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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橄榄,丝柏,梵高和老夫妇

 冬熠 2014-05-04

 

[转载]橄榄,丝柏,梵高和老夫妇

 

因为喜欢橄榄树,所以很喜欢梵高的系列画,《橄榄林》。喜欢橄榄树因为它是一种有疼痛的树木。而梵高的《橄榄林》中,连树木生长的土地都是疼痛的。

 

梵高在普罗旺斯的阿尔,同高更分崩,割耳自残,在阿尔的精神病院小住后,搬至距阿尔市不远的圣雷米村。圣雷米村有一个十一世纪的修道院。修道院内,设一精神病院。梵高在这个精神病院住了一年,一八八九年五月~一八九零年五月。橄榄林就是这个时期,对圣雷米村的风光的创作。我想看看这一片疼痛的土地,所以,有了圣雷米村之行。

 

圣雷米村(Saint-Remy de Provence)很美。

 

方圆几十里,奇山奇景。奇山叫Alpilles,是一列漫长的山峦。它不高,可峻险。山体石灰岩,林木生长不容易,可低矮灌木很喜欢。山上长满普罗旺斯香草,春夏秋,这里香极了,我们来是二月,草香淡弱了,可迷迭香还在开花,花是很小的淡紫色的小花穗,已是早春的喜悦了。一种我说不上名字的小灌木,细长的花穗像金合欢花的,也即将开花了,若隐若现的金黄色,在山上,野地里,这一团,那一块,真让人高兴。

 

这块土地最早的定居者是古希腊人。作为西方文明的缔造者,他们有大聪明。他们看见了这里土地的什么神奇之处呢?公元前六世纪,背倚了Alpilles山,筑城居住。古希腊衰落了。古罗马强盛了。古罗马人来了,也在这里生活了。古罗马败落后才是高卢人的兴起,后来慢慢地,建起了圣雷米村。

 

梵高的修道院,并不在圣雷米村的村内。而于野外,有古希腊人的废墟,古罗马人的残垣坟冢处。北去圣雷米村一公里。一片橄榄林的最深处。

 

这地方有一种让人心惊、心静的灵寂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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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雷米村,我们居留了几日。梵高修道院的所在之地太让人喜欢了,所以,只要有一点时间就去了,走一走,看一看。风光的气质天气于内,起大作用的,那几日多冬阳高照,可早上,午后,夕阳残照的黄昏,也还是见了很不同的修道院,和它四邻的残垣、遗迹。然而,最触动了我们的心灵,我一辈子不忘的,是初访它,在一个没有太阳的,大不同的天气。

 

那是在抵达圣雷米村的次日,周日的午后。从村内去时天大阴,西北风很凶,到了却停了风,太阳一闪一现,阴晴不定,光线晦明,很灵异。

 

穿村而来的百年法桐之路,右拐,橄榄林中有一条小径,通向了深处的修道院。这条小径是一条很长的小径,是斜的,沿路的树木,是老松和孤柏。

 

除我们以外,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

 

修道院在高墙内。如今,仍设有精神病院。梵高曾居住的部分做了博物馆。大铁门漆成了白色。关着。只一小偏门,半开着。进去时,轻轻地推一推门,门在身后,自己就半关上了。门内的左手边,耳房做了售票处。因是旅游淡季,也关门了。面前只有一条小路,更长了,更静了,笔直地从沿路的冬树、花草中穿过去,要再过了一道院墙,才是修道院了。

 

梵高画的复制品,沿路挂在墙上。

 

梵高背着画架,是从这条小路走出去,出门到大自然里,创作了大自然的喜怒哀乐的。

 

修道院的一年是他创作的高峰期,共创作了一百五十幅画。

 

他从这里离开后,去了距巴黎不远的奥维尔小镇(Auvers sur Oise),接受加歇医生的治疗。只几个月。便与世长辞了。

 

梵高在阿尔(Arles)时,处境很坏。人人厌弃他。他亦疯得厉害。可是在圣雷米村的这个修道院,同病人、修女们梵高相处甚善。不发病时,心情和平。这条小路,他很爱画。数幅画就在树的后面,墙上挂着呢。冬天的树,叶子落了都很安宁,可在梵高画它们的时候,它们都是相当高兴的,叶子、枝条使劲绿着,开出了各种颜色的花。树下杂花,梵高亦画作多幅,著名的《鸢尾花》便为其中的一幅。鸢尾花的喜悦是生命的喜悦,未钻出土皮已高兴坏了,所以它们弯了腰笑的姿势从头到脚,很感人。

 

我很注意地看了梵高喜画的丝柏。沿路四株。这条小路自梵高离开后无一点变化,所以,我见的丝柏就是梵高的丝柏了。无风天。它们安静地向天上长,身体端直地。

 

而梵高画中的丝柏,都是身躯扭动的。

 

我想了想,那不是因为风,而是思想。

 

梵高的树木因为有思想,所以身体疼痛。

 

于是,我又拿眼睛看了看丝柏。看它们的时候我也看上去真平静。可是,它们知我的内心吗?

 

梵高当年住过的老修道院很美。它是一座罗马式的建筑。有古老的回廊。中间的小天井是小花园,有冬日的草木的安详生长。二层有梵高住过的小房间。如今是博物馆。闭馆。参观不了。但是修道院古老的小木门半开着,从门外看,里面很静。可是一种让人担心的安静。也很暗。我看到了地面上,穿过回廊的天光投了一圈拱形的影子,淡淡的,让人有些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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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轻轻地走了进去,却有鸽翅惊飞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扑拉——扑拉——,在回廊里转着圈地回响。我和爱德蒙惊住了,呼吸也慢了,止步不动一下了,却饥渴地听那声音,它持久地不息,它的余音消散了的时候,我们都说,那早已不是鸽翅的声音了。他是梵高。

 

后来,多次再回修道院,就是为了再听梵高的声音。

 

可是,不再听到了。

 

梵高的青铜塑像,在修道院的小礼拜堂的门前,一株百年法桐的树下。每次来,去的时候,他都在那儿,怀抱着大束的盛开的向日葵。

 

 

 

 

 


修道院出来,橄榄林外,穿村而来的那条村路叫梵高之路。它不停下,从橄榄林前继续前行,弯弯曲曲地翻过了Alpilles山,山那边,它在大片的橄榄林、葡萄园,和沿途的小村镇穿行,沿地中海岸经意大利,最终抵西班牙。共五百多公里长。这条路是一条很古老的路。名气很大。它是公元前一世纪,高卢人修筑的。名为Via Domita。而沿途多橄榄林,故又名橄榄树之路。

 

这条橄榄树之路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抵法留学的第一年,父亲在葡萄牙出差,我坐火车轰轰而去会合了他,他的朋友开车,一行人从葡萄牙至西班牙,走橄榄树之路,经意大利,顺路送我回法国南方,然后他们继续北上。我不记得那是西班牙的哪个地区,车跑了一个上午,还在橄榄林里飞驰。数日行车,同车的人都累了而打盹小睡,只后排座上的父亲和我,睁大眼睛看着沿路的橄榄林,一望无际。那是八月天,奇热,大旱,行车的路是柏油马路,可我还是看到了车前、车后的白色尘烟卷起来。橄榄树都是极老的橄榄树,叶子银白一片,在骄阳下耷拉着,不动一下。一株一株扭曲的树杆让我心里有点难过。我听到父亲说话了:“这橄榄树真像中国人,什么苦都吃了。”

 

父亲是三九年出生的一代中国人。

 

新摘的橄榄也是苦的。不可食用。要清水里浸泡数日,苦味去了,橄榄的本味于是才出来。

 

怎么说橄榄的滋味呢?

 

不得不再提一件往事。

 

高一我就读烟台四中。四中的高二,不设文科班。我要学文科。只好转入烟台三中。我的死党和我一起转学。可是因为不适应新学校,几个月后她走了,回了旧校。我一个人留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真寂寞。

 

班上有一个女生。我看她,也像我一样和这个班隔得真远。她比我更不同。她和我们所有人都不同。她是一个南方女孩。而我们一个班级,都是北方人。她随父母从江苏江阴迁入烟台,才几个月功夫。她是个瘦得厉害的女孩,苍白的,走路节奏感很强而轻淡,像柳条,忽悠,忽悠地。她不同的气质让我一下子着迷了。于是,我很轻地去靠近她。不久后,我们形影不离。

 

暑假我去她家玩。她穿件小布褂,倚床读书,吃零食。我来了,她就和我一起分享她的好吃的。我看着她递给我的,像一颗小黑枣一样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我听到她说:这是橄榄啊。我们从南方带过来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橄榄。亦为第一次吃橄榄。北方没有橄榄树。而再吃橄榄的时候,我已居法数年了。

 

圣雷米村每周三有集市。在老村中心,老街巷里摆摊、设点。集市很大,在周边村镇的名气不小。据说旅游旺季时,脚尖踩脚跟。二月游人罕迹。都是当地人来买菜。所以,卖杂货的少,以食品为主。果菜摊,肉食摊,海鲜摊,奶酪摊,甜品摊------最吸引了我注意力的,是卖油浸橄榄的摊。

 

好几个。于教堂两侧。这个教堂很有名,梵高的名画《星空》,旋转的星星就是在这个教堂指向的夜空中飞旋的。最大的一个橄榄摊在教堂西侧,市政府广场,百年法桐树下面。它也是整个市场最大的一个摊位了。卖油浸橄榄。也卖橄榄油,橄榄酱。一张很长的案子搭了浅色花布,盐浸橄榄几十口风味吧,三长溜排开来,装饰了腌制它们的红尖辣椒,迷迭香,百里香,白蒜瓣------在广口的浅藤筐里面。法国橄榄,地中海各国橄榄都有。绿的,紫的,黑的。一色一筐。也有的,一只藤筐里三色橄榄并陈。每只藤筐躺一把深口橄榄木勺,细长的柄,任人拿了,挑一种你喜欢的口味的,先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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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浸橄榄很好吃。地中海沿岸各国皆有食油浸橄榄之风。各国的腌制方法,小异,大同。都作为开胃小吃。所以,都是咸的。是用橄榄油和少量的盐,加入的香草随各人口味而定,浸泡数日。微咸。滋味百出。

 

而数年前第一次在故乡吃的橄榄,是有一层洁白的奶油糖霜的,因是女孩子的零食,故为甜味的。甜得百味深藏。

 

我喜欢吃橄榄。一边尝,一边买,一边想起女友。我离开故乡,抵法留学几年后,她和她的丈夫移民去了新西兰。她去国前夕的电话闲聊,我记得她说:“新西兰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去了以后啊,我们就买地开荒,做个地主。”

 

女友没有做地主。而开了一间小店。惨淡经营。生活把我们抛到了两个半球上,两个大洲,生活深广了,联络也就轻淡了很多。我一直想和她说说,可总是忘记和她说,至今也就一直没说的一句话是:是她,用第一颗甜味的橄榄在多年前,给我种下了梦里的橄榄树。

 

然而,如今,无论于我于她,梦里的橄榄树,真是远方的故乡了。

 

于是,我想到了故乡的父亲和母亲。橄榄,也就复为苦味的了。如父亲说的那样。

 

 

 

 

 


闲逛市场。和梅南老夫人又相遇了。她还是几日前,我们初次偶遇时的那身衣服,过膝的深绿棉服,酒红色的毛线帽,手拉买菜的二轮小拖车。很虚弱。

 

我们的住处还是租来的一套小公寓。在雷米村的南头,一座小山丘的山顶,有一座楼房,我们住顶层。

 

租公寓的好处多多,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和房东的交流。房东通常是热心人,闲聊中的当地风情、民俗、景点,比任一旅游书都好。我们见得是女房东。五十上下,瘦高,每说一句话都好像使了全身的力气,连带着我们也替她累。钥匙给了我们,她几乎像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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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有一幅梵高画的复制品,《麦田》。画了麦浪,远山,天,空气,和风。又是田里的丝柏。最触目,像长到天空里面去了。它是疼痛的。身体抽动着。

 

很像女房东。

 

后来在梵高的修道院见了四株身体平静的丝柏,我一下子又想到了女房东。想,人很多时候,大概真不如一棵树能扛得住吧。

 

爱德蒙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不顾我反对,网上一再看租房的网址,最终告诉我说,女房东应该是刚刚离婚了。

 

没有房东的信息来源,次日的一大早,便去村里的旅游办公室拿些资料。却也关门一月整。因是旅游淡季。悻悻离开时,梅南老夫人出门买菜,我们于是相遇。她住旅游办公室对面的一条街。

 

爱德蒙是个话痨。本来只想问问去梵高的修道院最近的路线的。然而,梅南老夫人和我们大冬天站在大街上,说了半个多小时。也不怕我们是坏人,最后干脆菜也不买了,领我们去她家里,抱了一堆旅游资料,送给我们。

市场再次偶遇,她太高兴了。老人一笑,生活多了很多的柔情。我又想到了女房东,五十多岁了,离婚多痛啊。

梅南老夫人再邀请我们去她家里。说她的丈夫,是个普罗旺斯彩色泥人的收藏家,我喜欢拍来拍去的,我若有兴趣,她说,可以大拍拍那几千泥人。

 

普罗旺斯泥人在法国,名气很大。过去,是用来装饰圣诞节,圣子诞生的马槽的。如今活用了,很多人家以之为艺术品,摆在家里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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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很壮观。梅南家的宅邸,一座十四世纪的老屋,三层,一层的五间屋子,活活一个泥人博物馆。

 

我不懂普罗旺斯泥人。可是心里的感动,很深很深。

 

 

 

 


我真喜欢圣雷米村。要离开它的前一个夜晚,心里有点舍不得。

 

除了普罗旺斯以外,法国其他地方大雪下了一周。明日北上返家,要行车八百公里多,电视的天气预报,爱德蒙很注意地看着。

 

我到阳台上去,再看看圣雷米村,看一看梵高的星空。

 

却无一颗星在天上。只见大片的乌云在更大的夜空飞驰奔涌。夜空是黑蓝色的。乌云墨黑色。风雪看来也要来了。

 

我听到爱德蒙在身后的屋里,自言自语了起来,唉!这天气预报里,气流转来转去的样子,不就是梵高画的天空嘛。

 

我一听,呆了一下。啊第一次想明白了梵高画里的飞旋的星星,总是布满旋转的气流的天空,那并不是梵高的想象啊,而世界本就如此。这个世界梵高看到了。气象卫星看到了。但是我们看不到。因而,我们说,梵高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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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为圣雷米村的《星空》,下为《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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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橄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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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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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为好吃极了的腌蒜,下图为腌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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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图为马赛香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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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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