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荣练习 黄碧云 对于华美悲剧的演绎者,演一个乞丐扮演王子时又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乞丐。 失败者的命运这样可怕。但耳聋者说:「渴望或向往,解放或实践。」 路远难行者说:「我曾经以为做一个卑微的人是一种承担。」 心有微痛者,黄昏的时候静默。 双手为他人者,无法认识自己的手。「我不可以说,权力无所不在。像那个迷倒多人的法国米雪.福柯,然后自己去决定其他人的命运。如果只可以有权力和无权力,我会选择无权力。」 因为驱魔者也为门徒洗脚,然后被出卖,不认,离弃。 断舌者说,我如何可以埋怨,这个世界何其丑恶。人那么可怕,我只想远离。 双目昏迷者按着大门的电动开关,是不是门坏了,门不停移动,但从来没有打开。 我所见到的都是幻象。他知道。从此他贴墙而行,再也不肯离开。 他们没有办法,将他送入了精神病院。精神病院的房间,墙都是软的。 他贴着软的墙。你知道的,有人被离弃得多,有人像我,所贴近的只是一度隔开所有的墙。 长怒者扑咬每一个走过的人。活该。 脸有毒疮者,牙有恶臭者,互不理会。 路远难行者说:「卑微的人互相厌恶。其实我已经知道很久了,并无同盟可言。反而互相利用,因为目的就是互相利用,所以彼此忠贞。」 心有微痛者,奇怪她甚么时候相信卑微者意志高贵。 因为驱魔者说:「你们当中最小的当为最大。」或「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缺齿者无法停止的大笑:「当然囉,他们都死了,都上天堂了。」 自取灭亡者想着自己灭亡的道路。何者始,何者终。 没有一种动物比人类更凶残,所以人建造城巿和动物园,动物被捕捉,杀戳,虐待,观赏,做宠物。 难道真的要烧炭,跳楼? 耳聋者听到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未曾听见的音乐,写了晚期的弦乐四重奏。 双手为他人者,常有恋慕与希冀,但总以失望告终。 既然双手为他人,他人还想要他的眼睛,及所有:「人人为我,我为我。」 断舌者认识自取灭亡者,因此他咬断自己的舌头:「与其有舌而无话可说,不如无舌。」 长怒者后来登报了,原来他是被通辑的恐怖份子。 路远难行者极为畏缩:「当初都知道这条路难走。那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虚荣练习。虚荣因为我居然以为世界可以不那么丑恶,我有能力令世界不那么丑恶。」「我以为生命在任务在开启。我极为诚实的去执行这个我不知何时开始,自己以为承担了的任务。失败是那么的可怕。」
穷途末路者,在不远处等待。 告终者说,来。来。 无泪者在一个初冬的晚上,风吹开了窗,她坐起来,很想抽一支烟。但没有。 理智者,遇佛者,不说爱憎。以理性与无色空超越。 耳聋者说:「我要捏着命运的喉咙。」「让耳聋不成为秘密。」令无数垂死者在床上振奋而起。随而逝去。 灵魂在远方者打开了一本书。如果可以还读着一本《卡拉玛佐夫兄弟们》,或听见弦乐四重奏作品一三○,在极为可怕的生存里面,暂且一息。 心有微痛者,或想会有一杯薄荷茶。此时喜甜,加一点蜜糖。 有那么多名字,其实不过是一个失败者,有乞丐,吸毒者,睡街人,老妓女,无证件黑人,午夜街头小提琴手,醉酒者,在放演艺术电影电影院自渎的痉挛病者,无齿者,无人认尸的尸体,溺毙者,电话滋扰者,无法褪除脸上纹身的释放囚犯,多次整容者;对于耳聋者而言,所有有听的人。 对于华美悲剧的演绎者,演一个乞丐扮演王子时又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乞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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