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这一段很好理解,说的是一个传说。说北冥这个地方有一条鱼,名字叫鲲。那么这个“北冥”是什么地方呢?有人说,“冥”通“溟”,就是“海”的意思。“北冥”就是“北海”。其实这种说法不对。何以见得?你看下面有一句话:“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北冥”如果是“北海”的话,那“冥海”不就是“海海”了?这样文法不通。其实这里“北冥”就是天池的一个名字,和下面的“南冥”一样,是有这么两个天池,一个叫“北冥”,一个叫“南冥”。那为什么起名字叫“北冥”呢?北,是指方向,在北边。“冥”者,黑也。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深远,说明这两个天池在很远的地方。另一个,黑色从水。五行里“北方壬癸水”就是用黑色表示的。所以“北”是方向,“冥”是颜色。这么来的。 接下来说,这个“鲲”很大,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那么大。这里“几千里”说的是方圆。然后这个“鲲”,变化成了鸟,叫“鹏”。这个“鹏”也大得不得了,它的背,也有几千里。什么叫“背有几千里”啊?其实是在说这个鸟两翼张开的长度。“怒而飞”。这里“怒”不是指“愤怒”,不是说这个鸟有脾气,这里是“奋起”的意思。这样奋起一飞,两支翅膀一张开,就好像遮天的云朵一般。“垂”是边际的意思,“垂天之云”就是这个云把天也布满了。就有这么大。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是鸟也”,就是说这个“鹏”。那什么叫“海运”。是不是说这鸟往南边飞是在海上飞的啊?其实不是。你看下文有说“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这是说“鹏”在天下往下看的景象。这个海上飞的话,怎么见这些“尘埃”呀,见“生物之以息相吹”呢?这分明是写陆地上的景象嘛。再有,难道从北到南一路上都是海吗?不会吧。其三呢,后文说了,这个“鹏”是在九万里的高空飞的。往下看就象我们看天上的苍天一样,什么也看不清。所以说“海运”,不太恰当,这个明明是“空运”嘛。 那这里“海运”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从文章的整体来看就能理解了。这篇文章说什么呢?说的是“逍遥”。那一个人怎么样才能达到“逍遥”呢?后面说了,要“无已,无功,无名”。最后举两个例子再引申一下,说还要“无用”。这样就可以“逍遥”了。那达到这个“逍遥”是很难的。为什么难?人生于世上,能做到“无功,无名”就很难了。然而最难的还要做到“无已”。什么叫“无已”?这个太难说了。下一篇《齐物论》里就有个“吾丧我”这么一个概念,就是“无已”。简单地说,“无已”就是不以已为念,这么一种状态。为什么要强调“无已”呢?因为人如果心存自我的话,就会有凭借。最简单的例子,你看我们做为人要生活,得吃米饭吧。这就是凭借。有了凭借,人就有了限制,就不得“逍遥”。那这里一开头说这个“鹏”,身形很大,“游”得很远。从一个天边飞到另一个天边。那是不是就“逍遥游”了呢?庄子认为,“鹏”也是不得“逍遥”的。因为它也有凭借。那这个“鹏”要从北冥到南冥,凭借什么呢?后面说了:“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首先就要凭借这个“风”。那么怎样才能起风呢?要的就是这个“海运”。因为海运必有大风。庄子佚文中说: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这里又说到《齐谐》这么一本书。那这本书有没有呢?估计是庄子杜撰的。那为什么叫“齐谐”呢?《文心雕龙》里有一章,叫《谐隐》。这个“谐”,意思就是告诉你是“隐书”。“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妙吧。其实《庄子》这本书,就是这么一本“隐书”。那为什么叫“齐谐”呢?因为《谐隐》里提到了“齐威”这么个人,说“昔楚庄、齐威,性好隐语。”可能是从这来的。不管怎么说,庄子这里提到了这么一本书,叫《齐谐》,说是专门说奇怪的事情的。“志”,就是“记载”的意思。 那么书上说的那段话是不是和前文有重复呢?庄子在这里又把“鹏”的事情再讲一遍,用意何在?其实这里虽然看似复述了一遍,其实用意是完全不一样的。或者说讲的重点是不一样的。前文主要说“鹏”形体的大,飞的远。好像有“逍遥游”这么个意思。那么这里说的就是“鹏”要飞到南冥的话,要先“击水三千里”,干什么用?说是要攀着这个击水三千里产生的旋风盘旋而上到九万里的高空。然后要六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这个说什么?说的就是“鹏”飞往南冥要受到的限制了。 然后说“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什么是“野马”?不是说真有那么匹野马,而是说“鹏”在往南飞的时候,速度很快,往下看身下的云朵,就像野马奔腾一般。《吕览》上有说:“其云状有若犬若马。”是这么个意思。“尘埃”我们都知道。扬土曰尘。尘之细者曰埃。就是空气中的小颗粒。然后还有“生物之以息相吹”。就是陆地上的生物呼吸产生的气体。说这三个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说这个“九万里”之高。先看到的是如野马的云朵,然后是空中的尘埃,然后才是陆地上生物呼出的气息,从高往下,这么三层。所以接着便写道:“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那三层本来都没有颜色的,因为厚厚地积起来,所以才显出“苍苍然”的颜色来。正好像水也本是无色的,一深了就有了颜色。然后再来一句“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说“鹏”从天上往下看,就像我们站在地上往天上看一样。就能飞得这么高。这里是极写“鹏”飞之高。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好了,这里就看得比较清楚了,说为什么“鹏”还达不到“逍遥游”的境界。因为有这诸多的限制。本段先以水设喻,说水如果不深的话,那就载不起大船。你看,如果倒一杯水在地面的一个小坑上,那小草粒就可以像船一样在上面漂;但你要是把杯子放上去,这水就承受不起了,这“船”也漂不动了。因为水太浅,船太大了。然后说这个风也是一样,如果不“厚”的话,就承载不起那样大的翅膀。接下来就引出本段中心的论点了:“鹏”要想飞到南边的话,先要升上九万里的高空,然后才借助风的力量。还有什么限制?“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夭,初生。也就是未长成,未完成。“夭折”就是这么来的。阏,止也。“夭阏”,就是中途停止。什么中途停止呀?风。因为“鹏”往南冥借助的就是风,所以这个风中途不能停。这些条件满足了,“鹏”才能考虑着往南边飞。你看,还是很不容易的,有这么多的限制。所以后文才说,这个不叫“逍遥”。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接下来很有意思,拿小虫小鸟来举个例子。蜩,就是蝉;学鸠,其实应该写做鸒鸠,鸒读“预”,就是一种小鸟。你看这两个小家伙说什么。它们在嘲笑“鹏”,说这个大家伙太呆笨了。你看我,想飞就马上飞。“决起而飞”。决,疾貌。意思就是我用不着等什么风呀,海动呀什么的。这个和“鹏”的有所待是相对的。“榆枋”是两种树。我这突然一飞就要飞到榆枋这树上。“抢”,突也。突击的意思。那什么叫“时则不至而控于地”呢?有人理解为“有时候我到不了就落到地上”。这样也能说得通。不到这个“时”,最好解作“时辰”,就是一个时辰,现在两个钟头。意思是“我要是飞了两个钟头还到不了的话我就落在地上”。“而已矣”。就这样就好了。为什么这样理解呢?因为“蜩与学鸠”的例子是和“鹏”飞南冥的例子相比较。南冥远,而榆枋近。还有什么可以比较的?“鹏”飞到南冥要多久?六个月,来回就要一年。那“蜩与学鸠”抢榆枋呢?一个时辰。后面不是说了吗:“小年不如大年”。这样子一对比,就可以看出《庄子》的文法之妙了。 这段话译成白话就是“蜩与学鸠”觉得自己挺美,挺逍遥。说我想飞就飞,我目标呢就是飞到榆枋上,这哪用做那么些准备呀?考虑来考虑去的,多麻烦。我要是飞个把小时还飞不到,我就落到地上歇歇腿,再飞嘛。你“鹏”不就是去南边吗,要飞九万里那么高呀?用得着吗? 然后庄子马上就反驳了。说“适莽苍者”,我在草原上走,“三餐而反,腹犹果然”,一天不到就能打个来回,准备三餐饭就好了。那如果“适百里”呢?那就得“宿舂粮”,几个晚上捣米储食。那要是去千里之外呢?就得准备三个月的粮食。这两个小小的虫子又怎么去懂得这个道理呢? 所以这段意思是,如果眼光太狭窄了,见识太短浅了,什么也不懂,只觉得自己挺美,挺逍遥。这个也不是真的逍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这一段紧接上文,发了两句议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知,有人说通“智”,智慧,智力的意思。其实不对。从后面“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来看,这个“知”应该做“知觉”、“见识”解。读本音。那什么是“智”呢?《荀子·正名》说:“知有所合谓之智。”可见是把所知觉的,也就是说感性认识,进行思索,而化为机谋,也就是化为理性认识。这个叫“智”。年,岁也。这里指寿命长短。那为什么这么说呢?“奚以知其然也?”下面就说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什么是“朝菌”呢?就是这么一种蘑菇,说是晚上从粪土里长出来,白天一见日光就枯萎了。《列子·汤问篇》说:“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生于朝,死于晦。 那什么叫“大年”呢?下面就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说到楚国的南边有个叫“冥灵”的东西。什么是“冥灵”呢?有一种说法说那个“冥”,其实是“榠”,说冥灵,是种木名。生在江南。以叶生为春,叶落为秋。也有人说,这个“冥灵”,是种大龟。因为前面说了,“冥”从水,而古人一直以龟为灵。所以有“冥灵”是大龟的说法。木也好,龟也罢,总之这个东西寿命很长,“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这一算就能活一千年。后面那个叫“大椿”的古树,那寿命就更长了。然后举了一个人的例子,提到“彭祖”这么一个人。“彭祖”是谁呢?神仙传上说:彭祖,姓篯,名铿,尧臣,封彭城,历虞、夏至商,年八百岁,故以久寿见闻。孔子不是有一句话吗: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老”,就是老子;“彭”,就是这里说的彭祖。这两个家伙都传说是长生不老的。那么这里就是说,世上的人,再高寿的也不过彭祖,不过也只是八百岁罢了。然后再说到世上的众人,这样一比的话,就会“不亦悲乎”了。 那庄子在这里为什么会“悲”呢?是不是说觉得人的命太短了,所以悲伤。其实不是的。这里还是说的“逍遥”。前面说了,人很难得“逍遥”,为什么?因为会有所凭借,有所限制。那这里说小年大年,小知大知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做人无论如何也会受到寿命的限制。如此怎样也不得逍遥。所以庄子在这里才会感叹“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汤之问棘”,这是从《列子·汤问篇》来的。前面那几个例子,“朝菌,蟪蛄,冥灵,大椿”,也是从《汤问篇》来的。“汤”,就是殷汤。商朝开国的君主。“棘”,即《汤问》中的夏革。“革”和“棘”两个字是相通的。这个“棘”当时是“汤”的大夫。 “汤之问棘”这段文字,和前文是重复的。那为什么又要引这一段呢?因为前文是从《齐谐》上来的,是说怪事的书。怕人家不相信。于是在这里说了这样一个典故。然后前面说得比较含糊的地方,在这里就说得比较明了了。比如说“北冥”,什么意思?这里就说了:北是方向,是极北的地方,“冥”是那个海的名字,叫“冥海”。这个“冥海”也是个天池。天池中有条很大的鱼,叫鲲。大到什么程度呢?横着去看,就有数千里,长的话就没有人知道有多长了。然后又有只很大的鸟,叫“鹏”,鸟背像泰山那么大,两只翅膀像遮天的云朵一般。攀着羊角一般的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这里“羊角”,就是旋风。你看羊角上一圈一圈的纹路,就和旋风一样。“绝云气”。“绝”在这里是“穿越”的意思。就是在云气之上。而这里的“云气”,就是前文说的“野马”。还背负着青天。然后往南飞,飞到南冥这个地方。 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庄子马上又举了个以小笑大的例子。这一回是说“斥鴳”。“斥”在这里是沼泽的意思。“鴳”读“燕”,是一种小麻雀。这个小鸟嘲笑“鹏”,说:它这是要到哪去呀?我跳起来往上飞,不过“数仞而下”。古代八尺曰仞。“数仞”,也就不过十几米。这样就可以在蓬蒿之间翱翔了。这个小沼泽,就是飞得到的尽头了。它是要飞到哪去呀?意思就是:你飞得再远,还能飞出这沼泽去? 这里的“斥鴳笑之”和前面的“蜩与学鸠笑之”,结合起来看,就看得很清楚了。这个是和“鹏”的一个对比。以“斥鴳”、“蜩与学鸠”之小,比“鹏”之大;以“数仞而下”之低,比“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之高;以“榆枋”、“蓬蒿之间”之近,比“北冥”往“南冥”之远;以“时则不至而控于地”之用时短,比“去以六月息者”之用时长。所以后面点明:“此大小之辩也”。辩,就是比较的意思。 这个“大小之辩”,其实点明了整篇文章成文的文法,是通篇的关键。“鹏”与“鴳”、“蜩”、“鸠”之比,“冥灵”、“大椿”与“菌”、“蟪”之比,彭祖与世人之比,包括后面宋荣子、列子与姑射山神人之比,都是“大小之辩”。而庄子向往的,很明显,是“大”。“小知不如大知,小年不如大年”嘛。那么最大的是什么呢?最大的莫过于“道”。这里所谓的“道”,便是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具体来说,就是姑射山那位神人。所以本文的着眼点便是那位神人,或者说那位神人才是本篇《逍遥游》的主人翁。因为只有他(她)才真正达到了“逍遥”这样一种状态。那么前文说的“鹏”,“冥灵”、“大椿”,包括彭祖、宋、列这些人,都是姑射神人的陪衬;而“鴳”、“蜩”、“鸠”,“菌”、“蟪”,都是姑射神人的反衬。后段惠、庄两人的辩论,可以说是“大”字的余波,从而借以点明“逍遥者无用”这样一个要旨。看清楚了这点,再来读这篇《逍遥游》,那就能感觉到这篇文章成文之妙。前后脉络气势,皆成一串。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这一段便是由“斥鴳”之“小知”推及世人之“小知”。这个“小知”是什么呢?“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知效一官”,是指这个人的智慧可以符合当一个官的标准。也就是说他的智慧可以让他统治一个有限的区域。“行比一乡”。“行”,就是行为。这里指这个人的才干。那什么叫“比”呢?古体的“比”字,象形两个人相同,同向一个方向,所以“比”就是说要人完全跟自己一样。孔子曾经说过:“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他说一个君子的作人处世,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不是说对张三好,对李四则不好,这就不对了,这就叫比而不周了。你拿张三跟自己比较,合适一点,就对他好,不大同意李四这个人,就对他不好,就是“比”。那这里“行比一乡”这个“比”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指让这一个乡里的人行为呀,思想呀,都相仿。这样呢,人民生活就安定团结,因为没什么私心杂念。有劲都往一个方向使。也容易发展。那这个乡是不是就治理得很不错呀。说明这个人有一定才干。“德合一君,而徽一国。”这就更了不起了。说他的“德”,也就是品德,能合一国之君的意,从而见信于整个国家。意思就是说他的品德高尚到能治理整个国家。什么叫“品德治理国家”呀?古人说治国,讲究的是“德治”,不是“法治”。特别是儒家很讲究这个。孔子主张用“礼”来教化万民。说大家都懂礼了,那社会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了。“礼之用,和为贵”嘛。孔子还说:“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就是说这个刑法,只是为君子制定的。小人心里只有利益。为了利益,可以不顾刑法。所以说为什么有了法律,社会上还是有那么多违法乱纪的呢?就是小人为了利益不惜去触犯法律。所以古人讲究的是“德治”。 道家呢,说起来比儒家更高一筹。他讲究用“道治”。什么叫“道治”?简单的说,就是“无为而治”。为什么说“道治”是“无为而治”呢?首先,道者,天地之始,万物之宗。老子不是说了吗?“吾不知谁之子也,象帝之先。”说“道”是比创造这个世界的神帝还要先的。那么就是天地之始。混沌的状态。也就是“无”的状态。这是从本质上来说,“道”和“无为”是有联系的。然后道家不是宣扬“道法自然”吗?而自然之法,在于“无为”。这个我在解说《老子》的时候也说过了,什么是“无为”,就是大自然的一种状态。所以说“道治”,就是“无为而治”。而且不管是老子也好,庄子也好,宣扬的都是这种“无为”。这篇《逍遥游》里也是如是说。后面我们再分析。 那为什么说道家认为“道治”,也就是“无为而治”,比儒家的“德治”要高一筹呢?老子的《道德经》在三十八章有这么一段话:“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所以以此看来,“道治”是最高明的。不行了用“德治”。但“德治”还是比较困难的,因为让天下百姓都有这个“德”,不简单,所以孔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说“仁”。而这个“仁”也难实现,所以孟子退而求其次,说“义”。就是俗话说“好兄弟,重义气”那个“义”。但是不是每个人都重义气,所以只好教大家“礼”。而之所以要讲“礼”,正是由于大家的忠信差了。如果大家对人对事都认真,讲信用的话,也用不着“礼”了。然而这样一来,就伏下“乱”的源头了。所以说“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那要是大家连这个“礼”也不遵从了呢?那这个社会就已经是“乱”了。那为了让这个“乱”不是“太乱”,没办法,就只好用“法”了。所以说用“法治”,是不能得“治”的。前面也说了,怎样的法律,也禁止不了别人作奸犯科。所以“法治”,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个道、德、仁、义、礼、法,从人的觉悟上说,这是一级比一级低的。 好了,回到原文。原文说一个人这么有本事,“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这个算厉害了吧。但庄子怎么说?“其自视也,亦若此类。”就说这类人的见识,还是和前面说的“斥鴳”是一样的,是“小知”。 为什么这么说呢?后面其实就是解释。说有“宋荣子”这么一个人,听说这样子的有才干的人,仍然是笑他们。“宋荣子”是什么人呢?其实就是后面《天下篇》里提到的宋钘,是宋国的一个大贤。那这个宋荣子笑他们什么呢?庄子没有直说。只是说了宋荣子是个什么德行。说他“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什么意思?说满大街的人都说他好话,都称赞他,他也不会因此更加努力;那要是大家都说他坏话呢,他也不因此更加沮丧难过。“定乎内外之分”。什么叫“内外之分”?“内”是指我,“外”是指物。这个就是范仲淹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就是不为外物所动。这么一个状态。“辨乎荣辱之境”。“辨”就是“分辨”、“辨别”的意思。说他能懂得什么是真的“荣辱”,不是别人说你好话坏话就是“荣辱”了。这个比起世人来,就很了不起了。特别是后面还说了一句:“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什么叫“数数然”?数数,音朔,就是汲汲然,急切的样子。那么急切于什么呢?很简单,世人数数然者,功名二字。下一篇《齐物论》就会说道:“大知闲闲,小知间间。”这个“间间”就是“数数然”的状态了。后面又以个人的情态,生动地描写了这种“数数然”的样子。这个用道家的话来说,叫“累心而损道”。这样子急切地追求功名,为功名所绊,又如何能达到“逍遥”的状态呢?而这个宋荣子不急切,不热心于功名。这个比起世人来,就为“大知”了。那宋荣子是不是就得“逍遥”了呢?庄子马上评了三个字:“斯已矣”。意思就是他宋荣子也仅此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后面又评道:“虽然,犹未树也。”树者,立也。这里说宋荣子至德未立。什么是“至德”?就是后面所说的“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样一种状态。这里庄子说这个宋荣子,还没有达到这样的状态。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虽然宋荣子能“定内外,辨荣辱”,但仍然是有物我荣辱这样的观念在心中,所以还不能说他就脱然无累,卓然自树了。况且“定内外之分”,就不能“无已”;“辨荣辱之境”,就不能“无功”、“无名”。不能无己、无功、无名,那他又怎么能得到真逍遥呢?所以庄子在这里说“犹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这里又举了列子的例子。列子,郑国人,又叫列御寇,著有《列子》,后来在唐朝又改叫《冲虚经》。他是在庄子之前得道的。我在解说《老子》时也说了,道教里这个“道”,由老子传给关尹子,就是那个守函谷关的关吏尹喜,继续往下传,更是壶子、列子、然后再传到庄子。 好了,这里说这个列子可以“御风而行”,“御”,本意是使马,这里就是“驾驭”的意思。这个就和前面说“鹏”的“培风而飞”有些像了。“泠然善也”。泠然,轻妙之貌。这里就说比喻列子超然世外,无功无名,故能“泠然善也”。列子这种“无功无名”,比宋荣子又高一等了。所以较起列子来,宋荣子又是“小知”了。 那为什么用“御风而行”,来比喻列子超然世外,无功无名呢?古人说“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所以你要能“御风而行”,就要“轻清”。一个人怎么“轻清”呢?当然并不是说要你去减肥。这个“轻清”讲究的是“清心寡欲,身轻无累”。这样子你就有“道行”了,就能飞了。所以像世人,包括那个笑世人的宋荣子,他们都被功名所累,心中存着功名,所以尘累浊重,不能乘风。而列子无功名之念,所以才能“御风而行”。 “旬有五日而后反”。“旬”,就是十天。这里是说十五天打了个来回。这个又暗和“鹏”的“去以六月息者”相对应。为什么这里强调这个时间呢?因为有时间就有空间。有空间就有限制。这样就暗示了这样子“御风而行”,虽然“泠然善也”,还算不得真“逍遥”。 后文接着说道:“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这里所说的“福”是指什么呢?就是说列子可以“御风而行”,不用走路那么累。“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这里说列子并不是急切地去追求这个福,而是当他抛却功名的拖累之后,自然就能“御风而行”了。但这里又另有一层意思:说列子“御风而行”,不用步行,这个福份,列子享用了,这个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列子不能舍已之福,所以列子虽得“无功,无名”,但不能“无已”。不能“无已”则有所待。所以后面庄子说:列子能“御风而行”,虽然不用走路那么辛苦了,但还是“有所待”。这个就暗指了列子不能“无已”。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本段非常的重要,可以说是《逍遥游》全篇的精要。《逍遥游》无非就是说要得“逍遥”,必要做到“无已,无功,无名”。中心要义就在这一段点出。那怎样能做到“无已,无功,无名”呢?第一句就写出来了:“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道家的修为,皆在于此。可以说这一句话正是这一段的精要。 那么什么叫“天地之正”,什么又叫“六气之辩”呢?这里的“天地”,指的就是“阴阳”。古人有说:“积阳为天,积阴为地。”《易经·系辞》开篇第一句:“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天为乾,地为坤。了解一点八卦的就知道,八卦里乾卦是三个阳爻,所以称之为至阳,或正阳;而坤卦是三个阴爻,所以称之为至阴,或正阴。所以这里“天地之正”,是这么来的。 那“六气之辩”呢?这里的“六气”,就是指阴阳化出的“六气”。具体来说,就是寒、暑、燥、湿、风、火。怎么化出来的?我们知道,阴阳又分三阴三阳:太阴为正阴,太阳为正阳;次少者为少阴,次少者为少阳;又次为阳明,又次为厥阴。厥阴司天,其化以风。少阴司天,其化以暑。太阴司天,其化以湿。少阳司天,其化以火。阳明司天,其化以燥。太阳司天,其化以寒。所以这个“六气”,是这么来的。 那什么叫“六气之辩”呢?这个“辩”字,是通“变”的,这里的意思就是六种“气”的变化。怎么个变法?举个例子来说,我们知道一年有四季的变更。那在古人眼里,这四季是怎么个变法呢? 古人认为: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时,四时为年。这样子算来,一年就是三百六十日。古人还说,天地之间是相距八万四千里的。那么这个天地之间就存在着“冲和之气”。然后古人把这八万四千里一分为二,四万二千里已上为阳位,四万二千里已下为阴位。那么在冬至的时候呢,阳气发于地,“一气”的时间里,也就是十五天,这个阳气就上升七千里。“六气”之后,也就是三个月之后,就上升了四万二千里。这个时候,阳气就到了阳位,于是气候就温和了,这个时候就是春分了。再过三个月,这个阳气又上升了四万二千里,那就到了天顶上了,这个称之为“阳极阳位”,那这个时候,天气就热了,于是就是夏至。那么在夏至这个时候呢,阴气出于天,在“一气”的时间里,要下降七千里,那“六气”就一共下降四万二千里。这个时候,阴气就到了阴位,所以气候就转凉了,就到了秋分了。再过“六气”,也就是三个月,阴气就降到地上了,这个叫“阴极阴位”,那这个时候,气候就寒冷了,所以就称之为冬至。总之呢,冬至阳发于地,夏至阴出于天。老子在《道德经》里也说:“肃肃出天、赫赫发地。”也是一样的道理。 然后古人认为,天地之所以可以长久,就是因为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你看,天为正阳,夏至时从正阳中生出阴气来往下降;那地为正阴,冬至时又由正阴中生出阳气来往上升。那么这样一种阴阳的流通变化,古人就称之为“太和”。 好了,说清楚了“天地之正”,“六气之辩”。再简单说一下为什么这里说“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这是因为所谓“天地”,是正阳正阴。所谓“正”,意思就是阴阳还没有变化,也可以说是纯阴纯阳。那么就只能顺之而游,所以叫“乘”。后来阴阳变化出六气来,因为这六气是相互变通着的,所以要因势而动,随感而应,所以叫“御”。 那庄子在这里为什么要说起“天地之正”,“六气之辩”呢?这个指的是什么?指的其实就是庄子的“道”。我们知道,儒家的“道”在乎仁义。那道家的“道”呢?道家的“道”,在乎阴阳。阴阳者,天地之道。《易经·系辞》里也有说:“一阴一阳之谓道。”那么儒家为什么以仁义为“道”呢?因为儒家不讲“天道”,而讲“人道”。孔子也认为“天道远,人道迩”,所以“敬鬼神而远之”。 那什么是“天道”,什么是“人道”呢?这个问题太大了,一下子说不清楚。这里举出老子《道德经》里的一句话来简要地说明一下。老子在《道德经》七十七章有这么一句话:“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所以可以看出来,“天道”为公,“人道”为私。孔人为了治理这个“人道”,所以提出“仁义”,提出“礼仪”。所以说儒家的“道”,是“仁义”二字。 道家讲究的是出乎“人道”而论“天道”的。庄子这里说“无已”,就是出乎“人道”。而庄子在《则阳篇》里又说:“阴阳者,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所以可以看出来,庄子所修的,是天道,是阴阳之道。具体地来说,就是修阴阳及其所化的六气,以合和凝神之道。 那这个阴阳之道,是怎么个修练法呢?这个问题太大了,一下子讲不清楚,而且越说越玄妙,越说越不能用语言表达。“名可名,非常名。”这里只是简略地介绍一下。 古人认为:天地起源,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乾坤。那个“无极”就是一种混沌的状态。也可以等同于道家所说的“道”。天地起源时,“道”便产生了。那么这个无极生出太极来。“太极”是什么?太极就是由无极中产生的那个“物”,这个“物”在当时还没有成形,道家称之为“德”。德者,得也。就是由“道”中“得”出这么一个东西来。那么这个“物”,这个“德”,就分化出“两仪”来。两仪就是阴阳二气。那么二气化为天地,天地生出四时,就是四季,由四季演化出八卦来,这八卦就把世上万物的发展规律都确定了。 八卦是什么呢?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古人认为,天地间就是这八大现象。所以说,此八者,万物之源也。谓之天地八卦。 好了,说完了天地,然后我们来说说人。道家认为,这个宇宙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说“域中四大,而人居其一焉”。那么这“四大”有什么联系呢?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样子人最终还是要效法自然。那人效法自然,最终要到一种什么程度呢?下一章我们讲《齐物论》的时候就会讲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到这么一种程度。也就是把自己完全融合到大自然中去,真正达到一种“无已”的状态。 那具体怎么修练呢?古人认为,宇宙是一个大世界,称之为“大周天”;而人身是一个小世界,称之为“小周天”。你看,天地间有八卦吧,那人体内也有八卦。哪八卦呢?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还有,天地间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人体内也有五行。如果稍微懂一点中医的就知道,中医关于人身各部位的代表为木属肝,火属心,金属肺,水属肾,土属脾。而且天地间五行相生相克,人体内五行也相生相克。举个例子说:金生水,肺出了问题的时候,肾一定亏,所以生肺病的人,脸红红的,而是肾水不足,火气上升。肺病到了相当严重,肾盂就特别扩大,就是肾亏,所以中医之难学是除了讲究内脏的个别功能以外,还讲究互相影响的生理功能和病理因素,也就是生克的道理。而西医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头痛只是病的现象,不是病的根源。因为生克的关系,任何一个内脏,都可以产生头痛的病象,所以高明的中医讲究气化,如患糖尿病的人,是属肾水的病,但一定与心火有关系,心脏也会受影响,发生问题,这就是五行生克的道理(这里特别要补充一点,五行的生克,每一“行”都与其它四“行”有关,如“土”是生金的,克水的,但亦被火生,被木克)。所以中医能站得住,针灸亦是一样,中医的医理,病在上者治其在下,病在下者治其在上,病在左者治其在右,病在右者治其在左,病在内者治其在外,病在外者治其在内。譬如中医说肝生于左,而西医指责错了,其实中医一点没有错,因为中医不是讲物质形态,而是讲气化,中医说肝生于左,是肝属木,木在东方,东方在左,这是五行生克的气化,所以肝生于左是对的。由此可知人必须读《黄帝内经》,懂了《黄帝内经》就懂得养生之道,也懂得如何修道了。 这样一说,大家可能就比较清楚了。所谓修阴阳之道,就是让人体内的小周天和宇宙的大周天相合。具体来说,就是调合人体内的阴阳,从而驾驭人体内的“气”的流动,使之和自然界中的阴阳,气流相合,使小周天与大周天相通。那么这样就可以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那怎么样驾驭人体内“气”的流动呢?我们知道,人体内有血液循环,走的是血管;那气呢?走的是经脉。那人体经络,内脏气血输注之处,就称之为穴位。所以你看武侠书里面,说是要打通奇经八脉,还有什么点穴之法,就是从这里演变来的。 当然了,这里以医学举了个例子。这只是道家的“天道”一个小小的应用罢了。庄子所强调的“道”的修为,主要还是在心的修为,看重的还是一个人的思想。 那么思想上修“道”要达到什么效果呢?具体的说,就是后文说的:“神凝”。佛家叫“入定”。就是一种忘我的状态。下一篇《齐物论》里不是说“吾丧我”吗?就是这样子的状态。那怎么样才能达到“神凝”的状态呢?庄子在《达生篇》里举了个例子:说孔子有一天碰到一个驼背的老头在捉蝉。这个老头捉蝉可厉害,拿一根竿子一戳一个,一戳一个,就好像那蝉掉在地上,那老头只是弯下腰去捡一样。孔子就觉得有意思,就问那老头,说:老人家,你这捉蝉的本领可高啊。有什么门道吗?那老头就说:有门道啊。说我练习呀,就在这竿头上累小球。我练习了五六个月呢!先是累两个小球,那练到小球基本上不从竿上掉下来了,我就累三个。如果累三个还能十拿九稳的话,我就累五个。如果累五个小球在我竿子上还不会落下来的话,那我捕起蝉来,就手到擒来了。你看我,我站在这里,就像路旁的一根烂木头;我手臂一伸呢,就好像是那枯树枝。虽然天地很大,什么乱七八糟东西都有,我可不管那些,我就只死盯着蝉的翅膀,绝对不会胡思乱想。我眼里啊,只有那一对翅膀,别的什么东西来了也白搭。你看我有这样的绝招,捉这几只小蝉还不是小菜一碟?孔子听了,就转过头去对弟子说了一句话:“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谓乎!” 所以要凝神,关键在“用志不分”,也就是专心致志,心无杂念。用志不分,那一个人的心思就静下来了,就不会浮躁了。静则定,定则凝。换句话说,用志不分然后能无己,无己然后能神凝。你看我们说一个人专心致至了,说他进入了一种什么状态呀?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对不对?所以“用志不分”就是神凝的关键了。 好了,以上就“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就说这么多。其实这只是简单地介绍一下,都说得不是很深入。在后续的章节还有机会解说。总之这一句话呢,是本文精要中的精要了。 回到原文。“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里庄子就说,如果能达到“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这种状态,就能游于无穷,而这样的人,还需要凭借什么呢?这里“恶”,读“乌”,表感叹,意思就是“何”,“什么”。这个“无所待而游于无穷”,才是这整篇《逍遥游》的纲要。这样子的状态,才是真正的“逍遥游”。前面不论是“鹏”飞到天池,还是列子御风“旬有五日而后反”,归根到底,还是游于有穷。算不得真正的“逍遥游”。 最后一句话很有意思:“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是本篇《逍遥游》的中心。说到达到了“无已,无功,无名”,才得“逍遥”。我们一直引用这个,没有细细解说。其实庄子这个提法是很有意思的。 什么是“至”呀?至就是“尽善尽美”的意思,说作人作到了极至,这个叫“至人”。那这个“至”说的是什么呢?说的是一个人的“体”。就是作为这个人本身而言的。而这里恰恰是说“至人”的话,是不存在自己的本体的,是“无已”的。那什么是“神”啊?“神”其实说的是一个东西的用。一件东西特别有用,我们说它“神了”。是不是。而且我们一说“神”的话,都是说“神功盖世”,“神功无敌”,可见这个“神”是和“功用”联系在一起的。庄子在这里反而提出来:“神人无功”。那么“圣”是什么呢?“圣”的古体写作“聖”,你看,左边一个耳朵,右边一张口,下面还有一个“王”,就是说这个人一个听觉很好,然后呢口才也一极棒。意思是什么呀?说这个人通达世理,这个叫“圣”。那么我们说“圣人”是说这个人怎么样呢?德高望重。是吧。这个是什么,是个好名声。而庄子在这里偏偏指出:“圣人无名”。有意思吧。 其实庄子的意思呢。是人作到极至,就能与外物合而为一了,进入一种“忘我”,或者“吾丧我”的状态,这个叫“至人无已”。“神人”呢,他讲究的是法自然之道,神人修自然,所以不立功。意思呢,就是不居功,不以功为念。这个叫“神人无功”。“圣人”呢,圣人不以名望为念,所以不立名。这个叫“圣人无名”。庄子用这句话点出了本文的要旨:只有“无已,无功,无名”,方得“逍遥”。 好了,想清楚这个,这句话还有个小问题:庄子提到的这个“至人”,“神人”,“圣人”是不是一样的呢?我们说,这三者还是有区别的。庄子这里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事实上也是种由高向低的关系。 这三者,最厉害的,或者说最牛的,自然是至人了。你看,自己这个本体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功名”?所以只有至人才做到了“无已,无功,无名”。换句话说,“至人无已”方是这一段,乃至整篇文章的中心。下文马上要写到的那位姑射山神人就是这样一位“至人”。那“神人”呢?神人就是神仙嘛。你看,前面说的列子能“御风而行”,这个就算是神仙了。不过庄子说他“犹有所待者也”,意思就是这种“神人”虽然能无功名之念,但仍做不到“无已”。所以“神人”比“至人”要低一等。不过这两者的区别是很小的。“神人”也可以是“至人”。你看,姑射山神人不是也叫“神人”吗,然而他正是庄子要描写的“至人”。而且庄子在《齐物论》里也说:“至人神矣。”其实也是说“至人”、“神人”区别不大。那么“圣人”呢?这个就差了。庄子在《则阳篇》就明确指出:“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当之。”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这一段就举了个例子,引用了许由不愿居天子之名这个典故,证明“圣人无名”。许由是颍川阳城人,是尧帝的老师。这里说尧有心把天下让给许由。意思就是这个帝位我不做了,请你来做吧。尧怎么说呢?他一开始举了两个例子。说这个天上要有太阳和月亮的话,那就没有必要点着“爝火”了。这个“爝火”,就是火炬的意思。说以火炬这个莹火之光,去比日月之明,“不亦难乎”!这里“难”,作“不可”解。就是根本没办法比。然后又说这个天总是会下雨的,这个“时”字,就是“合明宜的”,“适时”的。也有解作“按时令季节及时降下的雨”,这个叫“时雨”。两者在这里都可以说通。那天上有这个雨下下来,人们还去灌溉的话,这样对于整个大地的润泽,不是徒劳的吗?然后尧就认为许由来当这个天子,那天下就一定会太平了。“夫子”,这里是老师的意思。《天地篇》有说:“尧之师曰许由。”所以这里尧称许由为“夫子”。“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这里“尸”就是“为主”的意思。不是有那么个词叫“尸位素餐”吗?就是这个“尸”。“缺然”呢,就是不足的样子。这里就是说尧觉得自己能耐没有许由大,想把帝位让给许由来做。 你看许由怎么答。他说:你尧这个天下治理得不错。就是说天下在你尧的治理下,已经是大治了。那我取代你来做这个天子的话,这样不是只是为了天子这个“名”吗?然后许由又说:“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这里说“名”为“宾”,那什么是“实”呢?在这里,“天下已治”就是“实”。这个实际上就是老子所说的“功成,名遂”。也就是功一成,天下一得到治理,那自然就有名声了。所以说,“名者,实之宾也。”然后“吾将为宾乎”,这是点题,说明“圣者无名”。 接下来许由又举了两个例子:“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鹪鹩”是一种小鸟,说喜欢在树林深处筑巢。“偃鼠”就是喜欢打地洞的一种小田鼠。这里是说一个人要重本份,不要有过多的妄想。这样子人才能够清心寡欲,才能抛却“名”的拖累。然后他说:你还是打消念头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啊!紧接着他又举了个例子,说就算大厨不下厨的话,那主持祭祀的也不能超越他的本职去代替厨师吧。“庖”就是厨房的意思。“庖人”就是厨师了。“尸”者,主也。“祝”,就是祭祀。那么古代祭祀要怎么办呢?陈簠簋,列樽俎,设笾豆者,祝也。“簠簋”就是祭祀时装着黍、稷、稻粱的器皿;“樽”,就是盛酒的,“俎”,就是盛肉的。“笾豆”呢,不是可以吃的豆子。其实也是两种装东西的食器。“笾”是用竹子编成的,形状和豆比较像,里面装的一般是桃子呀,梅子呀这样的果品;而“豆”的本意,也是一种装食物的器皿。你看“豆”字这个写法,下边是个盆,中间摆着要装的东西,上面还加个盖子。所以还是器皿来的。而“豆”中所装的一般是肉食。那为什么现在说“豆”一般说能吃的那种“豆子”呢?其实是“豆”假借为“菽”,这个“菽”的本意就是豆类植物的总称了。那么在这里,许由就借“樽俎”来象征祭祀。成语“越俎代庖”就是从这来的。 这一段主要是借许由不受帝位这么个典故说明“圣者无名”。怎样才能做到“无名”呢?就要知足,不妄求。这一段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比较好理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这里说到了“肩吾”与“连叔”两个人。古人说这两个人都是得道之人。但是不是真有这么两个人,不可考。因为真正得道的人,大多都不留姓名的。所谓“合其光,同其尘”。这就是我们传统文化中的隐士。 中国过去有道之士,可以不出来干涉现实的事,但他非常热心,希望国家太平,希望老百姓过得好,宁可辅助一个人做到太平的时代,而自己不出来做官。等到天下太平了,成功了,他的影子也找不到了,他什么都不要。这就是老子说的“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在中国古代历史中,这一类的人非常多的。当然正面历史不大容易看到,从反面的历史上,可以看到很多,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这些人。 最有名的如明朝朱元璋开国的时候,能够把元朝打垮,当然中间是靠几个道家思想的隐士人物出力,正面站了出来的是刘伯温,背后不站出来,故意装疯卖傻,疯疯癫癫的人有好几个,如装疯的周颠,另一个是铁冠道人,这是著名的,这些人朱元璋都亲自为他们写过传记。正史不载,因为正史是儒家的人编的,他们觉得这些人太神奇了,这些资料都不写在正史中。尤其是周颠这个人更怪,既不是和尚,又不是道士,一个人疯来疯去的,与朱元璋的交情也非常好,每逢朱元璋有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告诉解决的办法。有一次朱元璋还测验他,周颠自己说不会死,朱元璋把他用蒸笼去蒸烤,结果蒸了半天,打开一看,他等于现在洗了一个土耳其浴,洗得一身好舒服。从此朱元璋告诉部下,不可对周颠怠慢,这是一个奇人。像这一类的人,也属于有名的隐士思想一流的人物。 那什么是隐士思想呢?比如说明知道时代不可以挽回了,那就不勉强去做,不作儒家思想的“中流砥柱”——人应有中流砥柱的气概,但能不能把水流挽回呢?这是不可能的,只可以为自己流传忠臣之名而已,对时代社会则无法真正有所贡献。道家说要“因应顺势”,这类人的做法,就形成了后世的隐士。 论语里面也有记载这些隐士的,在《微子第十八》里面,就记载了这么几个隐士,很让孔老夫子碰子几个钉子。其中最有名的,大家可能都知道的,就是子路在路边碰到的那个老丈人骂孔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意思就是:这种人光在那里吹牛,也不去劳动劳动,连五谷都分不清楚,一天到晚只在那里用头脑,用嘴巴吹牛,我才不认识你的什么老师。这个例子从侧面反映了儒家思想理论性过强而实际应用差这么一个弱点。所以《史记》里也说:“夫儒者,以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理,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 在《微子第十八》这篇文章里,还描述了道家思想和儒家思想在用世上的不同。比如里面写到孔子碰到长沮和桀溺这两个人,当时就要子路去问路。结果这两个人不但没有给子路指路,还向子路说教了一番。比如那个桀溺就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滔滔”指的就是潮流,当潮流来时,海水一涨,浪花滔滔滚滚,不管好的坏的,统统都被浪头淹没了。“天下皆是也”,就是说现在全世界都在浊浪滔滔,一股浑水在流,这情形又有谁能够把它变得了?意思就是告诉孔子,现在时代太乱了,你到处宣扬你的仁义道德,是行不通的。并且他告诉子路:“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这句话中的“辟”就是“逃避”的“避”;“辟人之士”,是指孔子,避开了鲁国,鲁国政治太乱,自己的国家他救不了啦!为了想实行自己的理想,到处去看,是避开乱的社会,另外想找更好的环境,为“辟人之士”。桀溺是告诉子路,你跟着孔子这样的“辟人之士”,可是人是避不开的,如现在的和尚出家,神父的入会,反正都没有离开社会,不过换了一个生活。哪里出得了家?真出家谈何容易?真出家就是桀溺说的“辟世之士”,连这个时代都抛开了。这就是道家所说的“无功”了。 孔子听了心里很不惬意,“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鸟兽不可与同群。”鸟是飞的,兽是走的,意思就是孔子与他们行的是不同的“道”。换句话说,人各有志,各走各的路,远走的就去远走,高飞的就去高飞。孔子接着说,其实我跟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在忧世的,担忧这个国家,担忧这个时代,担忧这个社会,这种忧都是一样的,问题只是做法两样。他们可以丢下这个社会、这个时代不管,只管自己种田去,可是我丢不下来。假如说国家社会上了轨道,我又何必来改变它呢?就因为时代太乱了,我必须要牺牲自己,来改变这个社会的潮流。 从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道家出世,儒家入世。这里说到隐士,就顺便谈一谈儒道两家思想上的不同。 好了,我们回到原文。原文说到这两个得道之士:肩吾和连叔。他们两个说什么呢?说肩吾有一天就问这个连叔。这个“问”,不是肩吾真有什么问题,心中有什么迷团解不开。而有他提出这么一件事情,想和连叔讨论一下,这个叫“问”。 这个肩吾他说了件什么事呢?他又提到了一个人,叫“接舆”。这个接舆是确有其人。接舆,姓陆,名通,楚人,与孔子同时。说这个人佯狂不仕。说当时楚王派来了个使臣,以黄金百镒、车二驷聘之。古代二十两为一镒。这个聘礼已经相当重了。可是人家接舆呢楞是不干,继续种自己的地。所以道家的人物不愿意出来当官。“佯狂不仕”。道家很多得道之人都是这种“佯狂不仕”的处世态度。前面说隐士已经说了一些,这里不重复。 那么这个肩吾说,接舆这位老兄说的话,“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当”,这里是适合的意思。适合什么呢?适合情理。这里就是说接舆说的话夸夸其辞,不合情理。“往而不返”就是说他说话一开了头就没头没脑地说下去,最后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然后肩吾什么感觉呢?“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就是说我听了他的话很吃惊,还有些恐慌。肩吾恐慌什么呢?意思就是接舆说的话太奇怪了。“犹河汉而无极也”。河汉,指的就是银河。“河”,就是银河;“汉”,本意是是汉江,是长江最大的支流,也用来比喻银河。这句话的意思用现在比较游行的话来说,就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径”,门外路;“庭”,堂外地。这里指的是一种差别。“大有径庭”,就是指相差很远。“大相迳庭”这个成语就是从这里来的。和什么相差得远呢?这里是指和常理相差很远。然后还“不近人情”。 你看,还没听接舆说什么呢,就已经被肩吾批得一无是处了。这个是为后文反驳肩吾蓄势。 然后那个连叔有些不耐烦了,就问:那这个接舆到底说了什么呢?肩吾觉得架子也摆得差不多了,胃口也吊足了,这才讲道:接舆说:在很远的一个叫姑射山的地方。(“射”字读“夜”。)那么这个“姑射山”有没有这个地方呢?还真别说,在《山海经》的《东山经》里真提到了这么座山。说这山上“无草木,多水”。至于这个是不是就是庄子说的“姑射山”,就不得而知了。 好了,有这么座山,山上住着位神人。这神人长得什么样呢?“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大家看到这就会说了:哇,原来是个ppmm也!那庄子在这里为什么写神人要写出个ppmm来,是不是庄子和我们想法一样,说神仙jj就应该是很pp的?其实也未尽然。庄子这么写是有他的深意在里面的。 我们先看《天地篇》里有这么句话:“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所以“纯白”在这里象征着纯洁,心无杂念。这里写这个神人“肌肤若冰雪”,主要是说他身貌纯白。纯白具,则神生定,定则凝。这里“冰雪”二字其实是为下文“神凝”二字写照。 再看“淖约若处子”。有人说:“淖约”者,好貌也。是不是呢?其实这里庄子用意并不是写神人相貌有多么好看。再强调一下:这里是写神人,不是写美女。那这里“淖约”是什么意思呢?庄子在《在宥篇》里有这么句话:“淖约柔乎刚强。”可见“淖约”就是“柔弱”的意思。那庄子为什么要写这个神人“柔弱”呢?因为老子,庄子的道在于“阴柔”而不是“刚强”。老子有句很有名的话:“上善若水。”老子为什么这么赞叹“水”呢?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因为水的“柔弱”。你去看《道德经》七十八章,一开头就写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因此“柔弱者道之用”。所以上段说“冰雪”,其实是在比喻“道”的体,而这里“淖约”是比喻“道”的用。那什么叫“处子”呢?“处子”就是“处女”。这个不是指生理上的,不是说没XX过的mm就叫“处子”了。这个意思实际上是古代没出嫁在室居住的女子。这个说的什么呢?说的是一个“静”字。《孙子兵法》说:“静如处女。”就是这么来的。当然放在现在就想不通了。现在不管是不是“处女”,都可以活蹦乱跳的。那为什么说这个神人“若处子”呢?因为老、庄之道贵静,所以以处女喻之。而且老子主张“守雌”,说“ 所以这里说那位神人“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其实是隐喻庄子所修的道,而不是真要写出个ppmm来的。 然后还说这个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五谷”,就是稻、黍、稷、麦、豆。记住了。不要又被别人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食五谷”很好理解。“五谷”会腐化,所以不洁净。一般说神仙都是不食五谷的。那什么叫“吸风饮露”呢?“风”指什么?古人认为风是阴阳之变气。“阴阳怒而为风。”那“露”是怎么来的。古人认为阴受阳感而为露。所以“风”指的是“阴阳”,而“露”指的是“阴”。这里意思就是这位神人呼吸阴阳于内。与前文“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相呼应。 接下来。“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里“云气”指什么?就是指“阴阳”。何以见得?古人说:“阴阳聚为云。”慎子也说:“阴与阳得,助其蜚腾,则飘飏而为云。”所以这里“乘云气”暗合上文“乘天地之正”。有人会说:那“乘云气”不也是有所待吗?这个和列子“御风而行”有什么区别呢?其实是有区别的。风是阴阳所作。阴阳常存而风不常存。故御风者,有所待;乘云气者,犹有所待实无所待也。 这下子大家可能明白了,“御飞龙”并不是说真骑着这么条龙,实际上就是指的“御六气之辨”。怎么来的呢?《说文》里说:“龙,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可见“龙”是变幻莫测的。古人又说:龙是“阳精”。你看《易经》里,至阳卦为“乾卦”,乾卦六爻有六变,故以六龙喻之。那这里为什么单单御“飞龙”呢?因为飞龙应五爻而当五位。它上面的上九卦,阳过亢,称之为“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所以这个阳气太盛了,“动而有悔”,这个“悔”是恶运的意思。后面解这一卦也说了:“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为圣人乎?”所以可见阳气过盛不足取;它下面九四卦,阳未盛,称之为“或跃在渊”。后面解这一卦说:“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可见阳气未盛也不足取。那中间这个九五卦呢,叫“飞龙在天”。解卦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可见这一卦,纯阳正盛,无过不及,非老非嫩,控御此气,所以为神人也。 所以这里说这位神人真的做到了“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而游乎四海之外。”这个是不是就和上文的“以游无穷”相对应了?所以这个神人就真正达到了“无已,无功,无名”这样一种状态。 接下来。“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好了,终于出现这两个字了:“神凝”。这就说明了这位神人真正是无已的至人了。这个“神凝”怎么来的呢?就是由“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来;由“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而来。能调合阴阳,驾驭六气,如此方能无已,无已然后能神凝。而其着手处,则在用志不分。前面说了很多了,就不重复了。 “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疵者,毁也;疠者,病也。意思呢就是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这个所写的便是“神凝”的外用。暗暗含着“无为而天下治”的道义。《刻意篇》里有这么一句话:“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这个“化育万物,不可为象”,指的就是这里“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了。 这一段说神人的也是本篇极为重要的一段。它写出了庄子的道要,所以可以说是本篇的主文。庄子的道要是什么?庄子之道,在于养神。那怎样养神?庄子在《刻意篇》中说: 说完了这个神人的故事,肩吾下了个结论:“吾是以狂而不信也。”“狂”,有人说通“诳”,意思就是这段神人的故事是说瞎话。这个也解得通。不过我认为还是解做“狂痴之态”为妙。为什么?古人说:“大怖生狂。”又说:“薄气发喑,惊怖为狂。”所以解做“狂痴之态”,方与上文“吾惊怖其言”相关合。肩吾的意思是,“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这样的事,凭那个神人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得到呢?所以称之为“狂”。 连叔听完了,说了这么一段话:“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这里“瞽”就是目盲。盲者无目,如鼓皮也。这么来的。“文章”并不是说我们现在写的这个东西,叫“文章”。“文”,本意就是花纹,纹理的意思;“章”这里也指花纹。大家都背过《捕蛇者说》,文章第一句不就是:“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这里“文章”的意思就是花纹。这个连叔举了个例子说: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后面“形骸”就是身体。“知”通“智”,这里作“思想”解。这里说一个人思想上也会有“聋”和“盲”。意思就是不通世理。“是其言也,犹时女也。”这话就是说你肩吾的啊! 然后这个连叔就开始夸那位神人了。他说:“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说这位神人的“德”,能将世上“旁礴”的万物化为“一”。这里“旁礴”,特指世上万物之多之杂。能将如此多的万物“化为一”,可见此神人修为之高。 那么什么叫“化万物为一”呢?这其实提出了道家的一个道义。原是老子提出来的,在《道德经》第三十九章:“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生;侯得一以为天下正。”这样提出了“化万物为一”这样一个观点。本书中也多次提到。如《德充符》中说:“物视其所一。”又说:“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天地篇》也说:“万物一府。”《秋水篇》也说:“万物一齐。”《在宥篇》说:“万物云云,各复其根。”云云,众多貌,不一也;复根,则一矣。这个也是“化万物为一”的观点。 那为什么道家会有“化万物为一”这么一个道义呢?其实这个还是从老子的宇宙观中来的。以前我们也说过一些,为了说明这个问题,这里再简单回顾一下。 老子认为,天地之始是一个混沌的状态,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无”,这个就是“道”。庄子在《天地篇》里称这个“道”为“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由“道”生物,称此“物”为“德”。由“德”化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留动”而生万物。那么这个万物有了“形”,有了“神”,“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这个“性”,是本性的意思。那么道家讲究什么呢?讲究“性修反德”。就是修练这个本性,让它回到原来“德”的那个状态。这个“德”修到了及至,就回到了原来天地之初“道”的那个状态。这时这个“德”就叫“玄德”,这个回到了“道”的状态,叫“大顺”。 看清楚这个,就能理解了,为什么道家讲究“化万物为一”。就是从它的道义上来的。希望用“道”将世上万物返回到“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这样一个状态。所以这里说这个神人之德,能“将旁礴万物以为一”,这个道行就非常的高了。 接下来还说这个神人怎么样呢?“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蕲,通“祈”,“祈求”的意思。“乱”,这里作“治”解。“弊弊”,经营貌。这里是说,这个世上要求得“大治”的话,哪用得着忙忙碌碌去管理天下?这里就对应了先前肩吾认为以神人一已之力,不能“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这样的说法是狂妄的。反驳了肩吾的观点。肩吾先前认为,要“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必以天下为事然后才能做到,那个姑射山的神人,不过一己之神凝,并未以天下为事,怎么可能做到呢?所以肩吾会“以是狂而不信”。连叔这里说“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后文又说“孰肯以物为事”,即针对此点而答。这里其实提出了个什么观点,就是老子所说的“无为而治”的观点。关于“无为而治”的讨论,我在讲解《老子》的时候详细地说明了,这里就不重复了。 接下来连叔说:“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热。”这里就说这个神人本领很高,什么大洪水呀,大旱呀,都伤害不了他。为什么伤害不了呢?“至人无已”。连自己这个本体也没有了,还有什么可以伤害的? 最后一句:“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好了,这一句话非常难理解。先解释一下这几个字。散为尘,腻为垢,谷不熟为秕,谷皮为糠。镕金曰铸,范土曰陶。我手上那本翻译庄子的书是这么翻译的:“他所留下的尘埃以及瘪谷糠麸之类的废物,也可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人君来,他怎么会把忙着管理万物当作己任呢!”好像是说,尧舜那样的圣贤人君和这个神人一比起来,就跟废物一样。这样子来反衬这位神人巨牛无比。 这么理解怎么样看都觉得生硬,你庄子夸神人就好了,你贬什么尧舜呢?看来不能这么理解。庄子的本意不是这个。 我们不妨先看《让王篇》有一句话:“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什么叫“土苴”呢?“苴”是一种枯草。“土苴”呢,就是烂草。这个是不是跟“尘垢粃糠”有点像了? 其实这句话说的,就是“其土苴以治天下”这么个意思。后面“陶铸尧舜者也”,不是说“尧舜”这两个圣人,而是说在他们统治下的那个“治世”。这里就是说这个神人以“尘垢粃糠”之法,可以把天下治理得如尧舜一般。那这个“尘垢粃糠”之法是什么法呢?“尘垢粃糠”也好,“土苴”也好,说的是什么?说的是“粗糙”,不细致。换言之,就是一种“无为而治”。所以这里是说这位神人以无为而治天下,又如何会以天下之事为事呢?这才是庄子的本意,要提出这么个“无为而治”来。 好了,这一段分析完了,非常的重要,说的是“至人无已”,之后推出了“无为而治”这么个观点。是全篇的主文。 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 这一段举了两个例子。写得非常妙。第一个例子是宋人去越国卖帽子的事。次,通“资”,就是做买卖的意思。章甫,是古代的一种礼帽。这里就是说这个宋人跑到越国去卖种礼帽。那越国在当时是什么样一种国情呢?越国在南边,在现在江苏、安徽一带,和楚国比较近,在中原人的眼里,也是属于“南蛮”一类的,所以说是缺少教化。果然,那些越人“断发文身”,一个个就像小流氓一像,用不着这个礼帽。所以说“无所用之”。 这个例子乍一看,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要紧,再看下面这个例子。 这个例子说尧帝的。说他“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将天下治理得很好。有一天呢,他就到姑射山上,就是我们前面说那个神人住的地方;汾水之阳,就是汾水的北面。这个汾水在哪呢?就在现在山西省中部,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那么这个尧帝,就到这么一个地方,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哪四位呢?其实可以推测出来。在《天地篇》中有这么句话:“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 这是开个玩笑。这一段两件事说什么大家可能已经猜出来了。前面以“许由不受帝位”的典故说明“圣人无名”;然后又以“姑射山神人”的例子来说明“至人无已”。这一段自然要说明的是“神人无功”。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第一个例子,说那个宋人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些“章甫”,可能这个“章甫”还做得很不错,于是想赚点生活费,结果不合跑到越国去卖,没人要。这个宋人是不是“劳而无功”啊?那尧帝呢,天下治理得不错,不合有一天去拜访了这四个人,然后也不知道听那四个人说了什么,灌了什么迷魂汤,尧帝就“杳然丧其天下”了。为什么会“杳然丧其天下”啊?原因其实在前面那个例子就说了,因为“劳而无功”。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把这两个例子对照来看,就会发现庄子在这里写得非常的妙。宋人对应尧;宋人做章甫对应尧治天下;宋人做章甫之无用于越人,对应尧治天下之无用于天下人。为什么这么说?老子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也就是说,我若无为而治的话,那天下自然也就大治了。哪里用得着你尧“弊弊以天下为事”? 所以第二个例子是说:“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他觉得自己功劳蛮大,有一天就去了姑射之山,汾水之阳这么个地方拜访了这么四个人。那四个人对尧说什么了呢?我们现在就可以猜出个大要了。估计是说:你尧弊弊以天下为事,以为有功于天下。哪比得了我们以“尘垢秕糠”之法来治天下呢?你若无为,则天下自治;你如此辛劳,以为有功于天下,其实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尧听了这几句话,受四人所感化,所以“杳然丧其天下焉”,换句话说,就是丧其治天下之功。所以这一段说“神人无功”,其中的“神人”,不是尧,而是那四位得道的高人了。 所以这里也进一步说明了什么是“无功”。“无功”不仅仅是不以“功”为念,不仅仅是不居功,而是参透了根本“无功可为”。因为“无为”天下自然大治,你即使“弊弊以天下为事”,辛劳操劳去治理天下,这个天下顶多也是大治。所以这个劳是徒劳,是“无功”的。是这么个“无功”的概念。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庄子消极避世的思想来。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本段和下段,这两段惠子和庄子的对话,或者说是辩论,是前文的补充和引申。为的是引出“无用”然后得以逍遥,这样一个要旨。我们先看这一段说什么。这个惠子是谁呢?惠子,宋国人,姓惠,名施,为梁相。是庄子的朋友。有一天,这个惠子就跟庄子说,魏王给了我一个大葫芦种子,我种下后结出个大葫芦来,容积有五石那么大。这里魏王指的是梁惠王。当时魏自河东迁大梁,所以既可以叫魏,也可以叫梁。这个“五石”到底是多少呢?我们知道十斗米可一石。而十升米为一斗。那么一斗米大概是十多斤的样子。五石,就大约是五百多斤米,那样一个容量。这里就是极写这个葫芦之大。那么用这个葫芦来装水呢,“其坚不能自举也”。这里是说这个葫芦的坚硬程度承受不起水的压力。意思就是葫芦里装的水太多了,把这个葫芦给挤破了。这样子只好把它剖开,做成瓢,但是又太大了没地方放。“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什么叫“呺然大也”?这个“呺然”,就是“大”的意思,用在一起,极写这个葫芦之大。掊,击破。这句话就是说,必不是这个葫芦不大,我,就是惠子,认为它没什么用,就把它打破了,当垃圾丢掉了。这里惠子主要意思就是说这个葫芦“大而无用”。 庄子为了反驳惠子,也举了个例子。他说:先生你是不知道怎么用大的东西。也就是并不是说这个大葫芦就没有用,只是你惠子不知道怎么来用。然后就举了个例子。说宋国有人会做一种药,叫不龟手药,就是说这种药能使手不开裂。可能也就是一种护肤品,就像现在的护手霜一样。因为用这个药,手就保护得很好,所以呢他们世世代代以漂洗丝絮为职业。可能是说漂洗丝絮这个职业,长年累月要把手在水中泡着,容易把手泡坏。那这个宋人用这个药呢,就可以保护手不被水泡坏,这么个意思。那么有个去宋国旅游的人发现了这回事,就出一百斤金子来买这个药的配方。因为这个药是祖传密方,不传外人。所以这一家子就开会商量,说能不能卖这个方子。结果其中有人就说了:我们漂洗丝絮洗一辈子,还赚不了几个金子。现在一下子就可以卖一百斤金子。这好事哪找去?于是就同意了。那个游客呢,得了这个方子,就把这个方子献给了吴王。这个时候越国正好发兵攻吴,那吴王就让这个游客为将军。正好这个时候是冬天,这个人就领着吴军和越军水战。因为有那个不龟手的药,所以大败越军。那么这个捷报传到了吴王那里,吴王很高兴,就封给了这个人一块地。给他开两亩地让他种田?不是。这个“裂地而封之”可不得了,就算是裂土封候了。所以用现在的话说,这个人看到了不龟手药的市场潜力,做了一笔好买卖。 然后庄子就借这个例子说了。同样是不龟手药,有人可以利用它裂土封候,有人呢就只能靠着它洗洗衣服,这个就是使用这个药的方法不同了。你现在有五石这么大的葫芦,为什么不想着用它做个大船,这样子天气好了呢,可以坐在这个大葫芦做的船里,泛舟江湖之上,比如说钓钓鱼什么的,这不挺美吗?怎么还怕这葫芦没地方放呢?然后庄子就说惠子“犹有蓬之心也夫”!我们者知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这么一句话。那蓬要不生麻中呢,那肯定就弯了。这里是指惠子心窍不通。以有用为无用,不得用之道。这段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庄子在这里为什么举这么个例子呢?目的就是为了引出下面一段话来: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这一段里惠子又向庄子说了一件事。他说我家后院有这么一棵大树,别人都叫它“樗”。什么叫“樗”呢?有说就是一种椿树,你凑上去闻一闻,这树还特别臭。反正这树没什么作用。那么惠子说这个树的树干又粗又壮,而且不直,要么就是上面疙疙瘩瘩的。这树的小树枝呢弯弯扭扭的,长得还特别奇怪。长在路边,木匠看都不看一眼。就是说这树做什么也不合适,既不中绳墨,也不中规矩。说了这个樗树之后,惠子就对庄子说,老兄,你的话夸夸其辞,就和那棵樗树一样,大而无用,谁会听你的呢?惠子的意思就是,前面我说那个大葫芦没用,你庄子说是我不会用,那大葫芦还可以拿来做船。这回我说樗树,这烂木头简直一点用也没有,这回你庄子没话说了吧。 庄子听了又先举个例子,他说,老弟你难道没看过野猫吗?这野猫捉老鼠挺厉害。“卑身而伏,以候敖者。”这个“敖者”从后文看出就是指老鼠。说这野猫成天活蹦乱跳的,结果一不小心就中招了,要么就踩着那捕兽夹了,要么就给猎网网住了。可以说死于非命。然后庄子又说“斄牛”,就是西藏高原上的那牦牛,像遮天的云朵那么大。这种牛能耐大着呢,牛着呢,不过不会捉老鼠。庄子说这个野猫和斄牛干什么?因为上文可以说惠子举了两个例子,一个大葫芦,一个大树,来说“大而无用”。大东西没什么用处。意思就是庄子你的言谈太夸大了,没用。庄子这里先说野猫,说野猫会捕老鼠,这是顺着惠子的话来。惠子说“大而无用”,庄子就说,对了,小东西有用,有用是有用了,可是一不小心就死于非命。这是说小而有用矣,然不得其死。说斄牛呢,这是个大东西,能耐很大,但你要他捉老鼠不行。就好像你养条狗,你要这狗看家护院行,你要狗去捉老鼠,那不行。狗干不了这个。这里是说斄牛执鼠不如狸狌,非斄牛徒大而无用,而是不得其用。到这里是反驳惠子“大而无用”这么个观点。 然后庄子说到樗树。说如今你有这么大一棵树,却担忧它没有什么用处,怎么不把它栽种在“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这个“彷徨”是悠然自得的样子。就是说你惠子就可以什么也不干,悠然自得地在树边晃悠。这里“无为”二字,为“无已,无功,无名”作结。庄子写这篇《逍遥游》想要提出的,便是这种“无为”之态。“逍遥乎寝卧其下”。你看,一旦“无为”了,不仅游逍遥,连寝卧也得逍遥了。“不夭斤斧,物无害者”。这个和前面说那个姑射山神人“物莫之伤”暗暗对照。也与前面那个大葫芦对照。那个大葫芦因为有“为大樽”一用,而难免受斤斧之害,以致被结缀以浮江湖,不得真逍遥。这便是那个大葫芦的困苦了。唯有这棵樗树,百无一用,所以“物无害者”,“安所困苦哉”? 这一段以樗树之百无一用,因此能无物害,无困苦。以喻人必无用,方免世患而获逍遥。前面说了要得逍遥,必须“无名,无功,无已”,这里更进一步,说要得真逍遥,你还得“无用”。因为即使能“无名,无功,无已”,但若是有可用处的话,难免会像那个大葫芦一样,受斤斧之害,而被强作为大樽。也就是说会有身不由已处。是能逍遥于心者,未必能逍遥于境。所以要在“无名,无功,无已”的基础上,还要“无用”,然后达到“无为”的状态,这样就可以得逍遥之及至了。如此,则不仅游逍遥,寝卧亦逍遥也。 好了,这篇《逍遥游》就解说完了。这里作个小结。 本文说其“逍遥”,说其如何能得“逍遥”。本文之主旨,在乎“凝神”。而神之能凝,在心意之逍遥,欲心意之逍遥,则在无为。人之所以不得逍遥,盖因“有为”。为何?为功,为名,为已。此外,为有用之材。所以本文之提纲在于:圣人无名,神人无功,至人无己,大樗无用。只有做到无名、无功、无己、无用,才能达到“无为”之境界。如此方得真逍遥。所以本文的要点在“其神凝”三字,以“仿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结尾。本篇之旨,大略如此。庄子恐他人不明,特借游之说以明之。游有大小,于是设鹏鸴之喻以明之。蜩鸴自以为游之至而得逍遥,然局促数仞之高,抢攘榆蓬之间,以视鹏之一举九万里,其游固至小而有限。鹏之游虽大,然必积九万里之厚风,而后乃今掊之以图南,则其游犹有所待。鹏之游,既有限,又有所待,如何能得逍遥?之后以物喻人,由效一官以至征一国之流,其自视其德,亦犹鹏鸴自视其游之至,其知固为小知,必不得逍遥;世人之于功名数数然,未若宋荣子不随世之非誉而劝阻;而宋荣子尚有内外荣辱之见存,未若列子之乘风,洒落世务,超脱尘垢;而列子虽能御风而行,然必待风而后行,犹之鹏翼必待风而后举,未若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而无所待。而其所以能至此者,其功夫则在无名、无功、无己。能至于无己,则在己之一心,在乎用志不分。如此方得逍遥游。然人若有材可用,必若大瓠难免斤斧之害,恒召世之系累。是能逍遥于心者,未必能逍遥于境。固于无名、无功、无已之上,加之无所可用。然后心、境两适,无所游而不逍遥。如此,方得真逍遥。无所游而不逍遥,然后能专精抱一,而神凝,其为本文之大旨。能无名、无功、无己、无用者,而终至于无为,其为本文之要义。文中又举例以名之。许由之辞天子,为圣人无名;姑射山神人,物莫之伤,为至人无已;四子使尧见之而丧其天下,为神人无功。而终之以大樗之无用。纵观全文,由小及大,由浅及深,喻之以物,衬之以人,旁敲侧击,反托正喻。文法不可谓之不妙。且前后脉络气势,皆成一串。文气不可谓之不强。真精妙奇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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