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陆蓓容 时间总是在某些地方停滞不前，邮局是其中之一。十几年来进出其间，总有翻得乌黑翘边的黄页，结成疙瘩的瓶装胶水，和苟延残喘，仿佛多写一个字都会寿终正寝的公用水笔。绑笔的细麻绳绽开几缕线，颓然地退缩在柜台边。 脏乱还不止此。乡镇居民常有往外地寄包裹的，贵重物品裹在衣服里，希望不被发现，好节省一点包装费。工作人员也不点破，就着装好的箱子一件一件往外拿。有一回，柜台上先堆起花花绿绿各色布团，最后掏出两个圆铁皮筒子——奶粉——压在上面。寄东西的一脸讪笑，解释说并不知道分装的规矩。又有检查完毕，包装打好，一时忘了写地址的，便占去半个柜台，一壁掏出手机眯眼看，一壁一笔一画写下市县，乡镇，某村某组，王小兰收。工作人员生恐他写错位置，立起身来要指点，衬衫两翼霍地绷紧，两截白肉从透明塑料扣子边上露出来。 这一切实实在在不大体面。但须知，道在屎溺，未可轻忽。前些日子去邮局办事，前边一个瘦猴似的毛头小伙，腋下夹一本硬面精装大厚书，《名瓷鉴赏》。我吃了一惊，看他左手里还捏着个什么东西，正想偷摸趸到侧面去瞧一眼，他倒主动往前递。向着工作人员，手一伸，头一昂：这个，你们能寄吗？寄坏了可赔得起吗？ 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瓷盏。“文物”，他嘿嘿笑着，用空出来的手叉了腰，任那杯子在柜台里被人轮流传观。一个胖婶开口问：“多少钱啊？”小伙脸上继续笑，但是不响。柳条般的年轻妹子起身替他找包装盒去了，拿出一个嫌大，再拿一个，好像还是大。 柜台外边，大家都好奇而敬畏地向那瓷盏行注目礼，彼此默契，纷纷退后几步。文物啊，我一边羞愧地掏出皱皱巴巴的稿费单，一边想起了“万贵妃用过的鸡缸杯”。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