白烟。她时而仰面望天，时而又低头催动手里的丝弦，神情是那么风采妩媚，举止又那么安详柔美。 [原文] 激清音以感余，愿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qian，罪过）；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宁，魂须臾而九迁。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无肩、削肩，古人以女人无肩为美）；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莞（guan,用水葱类植物编织的草席）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mian miao，久远）！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今译] 她奏出的清新激越的乐声使我心动，渴望与她接膝而坐作倾心的交谈。想要亲自前往与她结下山盟海誓，却怕唐突失礼受之谴责；想要借青鸟做使者递送我的信辞，又怕被别人抢在前面。心下如此惶惑，一瞬间神魂已经不知转了多少回。愿化作她上衣的领襟呵，承受她姣美的面容上发出的香馨，可惜罗缎的襟衫到晚上便要从她身上脱去，长夜中只怨秋夜漫漫天光还未发白！愿化作她外衣上的衣带呵，束住她的纤细腰身，可叹天气冷热不同，变化之际又要脱去旧衣带而换上新的！愿化作她发上的油泽呵，滋润她乌黑的发鬓在削肩旁披散下来，可怜佳人每每沐浴，便要在沸水中经受苦煎！愿作她秀眉上的黛妆呵，随她远望近看而逸采张扬，可悲脂粉只有新描初画才好，卸妆之时便毁于乌有！愿作她卧榻上的枕席呵，使她的柔弱躯体安于三秋时节，可惜天一寒凉便要用绣锦代替枕席，一长年后才能再被取用！愿作丝线成为她足上的素履呵，随纤纤秀足四处遍行，可叹进退行止都有节度，睡卧之时时只能被弃置在床前！愿在白天成为她的影子呵，跟随她的身形到处游走，可惜到树荫下影子便消失不见，一时情境又自不同！愿在黑夜成为烛光呵，映照她的玉容在堂前焕发光彩，可叹平明日出大展天光，此时便要灭烛熄火！愿化为竹枝而作成她手中的扇子呵，在她的盈盈之握中扇出微微凉风，可是白露之后早晚幽凉不再用扇，只能遥遥望佳人的襟袖兴叹！愿化身成为桐木呵，做成她膝上的抚琴，可叹一旦欢乐尽而哀愁生，终将把我推到一边而停止美妙乐音！ [原文] 考所愿而必违，徒契契以苦心。拥劳情而罔诉，步容与于南林。栖木兰之遗露，翳（yi，遮蔽）青松之余阴。傥（tang，同“倘”）行行之有觌（di,相见），交欣惧于中襟；竟寂寞而无见，独悁想以空寻。敛轻裾以复路，瞻夕阳而流叹。步徙倚以忘趣，色凄惨而矜颜。叶燮燮（xie，调和）以去条，气凄凄而就寒，日负影以偕没，月媚景于云端。鸟凄声以孤归，兽索偶而不还。悼当年之晚暮，恨兹岁之欲殚。思宵梦以从之，神飘飘而不安；若凭舟之失棹，譬缘崖而无攀。 [今译] 检讨我的愿望都不能如意，徒然一厢情愿地用心良苦。为情所困的心情却无人倾诉，缓缓踱到南面的树林。在还带着露珠的木兰边略作栖息，在苍苍青松的遮蔽下感受凉荫。若是在这里与心仪的人儿对面相觑，惊喜与惶恐将如何在心中交集？而林莽中空无一人，只能独自郁闷地念想着空自追寻。整理衣裾，踏上归途，抬头望见夕阳西下，不由发出一声叹息。一路走走停停流连忘返，林中景色凄凄惨惨。树叶不住离枝簌簌而下，气象凄戚略带萧瑟。红日带着最后一抹影子没入了地平线，明月已在云端描画出另一幅美景。宿鸟凄声鸣叫着独自归林，求偶的走兽还没有回还。在迟暮之时凭吊当年，深深慨叹眼前的美好光景顷刻就会终结。回想夜来梦中的情景想要再入幻境，又思绪万千不能决定，如同泛舟的人失落了船桨，又似登山者无处攀缘。 [原文] 于时毕昴（毕星与昴星，二星至秋季时，晨见于东方，故常以表示天将黎明）盈轩，北风凄凄，炯炯（jiong，明亮）不寐，众念徘徊。起摄带以侍晨，繁霜粲于素阶。鸡敛翅而未鸣，笛流远以清哀；始妙密以闲和，终寥亮而藏摧。意夫人之在兹，托行云以送怀；行云逝而无语，时奄冉而就过。徒勤思而自悲，终阻山而滞河。迎清风以怯累，寄弱志于归波。尤《蔓草》之为会，诵《召南》之余歌。坦万虑以存诚，憩遥情于八遐。 [今译] 此刻，毕昂二宿的星光将轩内照得透亮，室外北风大作声音凄厉，神智愈加清醒再也不能入眠，所有的念想都在脑海里回旋。于是起身穿衣束带等待天明，屋前石阶上的重重冷霜晶莹泛光。司晨的公鸡还敛着双翅栖息而未曾打鸣，（不知何人夤夜吹笛）笛声凄清哀伤在远处荡扬，起初节奏细密而悠闲平和，最终寂寥清亮中又饱含了忧郁哀伤之音。在这样的情景中思念远方的佳人，请天上的行云来寄托我的心怀，行云流逝不语，光阴也如此荏苒而过。徒然殷殷思念着独自体味悲伤，终是山阻脚步河滞行。迎风而立，希望清风能扫去我的疲累，将我的微薄心愿寄托给泛着阵阵轻波的河流，期望与你做《蔓草》那样的聚晤，吟诵从《诗经·召南》刮起而未曾断绝的长歌余风。而这终究是不能的，还是将万千杂虑坦然释怀，只存下本真的赤心，让心情放逐在遥远广阔的八荒外。 [附1]张衡《定情赋》 曰：夫何妖女之淑丽，光华艳而秀容，断当时而呈美，冠朋匹而无双，叹曰：大火流兮草虫鸣，繁霜降兮草木零，秋为期兮时已征，思美人兮愁屏营。其在近也，若神龙采鳞翼将举，其既远也，若披云缘汉见织女，立若碧山亭亭竖，动若翡翠奋其羽，众色燎照，视之无主，面若明月，辉似朝日，色若莲葩，肌如凝蜜。 [附2]东汉蔡邕《静情赋》（残文见《艺文类聚》卷十八） 夫何姝妖之媛女，颜炜烨而含荣。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余心悦于淑丽，爱独结而未并，情罔象而无主，意将徙而左倾。昼聘请以舒爱，夜托梦以交灵。 [今译] 这是多么美丽怡然的女子啊，容颜像是花儿一样泛泛着光泽。整个世界都没有可以相伴的人儿，等待了千年才为这一次重生。我的心为她的善良美丽而陶醉，又因我性情孤立而苦闷，不能长期在一起。情绪迷惘显得心不在焉，我的情意也会因此而改变。真希望白天能和你畅谈共同的话题，晚上可以在梦里和你神交。 2014年4月24日星期四，三门峡上阳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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