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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襄先生的古玩“望气”鉴定法和“气韵生动”艺术观

 金匠尚玉 2014-08-03

原标题:(王世襄先生的艺术观和古玩鉴定法 转自论坛


 

此文为王世襄先生的高足田家青所写,选自田家青所著《和王世襄先生在一起的日子》,P109-121,三联书店出版发行,2014511印。文章很长,但平实扼要地从传承人的角度阐述了王世襄先生的古玩“望气”鉴定法和“气韵生动”艺术观。此文在书中的原名为“鉴赏”。

现在每年都有拍卖公司举办的拍卖预展,去看预展很有意思,在拍卖现场看人有时比看拍品还有乐儿。来看拍卖预展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专家、行家,也有装模作样的假行家,从一个人观看拍品的举止就能大概判别出来其鉴赏的能力。往往能看见一些穿着入时、摆着“谱”、拿着“劲儿”的人,好像透着有多大的学问,带着手电筒、显微镜、放大镜等,抱着一个器物翻来覆去地又照又看。有时候离他们挺远的,看着就觉得好笑。他们手里抱着的东西本来就非常开门,老远就看出来了,真不明白他们还在那儿里里外外细细地看个啥。实际上,他们是在摹仿古玩鉴定的传统鉴定方法,就是按照每一品种的古玩所具有的特征总结出的许多说道,或是通过对某些特征细节总结出很多招数,依照这些说道和招数做真伪的判别。其实,这是一个很低层次的鉴定方法,当今这么多人买古玩上当,从根儿上讲,很大程度是这种方式造成的,可惜这种方式当今还是主流,几乎大家都如此,还在流行。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是,介绍文物鉴赏类的好书太少是重要原因之一。回忆起来,关于文物鉴定的书籍明代曹昭(明仲)著有一本《格古要论》,是比较早的一本,听上去这本书是写古玩鉴定的,实际更多的是从艺术史和器物鉴赏的角度来写的,并没有涉及过多的实质性的鉴定方法,但是已经有了以招数来判别古玩的雏形,应该说开了一个并不算很好的头。

民國期間,趙汝珍著有一本《古玩指南》,此书于一九四四年出版,對古玩行業并未起到好的作用,在書中,他不僅著錄了一些錯誤的古玩鑑別方法和「招數」,同時傳播了這種方式,有些不靠譜的招數現在還在使用,這本書原本並沒有真正的學術地位,更谈不上严谨,因为多年來一直沒有相應的古玩專業入门圖書的原因,致使此書自出版以來,一直暢銷,七十多年來不斷有出版社再版發行,被很多初入門學習古玩的人買去閱讀,当作了解古玩的一些知识来看,没有问题,但用书中的各种招术来作鉴定就得小心了。社會上有傳聞說王先生跟趙汝珍很熟悉,其實,王先生多次提到过,因为趙汝珍喜爱養鴿子,经营銅爐,曾經與他有過些禮尚往來,在王先生的书中也讲过购买他的铜炉,但與他完全不是同路人。王先生也與我談起過,赵先生算得上是一個典型的精明古玩商,這本書实际上是一「攢盤兒」,更糟糕的是,現在古玩熱起來了,但是我發現有很多新出版的書和相应的期刊,還是走這樣的老路子,還是這樣寫,這樣做。

三十多年前,我認識王世襄先生之前走的也是這個(標準)路數,當時從老一代古玩商和圈子裏的藏友們學了各種的招數,對應每種器物都有相應的招數作判別,幾年下來,還覺得自己眼力挺好的,這亦是一個普遍的規律:按這種方法,一旦學會了一些技術性的知識,學得了一些招數之後,必然慢慢的就會越發自滿、自負,不知深淺,從宏觀角度講,走這種路線必然是越來越注重細節,眼界會越來越窄,人的心胸也會越來越窄,變得十分小器。且無知者最無畏,到達自滿、自負,這個階段的時候,就離着上當受騙不遠了,看東西也是翻來覆去。拿件瓷器,先是掂量掂量手頭兒,又聞又看。看家具是先钻桌子底下,死乞白賴地逐一去看各部件是否有後修後改或後配的等等。後來認識了王先生,發現他對古代藝術品的鑑賞根本就不是這一套,他只需要看一眼,就「一眼明」,心里就明白了,從旁观者看,他人「一打楞」一楞神,像打了個激靈似的就看清楚了。其實,自古對這種鑑定就有一種叫法:「望氣」。所謂的「氣」就是「氣韻」,實際上它是透過看被鑑定器物本身,看到它背後的精神世界,氣韻表現得是一個時代的精神。此種鑑定的方法實際上才是最本質最精準的。把握住的是整體的氣息。

关於「望氣」,王世襄先生在《錦灰三堆》中有一篇論文做了專門講述。在這篇文章中他很謙虛、客氣,但講到了問題的實質。那篇文章初讀起來似很簡單,但實際卻不簡單,是一篇值得慢慢品味、體會的文章。

原研斋注:《望气与直觉》,见《锦灰三堆》,三联书店,200571版,第118页。

和王世襄先生在一起,經眼看了不少的東西,首先,他對古代藝術品評價的用語非常有意思。不像有些自稱行內的「高」人總能對着某件東西說這說那,沒完沒了。在他見過的器物中,對其中的百分之九十根本就不吭聲,沒表情,不置可否。不用說了,這樣東西根本都犯不上廢話。應特別說明,他看了不吭聲的東西不一定就是新的或是假的,但肯定是不夠藝術品的標準。在王先生眼裏,藝術水準第一位,藝術品不分新老,不分時代。凡是看見藝術水準不高的,甭管年代多老他都没有表情,不吭聲。如果他看上一件不錯的,他標準的肯定語就是:「嘿,好!」這麼兩個字。如果若是特別打動人的、是不得了的絕品,則加两個字「嘿、嘿,真好!」若這件器物是古物,則再加上一個斷代,如「夠元(代),夠明(代)」。

古玩界歷來有這樣的說法:玩古玩沒有不打眼的,沒有不上當的。可是這麼多年來,在王先生看過的不計其數的器物中,還沒有發現王先生看錯東西上了當的事。他的圖書中著錄了那麼多藏品,在社會上出版發行了這麼多年,也沒聽到有誰說某件東西整個兒是個「瞎活兒」(行話:指徹頭徹尾、粗制滥造的贗品)。

透過物質的表面現象深入本質的「望氣」境界,當然是古玩鑑賞的最高層次,絕非人人能做到,客觀地說,是沒有多少人能做到。更準確地說,是沒有幾個人能真做到。王先生能行,是因為底蘊深厚。他從小涉獵中國文化,首先研究中國書法和繪畫,氣韻和精神在書法和繪畫上的反映最為鮮明。在此基礎上,他又研究青銅器、漆器、佛像、造像、樂器、竹刻、家具,融會貫通,捕捉到了這些器物間內在相應的聯繫和時代精神,找到歷史脈絡,因此能站在高端,不是着眼具象,而是放眼宏觀,對各類藝術品和鑑定品加以審視判斷,透過器物的表象看到時代特質和藝術水準兩個本質。

為何「望氣」鑑定法準確呢?試說明如下:按照以顯微鏡、放大鏡觀察等常規招數來鑑別一件器物,凡你認為可以判斷出真偽的各種特徵,造假者同樣也都知曉,他們就可以通過完善偽造技術來對付你。這種鑑別方法拘泥於技術層面,而技術上的問題,對於現代科技而言,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精力,更重要的是,一旦有足夠的金錢回報,值得幹了,就早晚有人能找到相應的技術方法來解決。

例如,唐三彩是不少收藏家喜愛的收藏門類,對其鑑定有不少的方法,其中之一是看釉,幾十年前,「唐三彩」可以以釉面內是否有微細的斷裂(俗稱「細開片」)來判別真偽。當時的偽造屬粗獷型,做的都是工藝品,做不出裏面的「開片」,所以這在當時是一個非常準確的判別特徵,可以作為招數来用。後來,隨着唐三彩身價高漲,到了偽造者認為值得花工夫的時候,便花力氣突破了這個技術難題。從此,凡是以釉內「細開片」特徵來判別唐三彩真偽的人,大都「翻了車」(行话:指上当)。

過了一段時間,又發現當時偽品的開片較生硬,真唐三彩上的開片,經過時間的磨礪浸潤,有「酥」的感覺,於是又有了鑑別唐三彩的新招數。但好景不長,偽造技術再次跟進提高,這招數又不靈了。

後又以真品開片微細斷裂紋中滲有漬迹為招數,因為細紋小部位不易觀察,需要有強光和放大方后方能對比看清,你看,這就引入了手電筒和放大鏡觀照。这一来又进入了微观世界,有了更多、更复杂的各种“特征”,以及对应的一大堆“招数”。因為這種造假比做單純的開片更難,所以在那個階段,又成了鑑別唐三彩的新招數。隨着時代發展,新的藏家加入,價格又不斷上漲。漲到了一個臨界點,偽造者又下了狠工夫,果然又有一批人「翻了車」,而且有的到現在還没明白过劲儿来。

這一切說明,自打有古玩起,造假技術和鑑假招數一直在角力纏鬥,誰佔上風,不言而喻。因此從技術角度,以招數來鑑別器物可行,但也只在一段時間內可行。偽造者每攻克一個特徵和特點的技術難關,就會有一大批英勇的以技术评判古玩的收藏者「踩響地雷」。

唐三彩,只是在古玩諸多門類中的一小項,其他領域的古玩品種不計其數,招數也是數不勝數。然而為甚麼古玩界仍有這麼多前赴後繼的上當者?望涉足收藏的諸君深思。

所以,从宏观而言鑑物,還得靠「望氣」。氣韻和器形是時代的反映,近些年來,我做家具設計,對此深有體會:我的設計也力圖創新,但我發現,如同人,每個時代的人都有屬於自己時代的特徵,讓五○後做出九○後的東西,幾乎是不可能,即使有天大的本事,把「形」做出來了,「神」仍然不對頭。人脫離不了時代的大背景,如同孫猴永遠跳不出如來佛的掌心。這如來掌心,實際是大環境。只要你把握住時代氣息,再有能力、再狡詭的造假者,也難以超越歷史,完整復現當年的氣韻。「望氣」之準,道理即在於此。

如果從精神層次上講,只有作偽人的學問見識高於鑑賞人,才能蒙騙過關。換句話說,雙方比拼的是精神內涵而非技術層面。時今「造地雷」的這撥人,猴兒一般精,壞點子眨眼就來,還可以花錢找高技術水平的人攻克技術難關。但是,他們不具備文化底蘊,現今能在文化水準和知識眼界上超過王世襄先生的人,不用說,肯定還沒出生呐(老北京的俏皮話)。

學習「望氣」鑑定法並據之鑑物,人會越發謙虛,對中國文化的理解會越來越深刻,境界越來越高,眼力會越來越深廣,是一個良性的循環。就我自己而言,這麼多年來,也在慢慢體會「望氣」,在觀察古典家具時,不再注重家具的表面,不再钻桌子或翻來覆去看一根棖,而是試着悟透背後製作家具的那個人,他所屬的時代精神和他個人的獨有氣質。

另外特別重要,特別值得向喜愛收藏的人士介紹的是:王先生看藝術品,並不特別注重年代有多久遠、用的材料有多珍貴。他主要的评判标准是藝術價值和是否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即使創新的新品,只要有藝術水準,有時代精神,他一樣叫好。而現在大多數人,狹義地認為只有老的好,新的不能收藏,貴重材料制物才有價值,便宜材料的不好。

研究任何文物品種,依王先生的觀點,不能僅僅關注自己研究的這一項,必須對各種器物有全盤的鑑賞力,例如,研究瓷器,也應對書畫、漆器等其他門類有所認識,同時,對你的專業專項要特有專知。我研究家具更注重实际制作,有了这类经验,我看一件舊東西,或者仿製品,看的是背後的故事。王先生很贊同這一點,這樣不僅一眼能看出新舊好壞,看出背後製作人的素質高下,并能馬上知道製作的過程,怎麼做的、在何處做的、為什麼這麼做、做的目的是什麼等等,最後達到準確鑑定的最終效果。

前面說到,王先生評價藝術品,一看歷史價值,二看藝術水準。對不同門類不同品種的藝術品,有他自己的標準。多年下來,我對王先生的評價標準漸漸有了體會,简介如下:

“景儿”

绘画。二十多年前,王先生告诉我,“好画”的标准,在他眼里相当简单,如他说话的方式一样简洁明了,即好的绘画要有“景儿”。当时听他说“景儿”,我是丈二和尚措不着头脑,什么叫“景”啊?,不是山水画怎么看“景”呢?后来,知道了王先生说的“景”跟绘画的类型没关系。一起读画多了,就慢慢明白了什么样的绘画在王先生眼里是有“景儿”的。

好画抓人,动人心魄,靠的是精神头。他所谓的有“景儿”,就是画得生动有精神,当然单单如此解释“景儿”是不全面的。“景儿”看似抽象,其实很具象,是整体的诠释,但又是核心,是一幅绘画在笔法、构图、色彩、题跋各个方面无可挑剔之后,整体和谐统一而出现的效果,是最高阶段的审视,并不是忽略细节,而是所有细节到位后的综合表现。

二十多年后,我们又有一次机会去看一批古代绘画。我跟王先生说:“您先别发表意见,我先说说这里哪些画儿在您眼里算是有‘景儿’的。”等我一一说完,他乐了,说:“你算摸着路数了。”

“味儿”

对于器物,王先生说好的东西要有“味儿”。这个“味儿”当然不是指气味。“味儿”,在汉语里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词,什么东西一旦有了“味儿”,就意味着达到相当的成就和境界了,如说一件家具“明味儿十足”,是对这件家具最高的评价了。

“神”

书法,王先生说好的书法作品应有“神”。书法能够做到有神的太难了。应当说明:能否有“神”与书体无关,并不是说只有草书才能有“神”,任何书体的书法写好了,都能有“神”。

王先生曾让我以录音的方式记录下他对书法的一些见解,时间长近一小时,除了论述了理论之外,他还谈到了对当今书法发展的一些看法,他认为,一个人没下过苦工夫,书法不可能成事,更不可能成为书法家。他提到书法家应具备的几个客观标准:一个称得上书法家的人,应该能写好史上各体的书法,对历史上重要的名家名帖都能临摹到位,在此基础上要有所创新,要创出完全属于自家风格的字体,还有最后两点极其重要也更难:对中国书法历史有精到的研究和贡献,例如启功先生解读了西晋陆机的《平复帖》,书法家必须有深厚的古文和文学功底,有吟诗赋词的工夫,诗、词、对联、序文、跋文都能自己撰写,不能像现在有的“书法家”,只会抄写古人的东西。

在王先生的这个要求标准基础上,我自己则感悟到,还应再加两条:任何“家”都不能是自封的,应是经过历史考验,由后人冠之的封号。其次,书法家不应是专业写字的,书法的工夫在书法之外。不信,你看看历史上著名书法家,都不以写字为生。

王先生的字就非常有神,但是他总说自己不是书法家,就像他说自己不是收藏家一样。这有两层含义,一是若按照他对书法家的客观标准,他认为自己没花那么多工夫,二是他对现今写字儿的就爱自冠以“书法家”称号这种做法很厌恶。其实,不愿意与其为伍。另外,他对当今书法不练楷书、不下工夫的做法很看不上,其实,做任何事都应有一个好的基础,我曾用近十年的时间习楷书,后来,有次他来我家看我临写的帖,幽默地说:“嘿,欧(欧阳询)味还挺足的,还算不错!再练练你就能不算书法家了。”让人忍俊不禁。前些年北京一著名画店的经理,说有很多人喜欢王先生的书法,让我问问王先生能不能给他们写点字幅挂在店里出售。我将此意转达给王先生,他一听就乐了,带着一种特殊的幽默和风趣的神情说:“还是让‘书法家们’去写吧!”

能做到有“景儿”、有“味儿”、有“神”的艺术品,不论类型,不论新旧,能存世到现在的,比例相当少。玩艺术品的人经过时间的沉淀,慢慢发解深入,最后能看出有“景儿”、有“味儿”、有“神”,实际上是判定艺术品好坏与否的最核心本质。能到如此鉴赏境界,自然是要见过相当多的珍品。

如今拍卖会很多。每到拍卖季节,不少收藏家都能收到很多本图录。每年一个拍卖季能有几千上万件拍品,一大摞几十本图录,看都看不过来,怎么从这么多的拍品中“刨出”东西,还不耽误太多时间,是一个难题。王先生看图录的方式挺有意思。二十多年前,王先生就能接到海外如佳士得、索斯比等拍卖公司寄来的图录。不像大多数人一页一页看,王先生看图录就像魔术师洗扑克牌一样,从图录第一页起“唰、唰、唰”地直捋,快进到最后一页,反复两三遍,看一本图录加起来大概也用不了五分钟,中间突然看到中意的便“啪”地一下按住,一定是一件不错的好东西,其速度就是如此之快!好东西绝对跑不了,也用不着为破烂浪费时间,足以说明前文所写“一眼明”的鉴赏力之高、之神。

最后——但绝不是最不重要:从为纪念王先生而动笔写这本书的时候起,也不知为什么,写着写着越来越产生一种责任感,想借这个机会,说说对当今全民参与古玩收藏和热衷“淘宝”的一些看法。我的观点与当今的主流思想,尤其和电视台主办的各种鉴赏节目推崇的观点相悖,似很不合时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憋着没说。用不着给人们“讲课”,是王先生早就告诉我的。本不应多说,这次就算破个例吧。

首先应该说明,真正的古玩和古代艺术精品,从属性上讲就不是包括我在内的老百姓所能玩儿的东西。在中国,确实有过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就是从文革后退还抄家物资到八十年代前期,在那段时间里,国宝当破烂儿,老百姓可以参与收藏,且收益颇丰。收藏有机缘,如今,这好事早就没了。古代艺术品向来是追着金钱跑的,其属性不归老百姓。从九十年代以后,我只购藏过一件样式雷的御船烫样,它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但在当今古玩行中不被认知,所以不贵,除此之外,我没有买过其他任何一件。不仅是我,王世襄先生也是如此,虽然他从九十年代后也一直收藏艺术品,但他已不再收藏古代的艺术品,而是现代人制作的家具、竹刻等。

事实上,当今我们能看到的、真有价值的、能按王先生所评价的有“景儿”、有“味儿”、有“神”的艺术品,必定都是天价。大多数媒体上的宣传加忽悠,便宜了古玩商和电视节目,东西卖出去了,收视率也上去了,可吃亏上当的是老百姓。真希望大家能明白这个理。我偶尔看过在电视淘宝类节目上拿着津津乐道的东西,很多在王世襄眼里,是纯垃圾,是因为它们比破烂还不如,因其俗恶败坏着中华文化,可常见屏幕上的人抱着这些垃圾还一个劲地在那抠饬琢磨宣扬。而真正好的东西,有那么多用王先生的话说“要粘了毛啊,比那猴儿王都精”(见本书第169页)的古玩商和财势雄厚的收藏家,“捡漏”?能轮得到咱们老百姓吗?再说,捡漏这种心态和行为,我不认为应该提倡。

这有一个观点,也是和主流的观点不太一样:中国五千年固然辉煌,但是的的确确在这五千年中,封建地主的小农经济是主流。在小农经济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中,人的眼界和意识容易短视和粗俗。所以绝大部分古代留下来的器物,是以“俗”为主线,“俗”和“糙”是其主要特征。我们承认,在五千年里最辉煌的文化,是因为“学而优则仕”,文人精英入仕为官,享有优越的待遇,在雄厚经济实力支撑下创造了世界上无与伦比的辉煌—文人艺术,包括书画和明式家具等等,但是这些与民间的东西完全不交圈儿,是极少的特例。而中国的皇家艺术品,是中央集权的产物,是皇家利用权力垄断精英人才和金钱来打造的艺术极品,工艺水准达到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些东西原本数量就不多,存世至今还能面世流通的就更少。民间当然也出现极有天分的艺匠,做了总数比例并不多的精品,归总起来,真正称得上艺术品的绝对是万里挑一。我看到大家拿着的很多自以为是“宝”的东西,实际很多都属于民俗粗糙的范畴。

我估摸着,我的上述观点会被很多人否定。但我相信,王世襄先生一定会认同这一观点。我借此机会说说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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