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堆栗子炒涂黄,客到长谈索酒尝。
寒火三更灯半地,门前高喊灌香糖。
这首诗就似一副惟妙惟肖的老北京风俗画卷,徐徐的展开在您面前,不但可嗅其味,还可闻其声。诗作出自何时何人之手,已无从考证,四九城和着秋风飘来的阵阵糖炒栗子的香味,伴着“灌香糖”的吆喝声总是不会错的。北京有句老话“吃过寒露饭,路上不见单”。寒露一过,秋夜里一呼一吸间都透着寒凉。北风凛冽,手捧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栗子,随手掰开一枚,香气肆无忌惮地从温热的壳内窜出,一股热乎乎、甜丝丝的滋味,直沁心脾,继而弥漫了街头巷尾,泼得一街的暖香,寒气顿消。难怪诗中来客,不要鱼翅,也不求烤鸭,而单单索栗下酒,可见栗香的确让人垂涎。
栗子吃法儿因人而异各享其乐。您瞧:西太后喜食栗子面小窝窝头;《红楼梦》里的贾府常年备有栗子,桂花糖蒸的栗粉糕,是宝玉着人送给湘云的,还用缠丝玛瑙碟盛着呢;袭人连宫里赐的糖蒸酥卷都不理会,而说“多谢费心,我只想风干栗子”,而让贾宝玉给她剥着吃。再苦不过骆驼祥子,上街买包糖炒栗子,不敢独自享受,一路忍受着温暖甘甜的诱惑,因为虎妞还在家候着呢。
我对那红得发乌的油亮栗子的最初印象,是在那个肚里普遍没油水的年代,一蒲包香喷喷、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散溢开来的香气引得早早被父母赶上床的孩子也趿拉着鞋,打着哆嗦围拢过来,下巴嗑在桌沿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姥姥一颗颗剥好往我们嘴里塞,可惜的是,这板栗入口即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溜到肚子里去了,只留余香。。。。。那时年幼对糖炒栗子何以称“灌香糖”不解,为此我还问过胡同口小胖子的爷爷。
小胖子的家闭着眼睛,用鼻子就能找到。前店后坊,鼓圆的大灯泡上粘满了黑油油的灰垢,使光线看上去很迷离。院子中央支一口尖底大黑锅,栗子在黑沙中隐约浮现,锅下的柴烟四起。小胖的爷爷使短铲一下一下唰啦唰啦地翻捣,整个脸红得发紫,皱纹间的深沟里也是油光锃亮。小胖子只顾着拣裂了口的递给我。壳滚烫,一边得不停地倒换着手,一边剥壳,剥出润黄的肉来,往嘴里一丢,好香,舌根底下都是甜的。这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确象灌了蜜一样,叫‘灌香糖’不为过也,我恍然大悟。
“棘棘山,棘棘垛,里头住着黑婆婆”,这是姥姥哄我睡觉时常哼的曲儿。原来说的是树上结的一个个碧绿带刺的“栗子果”,碰一下扎的手疼。小胖讲那每一个“栗子果”里,总有七、八只生栗子。记得有一回,他从家里包了两枚栗子果来,我们在半路上用石头砸开,扑楞楞滚出了十几只金黄色的小栗子,找一个干沟渠沿,垒石灶用枯草树枝点火,栗子这就烤上了。小胖俨然行家,指挥着把每一个栗子都捅破,孔朝下,不一会就飘出了浓浓的栗香,这使我们兴奋不已,栗子虽然有些半生不熟,我们依旧抢个不停,图的就是个乐子,现在想想,仍觉得谐趣无穷。
顺便说说那老传统,男女新婚之日,老人在新娘的被角缝里塞进几颗枣和栗子,取其谐音“早立子”,以求吉利,盼生贵子。那栗子一准儿是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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