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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我心者,可酣高楼

 真友书屋 2014-06-06

乱我心者,可酣高楼——读挪威的森林

文/冬工厂


大二一节民法课,老师问我一个问题,让我无语凝噎到现在,甚至成为一个个噩梦里回荡着的背景音。他问:“张冬,你见过女人吗?”如果超脱点,太上忘情,这个问题本不能困扰我。我见,或者不见,女人就在那里,不多不少。如果痴呆点,最下不及情,这个问题也不能困扰我,见之为见之,不见为不见。但很不幸,在那节民法课上,我上不透红尘,下不愚舆情,左右支绌,进退失据。所以无语,所以至今无语。

  

至于这一问题的缘起和解答,并不重要,不值一提。重要的是它用女人这枚炸弹轰炸我的思维,脑海里防空警报嘶鸣,那警报这样说:“喂!你!看看你自己的什么被炸出来了。青春哎!就是你习以为常的,默默流淌的,渐渐变缓的,即将眺望到海岸线的青春哎!再不抓紧,等到它流出你的年月,它就归入大海,就归入虚无了!”

  

我十分赞同警报的说法,除了最后一句。逝者如斯,我有一天终会变成民法老师模样,我视美女为粪土,美女视我为糟老头;我每天喝热水、座早班公交去公园;偶尔念叨发乎情,最后只能止于礼。但至少我的青春,并不会流入大海,流入虚无,而是流入一片草地。

  

我真切的记得那片草地的风景。“连日温馨的霏霏细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片片山坡叠青泻翠,抽穗的芒草在10月金风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仿佛冻僵似的紧贴着湛蓝的天壁。凝眸远望,直觉双目隐隐作痛。清风拂过草地,微微卷起她满头秀发,旋即向木林吹去。树梢上的叶片絮絮低语,狗的吠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细微的如同从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传来。此外万籁俱寂,耳畔不闻任何音响,身边没有任何人擦过。”是的,就是那片草地,来自《挪威的森林》。

  

我在16岁那年花了两个晚上看完这本书,从此彻底完成进化,一发不可收拾。那片草地不仅仅是归宿,也是起源。在那两个晚上,由于某种知识,民法老师的问题突然变得难以回答。16岁前,不知从何时起,某种躁动暗涌于心,而在哪两个晚上,原形毕露。村上春树写的不是小说,写的是我的日记,我已经写下但未曾理解的日记,我即将写下并依然了了的日记,以及未来某天在某片森林,我掩面哭泣并且顿悟的日记。看《挪威的森林》,我觉得自己像一名站在月球的宇航员,孤独,无助,眼睁睁的看着地球被小行星击碎,岩浆喷出大气层,地幔粘着整块大陆飞向火星,无数小碎块坠落在我周围的月亮上:那一小条裙子的碎片,属于我们班花;旁边躺着一把汽车方向盘,中间镶嵌的车标象征蓝天白云;我收回目光,看到半个足球挡在我和爆炸的地球之间,向我砸来……

  

从那以后,这本书不知道翻了多少回,没有一次让我失望。打开任何一页读下去,都能发现惊喜。这本书写爱情,写美女,写美景,也写青春之痒,离弃和疏远的世界,写性,写同性,写死亡。村上的笔调舒缓,就像工笔勾勒,然后随类敷色,继而层层渲染。就像抓几把五彩石,一路走一路撒。但是笔力强劲,力透纸背,力透人心,有些段落堪称不朽,比如上文提到的草地,再比如月光下的直子。相信看过的人一定深有感触。

  

说到月光下的直子,就不得不提《挪》里的性描写。当年它在学校风行,很大程度上借助于“黄书”之名。而它也不负众望,实至名归。目遇之成色,《挪》里性,就是“目遇之”这么简单,自然的像溪水叮当,唯美,合理,不煽情,不隐晦,不做作。我看过《金瓶梅》,看过冯唐的许多黄书,形容这些中国人的作品,我会用丰盈,温暖,诡异,精细。但这都不是属于《挪》的词。同样是欲说还休的两个东方民族,中国人有如我们的气候,温差极大,压抑逾深则反抗逾炽;而日本人更平和,更阴柔,更水到渠成。

  

这本书还写女人。任何一本书都写女人。上小学时看过几本世界名著,老师推荐,妈妈买的。看来看去,看出来通篇写满俩字,不是吃人,而是女人。那时候觉得无聊,觉得不解。对付女生,从经验上来讲,揪辫子、塞虫子都是不错的办法。犯不着弹什么钢琴,参加什么舞会,锁在什么钟楼里。但是16岁那年,看这样一本书,我突然觉得,奥,原来女人是这样的。可往深处想想,又会迷惑不已,到底什么是女人呢?“你见过女人吗?”民法老师,对不起,在我搞清楚什么是女人之前,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就算今天,生命中已有人经过,有人停留,有人相忘,有人相亲。我依然茫然,依然无语。

  

有女人,就有爱情。有许多人在讨论,渡边到底更喜欢谁,直子还是绿子。我相信这是一个永远无解的问题。第一次看《挪》,爱情让我砰然心动。直子让人爱怜,放心不下,总想让渡边过去拯救她。而绿子让我安心并欢心,“像一只活泼的小鹿”,渡边能遇到她,真是三生有幸。上大学以后,再看《挪》,渐渐觉得爱情之外,包裹着一层孤独。译者林少华在译序中说,村上是在“玩味孤独”,确实,没有那个作家能把这种疏离感写的如此细腻和精准。这种疏离感恰恰表现在爱情中,表现在性描写中。和长腿美女一夜情后醒来,渡边觉得“一边脑袋重的提不起来”;和玲子睡过后,渡边被反反复复的叮嘱“一定要来信”;渡边伸出手去想触碰直子月光下的裸体,直子却“忽地向后缩回身子”,甚至和绿子的初吻,“那是一个不知所归的吻”。爱情,我更愿意理解为对抗孤独的手段,在直子身上,爱情被击败,所以香消玉损。在绿子身上,爱情足够强大,召唤回了游走在阴阳边缘的渡边。与其讨论爱情,不如思考一下谁更孤独。

  

这就是我的挪威森林,除去披头士的同名歌曲这样一个噱头,我更喜欢叫这本书“日本的草原”。它开启了我人生的某一个时期,也将终结之,这个时期里我恋爱,探索女人,慢慢成熟,体味孤独,总有激情升起又退却,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抛出无数问题等待答复。这段时期,我们姑且称之为,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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