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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杂忆之叫卖声--马营海

 老北京的记忆 2014-06-01

有人说,北京的文化就是胡同文化,一点不假,没有胡同,成不了北京,没有胡同文化,也就不存在北京文化,而北京的胡同文化,就是叫卖文化。叫卖文化分两种,一种是吆喝,另一种是器具。这些日夜陪伴我们的叫卖声,就是我们最早接触的民间文化,也是原生态的民间音乐。

笔者小的时候,最早接触的胡同文化是剃头的。

过去北京理发有三种形式,一种是理发铺,里面几把椅子,理发师有男有女,都用手推子。还有一种是剃头挑子,有凳子,有小火炉子,上面蹲一个大铜盆,里面有热水。再有一种是串胡同的,手拿“唤头”,唤头是一个大音叉,用一根铜棒自下向上一划,铮铮作响。住家的听见响声,就知道剃头的来了,开门唤进来,一般是给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小孩剃头,这里面就包括我。

那时候我很小,时间长了,给我剃头的师傅就掌握了时间,每当门口唤头一响,就是我该剃头的时候了。

北京还有一种用器具来表示的是打小鼓的,这些人身穿长袍,穿梭于各个宅门儿之间,专门收购古玩玉器和皮货等较为值钱的物品,他们对于金银玉器颇有研究,一般不会打眼,遇到不太明白的卖主,以真乱假,从中可以小挣一笔外快。记得小时候爷爷曾经跟他们打过交道,故印象较深。

在各种叫卖声中,令我动容的是两种叫卖声。

远处胡同尽头慢慢走来一个满头蓬松白发,浑身破烂的衣服,背后背着一个大竹筐的老太太,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嗓音拉着长长的腔调喊着:“有破烂——我买,有旧衣裳——我买。”声音里透着一种哀求,一种凄凉。每当我听见这声音,心里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觉得这个老太太太可怜了,那么大的年龄,还在为衣食奔波。看着她那盛着几件破衣烂衫的大竹筐,心里就想,他的儿女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养活自己的妈妈。

另一种是半夜卖硬面饽饽的老头。

一个寒冷的冬夜,夜深人静,北风在呼啸,风刮得电线也发出嗖嗖的响声,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火炉旁,或者在听大人讲故事,或者在看着喜爱的图书。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苍老的,略带沙哑的叫卖:“硬面呐饽----饽。”听到这凄凉的喊声,心头顿感酸楚,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出一个年老体弱的老汉,背着一个沉重的木箱,里面装着满满的硬面饽饽,穿着薄薄的棉袄,在刺骨的寒风下艰难的走着。他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女孩一样,希望住在温暖的房子里的人都出来买他的硬面饽饽,都卖完了,也好早一些回到自己的家里。随着“硬面饽饽----”逐渐远去的声音,我知道今天依然没有人出来买他的饽饽,他还要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继续卖他的硬面饽饽,何时才能卖完啊。如果此时你依偎在温暖的被窝里,你会感到被窝的温暖是多么的幸福。

这两种叫卖声真的让人听了心酸。

北京的叫卖声是很丰富多彩的,修理搓板的以一声底气十足的“修理---搓板”宣布了他的到来了,如果有人修理搓板,他会把搓板放到一个架子上,用一把半圆的刀具一下下把几乎磨平的棱沟给刨深了。

“大小----小金鱼哎”,随着卖小金鱼的吆喝声,一副担子挑进了胡同,担子的一头是个木盆,里面隔开几个空间,装着大小不一的各种金鱼,另一头装的是各式玻璃鱼缸。这时孩子们都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看热闹。夏天卖小金鱼还卖蛤蟆蓇葖,我曾经看见过有人喝蛤蟆骨朵,据说能治病,治什么病不知道。

肩挎一个木桶,上面盖着小棉被,一声“烂乎呔烂蚕豆喂”,这是卖蚕豆的,煮的烂但不糜,听到他的喊声,鼻子里仿佛立刻闻到了花椒煮蚕豆的香气,你如果买五分钱的,他会用旧报纸把蚕豆包成一个三角包,放到手里还热乎乎的。

推着独轮车,满脸放油光的是卖烂糊芸豆的,或者是卖五香酱牛肉的,他们都是回族的买卖人,衣着整洁,车具擦拭的很干净,芸豆可以零卖也可以捏成芸豆饼,再撒上细盐末。酱牛肉买多少切多少,掉下点碎渣卖肉的随手放进嘴里,因此一个个都红光满面。

除了叫卖声,还有用响器来表示的。

动静大的是磨剪子炝菜刀的,一声刺耳难听喇叭声,告诉大家我磨剪子的来了。要不就是一挂铁片,用手一抡发出哗哗的响声,随后一声吆喝:“磨剪子来----抢菜刀。”

动静小的是卖零食的担子,两只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画片,专门做小孩的生意。孩子们最爱买的是拿一个用糯米做的小碗,里面盛上酸枣面或者山楂做的糊糊,给你一个木片做的小勺子,一勺一勺着吃,最后连小碗一块塞进嘴里。

我小时候见到的各种小贩太多了,卖菜的,吆喝起来声音悠扬顿挫,各种蔬菜一一道来,即清楚又好听,每种菜都有形容词,那时候人们都是管辣椒叫辣秦椒,现在可好,外来语几乎把北京话顶替了一半。副食店敲梆子的,油盐酱醋茶,车里的货物一样不缺;背着花盆摇煤球的,一个个就像黑李逵;卖水的从不敢惹着小孩,怕趁他不注意把堵水的木塞子一拔几天白干;卖酱豆腐的,我每次买完了都说:“您再多给点汤。”总之,凡老百姓生活中需要的东西都有人卖,送货上门川流不息。可是他们好像商量过一样,从不扎堆,绝没有让人感到厌烦的时候,卖完东西地面也很干净,最脏的就是焊洋铁壶的,虽然他的活脏,但孩子们也最爱看,最感兴趣的是镪水,大了以后才知道镪水就是盐酸。

在北京也有几种从来不吆喝的买卖,一种是修理皮、便鞋的,不吆喝,一种是捏江米面人的,不吆喝,还有卖鸡毛掸子,也不吆喝。

那时北京有耍猴的,也有卖艺的。在一个较为宽敞的场地,几个人敲锣招揽观众,待来的人差不多了,让猴子穿上官衣戴上官帽,开始表演。练武卖艺的则光个大膀子,表演吞铁球和断铁丝,也有用手指头钻砖头的,这都是硬气功,小时候我也看过几回。

上面我说的是串胡同做买卖的,街面上卖各种吃食的也都吆喝,笔者年龄小,当时轻易不上大街,故记得不多,在此就不露怯了。即便我说的胡同里面的吆喝声,也只是我记得较为清楚的,许多吆喝声我早已忘记,希望同学们补充。

史铁生的逝世令我伤心不已,他属于我们知青中的一员,在社会上算一个知名人士。他的逝世,昭示了我们这一代将要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等到我们这一代人彻底结束后,北京,准确的说北京的文化也就彻底的结束了。

现在说起过去北京,已经没有“天棚、鱼缸、肥狗、胖丫头”的概念了,那是我们上一辈,上上一辈的事,我们都没有赶上。文革中我们一度被迫背井离乡到外地接受变相的劳改,经过十几、二十几年的挣扎,大部分人终于又回到了北京,但已经物换星移,北京已经不是原来的北京了。过去的北京,仅仅停留在我们的脑海里,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的子女,他们所看到的北京,是拥挤的人群,堵塞的汽车,肮脏的街道,昂贵的楼房。给他们讲起我们曾经待过的北京,他们不理解,他们也没见过,因为现实中没有丝毫可以体现出我们讲述的北京的东西。什刹海,也只是一个传说,它除了占用了什刹海这三个字外,它的内涵,它的表现,他所代表的东西跟老北京没有一点联系,只是蒙蒙老外罢了。

现在我们还都活着,说起老北京,在我们的回忆里还有些印象,等我们都死了,除了文字记载外,有谁还记得过去的北京什么样,没有了。趁着我们还在喘这口气,再回忆一下我们过去的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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