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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栋学生宿舍楼的“居住顾问”，其中一项任务就是给一些新来的学生签房约。别看入住学生宿舍楼这么点小事，哪怕就住一个月，也要签厚厚一沓合同，非常繁琐。其中有一份奇怪的合同，名字叫“含铅涂料风险说明书”，大致意思是，这是栋老房子，其旧涂料中含有铅的成分，你要保证没有七岁以下的儿童随同你居住。 作为居住顾问，我特别讨厌签这份合同，每次签到这，学生就显得非常困惑，要问这问那。但是，作为一个普通居民，我又觉得，有一个什么文件，把我周围环境中隐藏的健康风险说清楚，叫人安心。 美国是个充满繁文缛节的社会，有人说，美国虽然号称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国家”，其实是个“毫无自由的国家”。比如说吧，父母不能随便打孩子；12岁以下的孩子必须有大人陪着；在大街上拿着一个打开的酒瓶是违法的；老板面试员工时，不．能问对方的年龄、党派、教派，或有没有肝炎、残疾；在办公室，不能在女同事面前说黄段子……总之，到处是地雷，一不小心就踩上一个。 一方面，美国到处都是脱衣舞俱乐部；另一方面，在办公室说个黄段子都可能被起诉。这里面有矛盾吗?其实没有。去脱衣舞俱乐部是个人的自由选择，但是，在办公室听到黄段子，不是个人的自由选择。当个人的“自由”可能伤害他人的“自由”时，他就必须征得对方的同意，而且是“信息充分前提下的同意”。 自由的真谛，恰恰在于这种“同意精神”，而不是为所欲为。试想，如果一个人开车想怎么闯红灯就怎么闯红灯，喜欢哪个美女就可以把她拽到家里去，他倒是自由了，代价却是别人的不自由。所以，自由的悖论恰恰在于，自由的保障，来自于对自由的限制。 在某种意义上，越多的繁文缛节下面，保障了越多的自由，成熟的自由制度里，自由和约束总是具有对称性。 2007年3月16日，“菜单食品”公司发布了一个“回收令”：收回它在宠物粮市场上的6000万罐猫狗粮，原因是已经确认有16只猫狗死于一种宠物粮(实际死亡数量可能上千只，但是难以确证)。该宠物粮食的一种原料是从中国进口的麦麸，这些麦麸中含有一种会导致动物肾衰竭的元素。“菜单食品”总部在加拿大，美国是其主要销售对象。这事越闹越大，最后，有一百多个品牌的动物食物被“回收”。美国FDA(食品药物管理局)积极参与调查检查，连参议院都于5月2日通过议案，要求对动物食品的生产程序和标签内容做出更严格的规定。中国政府也积极行动，逮捕了相关责任人。 有人可能会说，多大个事啊?不就是阿猫阿狗吗?但是，对我来说，生活在一个阿猫阿狗的生命都受到尊重的社会里，我觉得安全。 这个动物食品回收令，只是每年无数公司产品“回收令”中的一个而已。在美国消费者产品安全委员会的网站上，就玩具这一项，我就读到72种玩具的“回收令”，且大多是玩具商自发发出的“回收令”。 有些玩具的“危险”，简直可以说是“吹毛求疵”。比如一种玩具手机，回收理由是这样的：“手机盖上的金属别针可能脱落，如果儿童吞咽，有窒息的危险。”这种金属别针并没有造成任何儿童受伤，但是，该厂商收到54起别针脱落的报告，于是，30万个同型号的玩具手机被收回。 同样，在FDA网站上，光2008年5月上旬，就发布了十多个关于食品的回收令和警告令。比如，一个关于冰激凌的回收令中说：由于该产品中含有花生，而商品标签中没有说明，那些对花生敏感的人食用该冰激凌后可能会产生严重后果，所以，将该厂的该型号冰激凌一律收回。 我们看到，这些企业是多么“有责任心”，然而，这跟良知没什么关系，只是怕被起诉而已，因为法律不仅仅保护企业追逐利润的自由，也保护消费者不受侵害的自由。对于我们消费者来说，法律越“吹毛求疵”，企业越“不自由”，我们就越高枕无忧。根据美国消费者产品安全委员会的报告，美国过去30年里，由产品安全引起的伤亡率下降了30％，这与政府对企业的严加管制密不可分。 今天的中国，似乎还没有听说法律对企业如此严加防范，这受的是哪国的影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法治国家里，真正的自由，源于对自由的约束。权利和责任，是自由这枚金币的两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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