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索马航：一场或将马拉松式的诉讼博弈 |经济|投资|行业

　　律师建议：不把南航列为被告之一 家属抱团，避免被“单个击破”

　　许浩

　　马航失联已近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关注焦点已经从飞机搜寻转移到索赔事宜。根据媒体报道，中国已经启动法律索赔准备，具体方案可能于近期提出。

　　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由于失联原因尚未明确，索赔主体和索赔金额都难以定断。4月2日，美国媒体称，马来西亚警察局长表示，针对MH370失联原因的调查仍在继续，警方已经将马航失联客机MH370的调查定为刑事调查——如果此事件被定性为恐怖事件或将给索赔带来更大的变数。

　　多位航空法律专家认为，空难索赔涉及复杂的法律程序，要注意把握好起诉的时机。尤其是目前事件原因还在调查中，过程会比较漫长，乘客家属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增加与航空公司谈判的筹码，防止草率使自身利益受损。

　　索赔即将启动

　　“空难的调查通常需要较长的时间。在事故原因未明的情况下，乘客家属应不轻易提起诉讼，防止草率使自身利益受损。”

　　根据马来西亚航空公司（以下简称“马航”）公布MH370飞机的乘客名单，该航班总共运载239人，航班的乘客来自于13个国家，其中中国乘客人数更新为154人。国际评级机构标普预测，马航失联事件可能将成为2001年“9·11”事件以来最大一桩空难理赔。

　　MH370航班失联后，由外交部、民航局、司法部、公安部等多部委参与的应急服务工作组迅速成立，其中包括家属法律援助工作组。为此，北京市律师协会遴选了60名资深律师提供免费法律咨询服务。

　　据报道，随着家属们对索赔事宜的关注度提升，应急服务工作组决定增设索赔法律工作组，具体方案预计近期出炉。

　　曾代理过“中国空难第一案”包头空难案的律师郝俊波介绍，依照国际惯例，航空意外发生后，航空公司一般会先行给予家属一定的慰问金，这和最终赔偿方案无关。最终赔付额度，需要等事故责任调查清楚后，再根据每位乘客的不同情况确定。

　　在此次马航失联事件中，马航已为乘客家属发放3.1万元人民币（约合5000美元）的特别慰问金；但后续的赔偿却可能会经历漫长的等待。北京威诺律师事务所主任杨兆全就指出此次马航失事原因扑朔迷离增加了索赔的变数。

　　根据航空专家分析，在目前的情况下打捞黑匣子的难度很大，可能耗时数年。2009年法国航空公司447失事航班即是如此，尽管很快找到了残骸，打捞黑匣子却历时两年，耗费上亿欧元。

　　而失联马航的情况则更为复杂，据澳大利亚媒体报道，澳海洋地质学家比曼分析，疑似MH370残骸物正位于一个巨大海底火山链上方，那里的复杂地形几乎未被测绘。这意味着，打捞MH370黑匣子的时间会很长——事故原因可能数年内都无定论。

　　但马航在这次事件中作为责任方的认定是不容否认的，“不管什么原因，马航都应该承担赔偿责任。” 郝俊波指出。马来西亚和中国都是《蒙特利尔公约》（The Montreal Convention，全称《统一国际航空运输某些规则的公约》）的缔约国，根据此公约规定， 不管承运人有无过错，承运人必须对旅客的人身伤亡承担赔偿责任。

　　同时，《蒙特利尔公约》适用过错推定责任制，即举证责任倒置。即空难发生后，在调查报告未出时，航空公司若不能证明自己“无过错”，就不能采取限额赔偿。而在确认空难发生之日起两年能起诉就可以，所以也不用担心因延误时机无法获赔。“这对中国乘客家属是有利的。”郝俊波说。

　　不过，事故原因的不同则会直接影响到赔偿金额的认定，中国政法大学航空与空间法研究中心研究员、国内著名航空律师张起淮就指出，航空事故原因是起诉和索赔的关键性问题，尽管事故调查周期长、耗时多，但乘客家属不可不等待。

　　“空难的调查通常需要较长的时间。在事故原因未明的情况下，乘客家属应不轻易提起诉讼，防止草率使自身利益受损。” 张起淮说。

　　同时，马航所承担的责任还不止于此，针对此次马航事件，有中国乘客家属对马航和马来西亚政府的表现不满，认为后者处理失当给其造成了巨大的心理痛苦。张起淮律师认为中国乘客家属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可以提起精神损害赔偿。

　　最佳起诉地

　　“诉讼地的选择要考虑赔偿额度、诉讼成本、诉讼地的法律规定等多个因素。”

　　“首先要确定诉讼对象，再选择在哪里起诉？” 张起淮认为，此次事件中，可以对多个责任主体提起索赔诉讼。

　　根据《华沙公约》，航空公司必须对乘客在飞行和起降过程中的伤亡负责。因此，马航可以成为被告；失事的飞机由美国波音公司[微博]B777-200机型，飞机发动机由英国罗尔斯·罗伊斯公司制造。如果空难调查结果确认航空事故与机械故障因素有关，那么飞机制造商和飞机发动机制造商可以成为被告；如果是因为安保措施存在漏洞导致空难，那么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国际机场也可以被列为被告。

　　因此家属可以在中（航班目的地）、马（承运人）、美（产品责任）、英（产品责任）等国提出诉讼。“诉讼地的选择要考虑赔偿额度、诉讼成本、诉讼地的法律规定等多个因素。” 张起淮说。

　　据张起淮介绍，马来西亚的空难赔款一般是30万至50万美元。在中国，参照2010年伊春空难每位遇难旅客获得的96万元人民币的赔偿历史，结合近几年经济发展水平，赔偿数额大概在人民币120万至150万元；而美国空难赔款额度大体在100万美元至600万美元之间，即使按最低标准，美国的赔偿额度也是中国的五倍。

　　但是，赔偿额度高的同时诉讼成本也高：在马来西亚的诉讼成本大概是中国的5倍；而由于美国的律师费价格高昂，在美国的诉讼成本可能是中国的10倍。

　　不只是诉讼成本高，诉讼地的法律规定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

　　郝俊波介绍，由于MH370航班客机的制造商波音公司总部即位于美国芝加哥，以至于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空难，都会到芝加哥法院去起诉。

　　在美国民事诉讼中有一个“长臂管辖”原则，即只要被告和立案法院所在地存在某种“最低联系”，而且原告所提权利要求和这种联系有关时，该法院就对被告具有属人管辖权，可以对被告发出传票，哪怕被告在州外甚至国外；但是，郝俊波指出，这些来自异国的空难案件，有可能会被美国法院以“不方便管辖”原则为由驳回。

　　这样的情况已有先例，3月中旬，美国芝加哥一位律师向伊利诺伊州库克郡的巡回上诉法院提交申请，要求获取马航MH370航班及飞行员的信息——这也是马航飞机失踪事件引发的第一起法律行动。但是3月底，美国法院以申请不当为理由驳回了申请，并称可能对这家芝加哥律师事务所实施制裁。

　　而对于在马来西亚当地法院起诉，郝俊波也 “不看好”：从当前马航和马来西亚政府的表现来看，恐怕马来西亚法院很难对中国乘客做出一个公正的审判。

　　“在中国起诉对于中国乘客家属来说不但成本较低，法院也会做出公正的审判。”郝俊波分析。

　　最终的赔偿

　　诉讼只是一种维权手段和维权策略，最终获赔的达成依赖于双方调解，绝大多数空难案都是如此。

　　而由于代码共享，南航也在此次事件中负有责任。法律专家表示，航空公司通过代码共享销售其他航空公司机票，需要承担事故中的连带责任。据此也可以考虑起诉国内的航空公司。

　　所谓代码共享，是指由一家或多家航空公司通过协议，在另一家航空公司的航班上使用其航班代码。据国内一家航空公司人士介绍，代码共享能帮助航空公司共享资源、降低运营成本、有助于航空公司开拓市场，是航空运输业非常普遍的一种合作模式。

　　而失联的马航MH370正是与中国南方航空[微博](2.41, 0.01, 0.42%)公司（以下称“南航”）进行代码共享，机上共有7名南航市场方旅客。

　　在代码共享模式中，只要是以一家航空公司的名义出票，即便后者不是实际承运人，也可以认为是缔约承运人，与购票乘客形成合同关系。郝俊波律师表示，无论根据国际公约还是中国国内法律，航班发生事故时，家属都可以同时追究实际承运人和缔约承运人的责任。

　　尽管理论上可行，但律师却并不建议把南航列为被告之一，因为为最终的赔偿金额买单的是保险公司，对直接责任方提出诉讼的效率会更高。

　　据郝俊波介绍，航空业属于高风险的行业，各国法律都会强制要求航空公司投保险。据悉，马航的飞机通过伦敦保险公司投保了机身一切险和责任险、第三者责任险和战争、劫持险，通过总部设在伦敦的全球最大保险经纪公司之一——韦莱（Willis）安排保险管理。

　　其中，马航直接保险公司有近10家，由国际大型保险集团安联牵头进行分保和再保险，最终涉及的保险公司可能达数十家甚至上百家——即使马航以后破产，也不会影响到受害者获得赔偿。

　　根据媒体报道，马航投保的MH370飞机综合责任险责任限额为17.5亿美元，这是理论上乘客可获得赔偿的最高限额，但最终赔付额一般都低于最高限额。2010年，法航447航班空难中，其综合责任险限额约为20亿美元，最终法航对乘客的赔付额约为4.5亿美元。

　　而这笔赔偿却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两年多黑匣子找到之后，对每一位乘客的赔偿分歧又拖延了更长的时间才得以解决——而空难索赔之路大多都是如此，1988年泛美航空公司的空难事故直到2003年才达成赔偿协议。

　　“我代理的案件中，索赔时间最短的用了六个月，长的可能需要几年时间。”郝俊波说。

　　但是，郝俊波同时也指出，诉讼只是一种维权手段和维权策略，最终获赔的达成依赖于双方调解，绝大多数空难案都是如此。原因就在于，其一航空公司出于维护市场信誉考虑，不愿意 “上公堂”，一般力争短时间内达成调解方案；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如果在诉讼过程中，法院判定航空公司有重大过失，可能保险公司会减少支付赔偿金，不足部分将由航空公司自己支付，这是航空公司不愿看到的局面。

　　“希望家属们团结起来，不管是诉讼还是协商，不要被航空和保险公司‘单个击破’。” 郝俊波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