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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画报专栏 ---------------------------- 之前在曼谷采访，参加了一场非常神秘的记者会。 收到泰国外国记者俱乐部FCCT的通知，让记者们下午两点钟到俱乐部：“有重要采访。“ 没有具体的采访内容，有其他的记者寻问，FCCT也只是简单的在网上回答：“恕无法告知详情。“ 因为泰国正处于军管期间，所以对于这样的采访通知并不奇怪，估计是一个对军政府来说的敏感人物，不想事先透露风声，然后做不成这个采访。 猜的没错，原来是英拉政府时期的副总理兼教育部长乍都隆，也是之后被军政府推翻的临时看守政府的教育部部长。军政府要求所有看守政府内阁成员都要向军方报到，他一直隐身，结果上了通缉名单。 一坐下，他就开玩笑说:”我先说完，然后如果媒体有需要，可以做单独采访，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也许走出这个门口，我就被军政府抓了。” 他说的没错，不过不是走出门口，而是在记者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七名持枪的军人冲入会场，把他带走。场面自然混乱，但是他倒是很镇定，还和现场正好挤在他面前的记者握手道别，临上车，还不忘向镜头挥手，整个过程，都带着微笑。 开这场记者会，是要表达反对军事政变的立场，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的一生经历了太多军事政变，从做学生开始，到称为议员，再当上部长，我坐过牢，在丛林打过游击，但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军政府要我们自己去报到。我不会这样做，他们可以随时来抓我。“ 因为这段话，对这个人产生很大兴趣，因为他的人生，见证了泰国的社会变迁，向民主转型的曲折过程。 1971年5月，塔农军政府宣布取消宪法，国会和政党，这让以大学生为主的知识分子以及随着泰国工业化而出现的中产阶级非常不满，因为从1958年军事政变，到1968年颁布宪法实施，为了制定这部宪法，花了足足十年时间。 这正是乍都隆学生时代的背景。1973年10月13日，曼谷的法政大学学生发动游行，之后军警开枪，在泰国历史上被称为”10.14事件“。在泰王出面干预下，塔农离开泰国，长达15年的军政府统治结束，临时政府召开”国民大会“，起草和实施了一部新的宪法。这部宪法被称为第一部反应了民众对自由民主诉求的宪法，保障言论自由。这次事件，被视为泰国民主化的真正起步。 但是起步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1976年塔农回到泰国插手政治，又造成了军警镇压学生的惨剧，数百人被杀，很多学生逃入了丛林，参加了当时的泰国共产党。乍杜隆就是这批学生之一，用他自己在记者会上的话说，那是他追随共产主义的一段岁月。这批人当中，很多人也成为之后的红衫军领袖，继续他们的左翼理念，为底层民众争取权益。几年后，同为军人政府的江萨，主张继续推进泰国民主化，这些参加学生运动的人获得了特赦，他们从丛林和农村返回城市，恢复正常生活，很多人从事公益组织工作，在环保，女权，扶贫等方面做了很多事情。很多人不再认同，需要透过暴力革命，农民起义来推动社会转型。 1988年，泰国进行大选，进入了文官政府时期，这些曾经的体制外的抗争人士，也有机会走上参政道路，组织政党，参选议员。1992年大选，由于没有一个政党获得压倒性大多数，五党联手的联合政府推选当时的军方将领担任总理，早打了反对党的抗议，二十多万人走上街头。5月18日，军方开枪，造成六百多人死伤，被称为”五月事件。“ 最终泰王出面，要求双方和解，五党政府解散，国王制定临时政府和总理，特赦示威者，几个月后举行大选。 他信领导的泰爱泰党是在2001年1月的大选中称为第一大党，乍都隆一直被视为他信的重要同盟。他信提出的”草根政策“，虽然被批评走民粹路线，但是如果回头看乍都隆这些人的年轻时坚持的左翼理念，两个人走在一起，包括他信获得红衫军领袖的支持，却又不让人觉得奇怪。 之后，事情的发展用一个英文词来形容就是Cliché,有些老套了，号称为公平正义而努力的人，从反对者变成了执政一方之后，中饱私囊，倒是那些年轻时的战友，依然坚持街头运动的，没有太大变化。 和当地的泰国朋友聊起乍都隆，对方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人很贪的。“用他们的说法，虽然他改善了泰国公立学校的设施，也投入了更多的教育资源，确实做了不少让民众受益的事情，但是过程中，自己也拿了不少好处。当然，这些朋友没有证据，但是却有着坚定的印象。 人会变，甚至偏离自己曾经的信仰，而社会是由人组成的，架构也是由人来设计，人的改变，势必带来社会的变化。只不过，人的生命有限，转变总会有个终止，而社会却不同，但是进进退退，最终是由人来决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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