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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消除了我对爹娘的刻骨仇恨

 静修斋628 2014-05-10

窗外,此刻,雨正下,阳光却也正好,阳光下的雨滴,颗颗晶莹剔透。这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复杂的天气,是雨是晴分不清,一如我此刻复杂的心情。我刚刚再一次读完了知识产权出版社出版的彭学明《娘》(全本),记不清这是第几遍了。每次读,总有泪珠夺眶而出,为彭学明的娘伤悲,为彭学明也为自己的经历身世落泪。今天这天气,也如此地配合到位。

彭学明穿越了无尽的苦难,在文学的道路上终有所成,他曾经以一颗坚强而叛逆的心,一次次倔强地奋斗又一次次展开与看不见的爹看得见的娘的战争,个人的奋斗成就了绚丽的文学梦,与爹娘的战争堆积了满怀的追悔情。“爹娘,给了我们生命就足够了!”这是一个在灵魂深处忏悔千万次的全国著名作家得出的痛彻心扉的醒悟,也是刻入我灵魂深处令我反省的语句,成为我今后该如何面对爹娘的鞭策。

如果能够换回爹娘健在,我相信,彭学明会毅然抛开一切的功名利禄,向爹娘下跪,请爹娘原谅,践行“羊跪乳、鸦反哺”。就算扛起犁耙耕田种土,也愿意。能够用一双勤劳的手孝敬爹娘,是金山银山买不到的幸福。然而他的爹、娘,对他发自心底的忏悔,再也听不见,对他取得的文学成就,再也看不见。我想,对于彭学明,千千万万的拥戴,都比不上爹娘两个人的喝彩。

《娘》消除了我对爹娘的刻骨仇恨

每次读《娘》,自己的思绪总是追随着《娘》里的生活细节飘得很远。尽管生活、经历不同,《娘》却总让我回想起自己的经历。

我和妹妹很小的时候,爹娘多次吵闹后就离婚了。我随爹,妹随娘。兄妹骨肉相连,却因爹娘的离婚而要天各一方。那天,得知妹妹要被接到外婆家,我就带妹妹早早躲进了房子后面的苎麻地里,以为这样,他们就找不到妹妹带不走她了。在浓密的苎麻叶中,听着屋子里的吵闹声,我们害怕被大人发现,大气也不敢出。结果,我们仍然被发现了,妹妹哭着闹着不肯走,但还是被娘强行带走了。那一刻,我的心头充满了怨恨。

在外婆家里,妹妹好几天都不肯吃饭,生气得在地上打滚,边滚边用手不停地抓自己的右耳背,耳背被自己的手抓得鲜血淋漓。我知道了,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不久,娘改嫁到邻村。几年后,爹疯了,是间歇性精神病,每年总要发几次。一发病,就喃喃地自言自语,任何人叫他他都不理,饭菜也不知道吃,只知道一个劲地喝水,而且半夜三更我们都睡着了时,他一个人常常摸黑走出屋子,走向野外。黑夜里,我和两个姑姑打着手电筒满山遍野找爹的情形,一直刻在脑海。

后来,姑姑们都出嫁了。爹发病时,晚上我就用木板搭个床,睡在父亲睡的房门口,防止他外出。但爹总能轻手轻脚地越过熟睡的我,待我发现,爹早已不知所踪。很多个有月亮的晚上,我没有喊醒奶奶,一个人跑到野外,在月亮底下翻山越岭地找爹。那时,年少的我居然浑身是胆,一点儿也不知道害怕。然而,大都是找到天亮都没有找到爹。好在,爹每次出走,都不惹事生非,都知道回家。

寨上人对我爹疯了的原因众口一词,都说我爹是在练秧田水那天,在上寨的一棵古枫树洞里躲雨时,被成了精的古枫树缠上了。但我稍长大后,就不再相信这个说法,而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到了娘的头上。很多次,娘碰到我喊我,我理都不理。后来,我上了小学,很多次看见娘远远地向我走来了,我都绕道逃了。那时,我看都懒得看娘一眼。

在跌跌撞撞的生活里,我的成绩却一路看好。小学毕业,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州民中,好心的校长担心我爹没钱供我读书,就把情况告诉了娘,娘想给我钱,但被我一口拒绝。

对娘的冷漠和敌视,一直持续到了我参加工作后的几年。我工作后的第一年,我和大姑妈一起,给我爹在我们山里最繁华的”大世界”——赶集的墟场上找了个伴,成了个家。爹相亲那天,我还把几个月的工资共600元钱交给爹,为他壮行,并开导他说话自然随意点,莫再当哑巴让人看不上。在我读书期间,爷爷奶奶给爹安排了几门亲事,终因爹的间歇性精神病和他的木讷得哑巴似的样子而告吹。爷爷去逝后,爹就一直没有再找。这次,父亲相亲成功了,我很得意。现在回想,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同情爹,而是赌气做给娘看的,是为了气娘:“你看,爹也能够找到伴!”

我跟娘的战争,不是终结在我爹重新成家上,而是终结在我自己结婚时。在爱人多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下,我认了娘,并获得了娘的5000元资助,帮助我成了家。嘴上我也喊了娘,但内心里一直还是很勉强。直到有一天,爱人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才完完全全改变了对娘的态度。爱人说:“如果你爹娘没离婚,你那困难的家庭,不可能给你俩子妹同时盘书,你妹妹也许早读不成书了!”

的确,在苦难中成长的妹妹比我这个哥哥更争气。我只是创造了我们那所镇上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学习成绩稳居第一的传奇,妹妹却把哥哥小学的传奇一路向初中、高中、大学、读研、读博、考托福、出国留学延伸。

对娘的怨因妹妹的争气而化解,对爹的轻视和无礼却一直延续到去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轻视爹。我轻视他不够坚强,一点点打击就精神崩溃疯掉了。轻视他做工夫(农活)慢慢吞吞,大多数时间坐在田埂上一枝接一枝的抽烟。轻视他在我进州民中后的第一年一次给我送生活费时,对我说不要考高中考高中他盘不起,叫我只能考中专。轻视他在妹妹高考那一年我把妹妹带到家里来他竟然认不出我的妹妹他的亲女儿。我轻视他在我结婚时拿不出一分钱帮我。

至于爹在昏昏沉沉中还外出打工挣钱为我盘书,一个人起早摸黑耕地耙田种出谷子、苞谷卖了给我缴学费,买不起纸烟自己只好到场上买来最便宜的劣质”杈子烟”点着抽,给我到州民中送完生活费他自己走路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花垣搭了牛儿车回保靖,我结婚时他给我支援了一头大肥猪一牛儿车谷子发动姑姑给我凑足了十二只猪腿等,我统统忘到了脑后。

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地问我:“你妹妹成家了没有?她年纪也不小了,你要催哈她,好多读得书的女儿家书嘛读得,就是把各人(个人)的大事没办好!”每当他提起这些,我总是没好脸色给他:“妹妹要你管?你有什么资格管?你好意思问?自个女子到你面前你都认不到,你还有意思得很!”

一年中,大部分时间爹还是清醒正常的,这也是我得以读书的保障。在他发病时,我会给他夹菜,会照顾他。但在他清醒的时候,我往往气他,挖苦、打击他,激起他的怒火。于是,我和爹经常争吵,甚至过年过节也是如此。而战火,多半都是我挑起的。战争中,我看到瘦骨嵝峋的爹越来越憔悴。去年过年,我突然良心发现,战火才熄。

“爹娘,给了我们生命就足够了!” 在彭学明《娘》的读者见面会上,他原谅了没有抚养过他一天的爹,并出钱给他的爹打了和他的娘一样大的碑,我听到了彭学明含泪说出的这句话。就是这句话,如一记响雷,震醒了我,彻底终结了我跟爹的战争。

第二个双休日,我骑摩托车回到了家里。尽管家徒四壁,田土荒芜,但我不再生气。在火坑边碰见了爹,认认真真喊了一句:“爹!” 我分明看到,爹在应答的时候,眼睛里闪出了前所未有的亮光。我已经好多年没好好叫过他一声爹了。

我告诉爹,留学回国的妹妹,已经在杭州工作,已经结婚,她的儿子我的侄子也快满一岁了,他当外公了。

我没有告诉爹,娘去年已经去了杭州照看我的侄子。

对于爹,我的妹妹是他一直牵挂亏欠的疼,而我的娘,一直是他今生难愈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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