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贾宝玉从小便宣布了他的妇女观——其实是他的整个人生观:“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减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气逼人。”在家政看来宝玉将来不过是“淫魔色鬼”,“酒色之徒”。在这位正人君子眼里,青年女性的地位尽管有千差万别的高下悬殊,归根到底都不过是性的对象,男子除了“淫魔色鬼”之外,都不会也绝不应该对她们有什么兴趣。但从贾宝玉的眼中却看出了这个悲剧,并且这也是他自己的悲剧。我们说,从封建压迫下觉醒的妇女,总要通过“女性的觉醒”来实现“人的觉醒”、《红楼梦》它主要不是通过女性自身的角度,写她们自己怎样通过“女性的觉醒”来实现“人的觉醒”;却是通过一个男性的角度,对女性唱出那样热烈的歌颂和沉痛的悲歌,并且为一切男性自惭形秽,而首先包括自己在内。
在封建社会里恐怕没有一个男性不是夫权主义者、大男子主义者,没有一个男性不是自以为高出女人一等,把妇女视为“第二等人”。但我们竟然听到了:"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忠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鲁迅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过:”宝玉已渐长,于外昵秦钟蒋玉菡,归则周旋于姊妹中表以及侍儿如平儿袭人晴雯紫鹃辈之间,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爱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这里所谓的”昵“既是恩格斯所说的”性爱“的因素。但宝玉的”昵“中包含了”敬“。每一个青年女性还只感受到自己一个人的悲剧的重量,而宝玉却感受到所有青年女性的悲剧的总重量。这就是贾宝玉的悲剧,就是他把一切他所爱者的不幸全担在自己的肩上,比每一个不幸者自己所感的苦恼之总和更为苦恼的大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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