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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聊斋》，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狐狸精竟然可以那样纯洁。我们都说狐狸精害人，狐狸精狐媚，可《聊斋》里的狐狸精竟然可以像今天的阳光女孩一样可爱。有一位英国诗人说过：“有独创性的作家是人们的大恩人，他给文学增加新版图，他能够在不毛的荒原里面呼唤出鸟语花香的春天。” 蒲松龄这个天才作家，就在传统的狐狸精题材上，创造出阳光女孩式的狐狸精，他把害人变成救人，把狐媚变成纯真，把妖冶变成纯洁，就像我们现在那种单纯的、善良的、最有人缘的阳光女孩。《聊斋》里面就有这样的狐狸精——娇娜。 《娇娜》的故事写的是有一个叫孔雪笠的人，交了一个朋友，是狐狸精，是个男的。孔生的胸前长了一个巨痈，他的朋友皇甫公子告诉他，你这个病，我的娇娜妹子能治。然后把娇娜请来，这个女华佗就出面了，原来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娇波流慧”，美丽的眼睛秋波一转，流露出来的不是狐媚，不是卖弄风情，而是冰雪聪明。“细柳生姿”，她的腰很细很细，苗条、轻盈、秀美。 实际上，娇娜这个名字，本身就有娇美、袅娜的意思。孔生本来是胸前长了一个很大的疮，一下子看见年轻美丽的女大夫，小说里面写的是“望见颜色，呶呻顿忘，精神为之一爽”，病痛都忘了。接着，娇娜就给孔生查病，“把握之间，觉芳气如兰”，不光长得漂亮，她岙上那股兰花的幽香更让人着迷。更有意思的是，娇娜拿出刀来，给孔生开刀排脓，在这过程中，孔生不仅不觉得疼，反而贪近娇姿，唯恐开刀的时间太短。美丽的医生来开刀，我就希望你开刀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样，我不就更多地接触你了吗？ 这段写女性对男性的吸引，写得力透纸背。咱们看《红楼梦》知道，宝玉挨打的时候喊“姐姐妹妹”，好像喊了“姐姐妹妹”就不疼了，这个孔雪笠比宝玉更厉害，开刀都不觉疼，只要有美丽的女医生。孔生虽然爱上了娇娜，可娇娜太小了，十三四岁，她家里认为不合适，就把娇娜的表姐嫁给孔生，这样一来，两个人就成了姐夫与小姨。后来，娇娜一家面临雷霆之灾，因为她是狐狸精，有时候雷霆要制狐狸精，在这样的情况下，孔生挺身相救，自己被雷霆打死，娇娜嘴对嘴地把自己的红丸给了孔生，把他救活了。 《娇娜》里面有两次写到红丸。红丸是狐狸精修炼一百年、一千年，甚至几千年才能够炼出来的救命仙丹。娇娜第一次用这个红丸给孔生治病，开刀排脓，完了之后，“口吐红丸，如弹大，着肉上，按令旋转，才一周，觉热火蒸腾;再一周，习习作痒;三周已，遍体清凉，沁入骨髓”。真是神仙治病一把抓啊，转了三圈，就好了。第二次用红丸救孔生的命，小说里面这样写“自乃撮其颐，以舌度红丸入，又接吻而呵之。红丸随气入喉，格格作响，移时，醒然而苏”。神奇的红丸，关键的一吻，鬼门关上夺命还，太神奇了。 《聊斋》的点评家们，点评到这一段的时候，就说：“以舌度红丸，报之不啻以身”。就是娇娜把红丸嘴对嘴地送给孔生，不比女人献身给男人差。在蒲松龄那个时代，娇娜这个形象非常超前，所以，蒲松龄说“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我羡慕孔雪笠，我不羡慕他得到美丽的松娘为妻，我羡慕他得到了娇娜这样一个生死相交的异性朋友。 蒲松龄把娇娜和孔生的感情归纳为“色授魂与”，就是因为外貌的吸引到心灵的相通，他认为这样的感情远远超过神魂颠倒，胜过男欢女爱。娇娜和孔生不是夫妻似是夫妻，不是情人情逾情人，没有肌肤之亲胜过肌肤之亲。他们是朋友，是异性朋友，但不是一般的朋友，是深相忆，长相知，关键时刻可以献身的朋友。男女之间，能不能有非婚姻、非情人，但是纯洁执著，甚至可以共生死的友谊？从娇娜这个天真烂漫、圣洁美好的形象，我们说可以的。娇娜和孔生这种感情是超乎于友情、爱情、亲情之间的第四种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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