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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wyk1014 2014-08-09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安徽省西南部天柱山南麓皖河流域,毗邻鄂赣。司马迁《史记 · 封禅书》记载,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汉武帝登礼南岳天柱山后,南巡大江,“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川。”汉武帝这次旅程,从寻阳上船,轴轳千里,穿越整个彭蠡泽,在枞阳上岸,浩浩荡荡,旌旗蔽日,然后前往琅琊、泰山。南岳天柱山,即今潜山县境内的天柱山,后隋文帝为开拓南疆,改封今湖南衡山。寻阳,在今湖北黄梅县龙感湖北岸,与宿松县相邻。枞阳,古宗子国所在地,今枞阳县城幕旗山,这里曾发掘大量战国墓葬,山顶现建有巍峨雄伟的汉武阁,与古盛唐山遥遥相望。阳光直射浩瀚的彭蠡泽,汉武帝英雄气概勃发,射蛟于枞阳江中,豪迈地作诗赋《盛唐枞阳之歌》。

 

古南岳天柱山下的彭蠡泽,自寻阳到枞阳,烟波浩渺,占了今安庆地区近一半的面积,包括宿松县、望江县、安庆市大部,太湖县、潜山县、怀宁县、桐城市南部,枞阳县西部。这里是安徽最年轻的土地,一直到秦汉时期,大部分还都在水里。也是安徽海拔最低、集热量最高的地区,阳光充沛,盛产柑橘。从地图上看,安庆地区从皖鄂边界到枞阳,沿长江分布着众多湖泊,龙感湖、大官湖、黄湖、泊湖、武昌湖、青草湖、石门湖、破罡湖、菜子湖,这些湖泊正是古彭蠡泽遗迹。发源于古南岳天柱山的皖河,在群山峻岭间穿梭,注入彭蠡泽。远古时期,皖河入江口离今天的长江很远,大约在石牌到江镇附近。到了南宋,陆地隆起,皖口向下推移到今安庆市大观区山口镇山口村,距离现今长江已不太远。这次皖河寻拍,就从南宋古皖口开始,溯流而上,经过洪镇、江镇、石牌、王河、黄泥,一直到达泊湖之滨的徐桥。皖河流域与古彭蠡泽区域叠加,水乡泽国,尽是湖泊、河流、湿地、滩涂。

 

 

皖口艳遇      

 

古皖口有名,源于它曾经做过安庆府城。南宋嘉定十年(1217),为躲避金兵袭扰,安庆知府黄干将府城从古南岳天柱山脚下沿皖河南迁,选址于皖河入江口的皖口。黄干是宋代著名理学家,理学大儒朱熹的女婿,他白天组织军民筑城,晚上到书院讲经论史,一座凝聚着黄干文化精神的新郡城就这样诞生了。可能是这里地势比较低洼的原因,景定元年(1260),沿江制使马光祖又将府城迁徙到盛唐湾宜城渡,即今天安庆市的位置,这里地势相对较高,有九头十三坡之称。皖口做为府城的时间只有几十年,尔后长期遭废弃。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因为地处偏僻,皖口残留了不少古城堡遗迹,府城隍庙、老龙王古井、随处散落的城墙砖头,恍惚历史就在眼前。安庆至石牌的西线公路,沿皖河一路逶迤,一边是碧绿的河水,一边是苍翠的青山,把古皖口、洪镇、江镇、石牌串成一线。一早出发,走进古皖口,天空飘起了小雨。皖河岸边停泊着几艘渔船,静寂,淡远,呈现出古老的风景。皖河流到此,与长江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包括石门湖、七里湖和南侧的海口洲(今海口镇)。迫于金兵的压力,安庆郡城在大江之上辗转漂泊,先后迁徙于罗刹洲、杨槎洲,最后才永久停留于宜城渡现今位置。

 

在皖河岸边遇见一位给洗衣的母亲送伞的少女,我们便攀谈起来。很是碰巧,少女告诉我,她爷爷的住家,是古皖口最老的房子,而且爷爷也知道不少皖口的掌故。在河边聊天的时候,小雨渐渐变成了中雨,皖河一派烟雨蒙蒙,我们跟随少女来到他爷爷的老屋子。老人名叫杨积荣,今年85岁,据他介绍,杨家从道光年间开始,在这座老屋已住了整整八代。祖辈流传下的一些俗语,蕴含着真实的历史信息,譬如“拆皖城,造安庆”,这是古皖口的一句民谚,说明马光祖在宜城渡另筑府城时,几乎是拆光了皖口的城墙和建筑。这句民谚从杨积荣老人嘴里说出时,很平静,已没有当年皖口人的那种无奈与失望的情绪。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老人翻出了《白麟杨氏宗谱》,他是他父亲的第四个儿子,生于民国十九年庚午六月十六亥时,配江金莲,子五:善顺、善国、善东、善江、善伍。老人的五个儿子都离开了这座老房子,老屋只有这对老夫妇居住。告别了杨积荣老人,外面的雨已停了,阳光明晃晃的。在街口又遇到那位少女,她热情地邀请我们到她家做客,他们家楼房地势很高,很宽敞很气派,可以俯瞰皖河,还有她爷爷在岸边的老房子。路过府城隍庙,只是原先的地基,现在是一个佛教寺庙——菩提寺,不过里面还保留了一个城隍殿,寄身于寺庙之中。在我凝视城隍的时候,老是把他当作黄干,这座废弃城堡的父亲。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幸遇

 

石牌是皖河一大都会。“徽班映丽,始自石牌。(包世臣《都剧赋》。民谚“无石不成班。”显示石牌在清代戏曲中心的地位。石牌孕育了程长庚、杨月楼、郝天秀等一大批徽京剧艺人。石牌腔和安庆梆子、桐城高拨子、枞阳腔也是老徽调的主要声腔。石牌老街包括正街、后街、新民街、丁字街、永兴街,是保存完整的历史街区,文化遗迹丰富,可谓星光灿烂。

 

杨月楼和其父杨二喜、其子杨小楼,无疑是石牌镇名气最响的徽班艺人。杨月楼名气大,和他成为石牌酒肆茶坊的主要谈资,缘于一起鼎鼎有名的风月案,被称为清末四大奇案的杨月楼与韦阿宝案。同治年间,当红京剧武生与看戏的上海富商千金韦阿宝恋爱,大清律例规定地位卑贱者不得跟地位高的人通婚,杨月楼唱戏卖艺,属贱籍身份,但两人仍私下结婚。上海县令叶廷眷重判此案,韦阿宝被判掌嘴二百,判给普善堂另择婚配,杨月楼判流刑,而帮助二人完婚的韦阿宝乳母王氏京则被判在县衙前枷号示众十日,王氏不久羞愤病故。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从清代到民国,怀宁县的县治,与安庆府的府治、安徽省的省治都在安庆城,怀宁县治与安徽藩台(布政使司)相邻,位于城中地势最高的龙门口,可以俯瞰大江。县衙下有一条老街县下坡,和藩台下老街司下坡,通城西八卦门,深宅大院,卧虎藏龙,民国道教传奇人物陈撄宁就出生在县治附近的苏家巷。石牌古镇得以保存,也是源于一次迁徙。 1950年,怀宁县城从安庆城搬出,迁到皖河岸边的石牌镇。由于水运的萎缩,2002年,县城又从石牌搬迁到怀宁铁路、国道、高速公路枢纽高河镇,诗人海子的故乡查湾村就在高河。这次搬迁,对于古镇石牌来说,应该是一次幸遇,因为此后一轮高过一轮的房地产热潮,拆毁了许多老城、古镇中几乎能拆的历史街区,安庆城中怀宁县治附近的县下坡、苏家巷,也就是在这时候被拆的。而石牌,幸运地躲过了劫难。

 

石牌老街是幽寂的,落尽铅华之后的平和。徽剧兴盛之后,随北上四大徽班远去,京城的辉煌似乎与落日熔金的皖河无关。此时,石牌又开始兴起兴起草根的黄梅小戏,当年丁老六(丁永泉)唱的最原汁原味的黄梅戏就在石牌镇。一开始,黄梅戏因为赤裸裸的感官、挑逗和情欲,而被官府和士大夫排斥,艺人们从石牌到江镇,从宿松到枞阳,出没流落于皖河和古彭蠡泽。我的朋友、居住于京城的先锋作家潘军,经常回家乡石牌的街巷里弄听黄梅小戏。他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怀宁县黄梅戏剧团,他的母亲潘根荣女士是这个团最出色的黄梅戏演员,艳惊四座,父亲雷风毕业于民国国立安徽大学,是一名优秀的黄梅戏编剧,后被打成右派,被劳改。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自然是悲欢离合,从劳改农场释放后,雷风呕心沥血写了一个黄梅戏剧本,也是他平生的代表作,就是《杨月楼》。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黄泥不遇

 

黄泥老街的盖碗茶很出名。在石牌老街吃完中饭,沿皖河往上游继续前行,想到黄泥喝杯下午茶。我第一次听说黄泥盖碗茶,是安庆电视台编导刘猛告诉我的,刘猛是一个胖子,他说话的时候,我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胖子刘猛窝在藤椅里(皖河岸边王河、黄泥一带是“舒席”产地),皖河风轻轻吹拂,老街的麻石条光滑清亮,屋顶的瓦片栉次鳞比,刘猛喝的是绿茶,天柱剑豪、岳西翠兰、天华谷尖、桐城小花,都是皖地上等的茶叶,采茶季节,皖山的兰花也开了,花香沁入茶叶,冲泡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如沉醉于茶林花海中。此刻刘猛揭开碗盖,热气缭绕,香气有无中,茶馆幽寂如禅房。

 

皖河岸边的黄泥老街格局保存完好,人烟稠密,分上街、中街、下街。街坊还是从前的人物,顽强地延续着祖先的生活方式,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我喜欢这样的古镇,时光凝固,原生态街巷,原住民,原来的生活。只是上街的老茶馆仅在上午开门,下午茶没有喝成。在黄泥,越往老街深处行走,脚步越慢,心情越平静。我这样风风火火地从石牌赶过来,想在老茶馆喝杯盖碗茶就离开,抱着这样的念头,其实是一种浮躁,与黄泥,与盖碗茶,与茶客,不相容。想象一下,我坐在老茶馆,一边急急地吹热气,一边急急地啜饮,与四周悠闲散淡的气氛不协调。喝茶,在黄泥喝盖碗茶,是一种心境。不遇,或许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黄泥人老街保护意识很强,一边是古镇,一边是新城,中间一条马路隔开,互不干扰,有效地维护和延续着古镇缓慢沉静的生活方式。皖南很多老街,一旦被发现和开发,商业化浪潮便接踵而至,那里的居民也渐渐迷失了自己,蜕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商人,曾经的田园牧歌成为往事和记忆。对我而言,旅行与治学、考察是融为一体的,而通过微博,又是与创造、传播同步进行的。对当代人而言,任何地方都可能成为旅游景点,只要你能挖掘、接触、感悟那里的历史信息,并把这些信息与别人分享。鲜有游客的黄泥,藏在深闺人未识,保存着大量皖河居民古老生活信息。不遇,的确是一种幸运。

 

皖河静静地流淌在黄泥背后的树林里,有一条石板桥通向对岸的怀宁县腊树镇。桥上的河风很凉爽,对岸的山岗很翠绿,走到腊树的土地,我有一种新奇和兴奋。其实,我们的世界可不必太大,关注身边的街巷,关心身边的街坊,关爱身边的人文,我们的新自然而然就能静下来。当年黄泥镇民渡过宽阔的皖河,来到对岸的腊树,他们也会和我一样兴奋吧。从腊树再往东走,那是更大的码头石牌。风正一帆悬,潮平两岸阔,从皖河,到大江,到大海,我们可以走得很远,但也可以在故土与老伴厮守一辈子,对人生旅行者来说,其实这并没什么区别。宋儒常言月印万川,理一分殊,水中月倒映的都是同一个天上月,而任何僻远的分殊都能窥见纯正的理一。

 

 

徐桥相遇

 

徐桥古镇临近泊湖,地处太湖、望江、宿松三县交界,与皖河水系相通。泊湖之畔宏大的杨泗寺,祭拜水神杨泗将军,这是船工和水手们心中的神灵。徐桥老街有一条我走过的最长的麻石条路,穿过新胜、府前、新民好几条街巷。在徐桥,在彭蠡凹陷带北岸,视野开阔,夏风和煦,阳光灿烂。皖河古镇与徽州古镇略有区别,一裸露于水乡泽国之中,一隐逸于高山茂林之间。或许水边的阳光特别的灼热,从皖口、洪镇、江镇、石牌、黄泥一路过来,我们感觉到了皖河充沛的阳光。似乎也只有“充沛”这个语词才能形容这里的阳光,皖河、古彭蠡泽弥漫水气的阳光,从蓝天白云直射湿地和沼泽的阳光,大面积裸露的无遮无掩的阳光。

 

杨泗将军,最初源于湖南的民间道教水神,因其能斩除蛟龙,平定水患,广泛信仰于长江中下游地区。每年农历六月初六,即杨泗将军忌日,往年徐桥会举办盛大的祭祀与庙会。距离徐桥不远处的小孤山,海潮至此不复上,故称“海门第一关”。从宋代起小孤山就开始供奉天后圣母,也就是妈祖,妈祖在小孤山也称小姑娘娘。小姑娘娘和杨泗将军在此相遇,江海交汇,古彭蠡泽色彩斑斓。传说六月六庙会,杨泗将军会化身小青蛇出现。这天,徐桥江湖各大船队集结起来,在河道里浩浩荡荡排列,每条船都在船头上供个盘子,而总会有一家盘子上忽然出现一条小青蛇。这条船就成了船队排头兵,率船队航行到杨泗庙。从庙内出来一个铜器班迎接,将盘着小青蛇的盘子供在神案上。接着会唱上三天大戏,庙会期间,船工、船商、香客上庙祭祀,烧高香,将整猪整羊敬献在杨泗将军神像前,场面肃穆壮观。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石牌】艳遇皖河古镇

 

小姑娘娘信仰的兴盛源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至古彭蠡泽一带激战,留下了许多故事和传说。一次朱元璋在湖中被陈友谅包围,月黑风高,难辨方向。危机之际,朱元璋抬头忽见东北小孤山方向有明灯闪耀,心想这是神仙指路领航,众将士大声吆喝,齐心协力,向神灯方向划去,终于在小孤山与彭浪矶之间冲出了重围。朱元璋登基后,加封妈祖为“天妃圣母”,小孤山“惠济寺”更名“天妃庙”。明永乐年间,再次加封“护国祜民妙灵昭应宏仁普济天妃”。每年正月十五、三月十三日遣官致祭。官制祭文曰:“维神下奠巨浸,砥柱中流。吴楚之镇,畿甸之喉,延揽万里,享祀千秋。利有攸往,唯神是求,迄今祭奠,以迓神庥,尚饷。”

 

在徐桥,有湖风吹拂的阳光是灼热的,透明的,漫步在老街长长的麻石条路,耳畔尽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古彭蠡泽那些勇敢的水手们,在依稀的波光水影里敲锣打鼓,又渐渐随时光远去。波澜动远空,霸蛮的吆喝声,渔夫唱晚声,依旧在有风的湖面回荡,小孤山展开她的臂膀,在九江汇聚之处,迎接着孩子们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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