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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师般的匠心独运——读长篇小说《连尔居》

 文山书院 2014-08-11

建筑师般的匠心独运

——读长篇小说《连尔居》

舒文治《 光明日报 》( 2014年08月11日   13 版)

    初读熊育群的长篇小说《连尔居》(作家出版社出版),我困惑于它完全不按小说结构的一般套路,也不留下脉络可循的寻常走势。它的异数有四:没有推动情节的主线,而是一大把经纬线的交织;人物很难进行主演配角之分,他们群体登场,率性本色,是一群乡民在湖区淤泥堆积层上的“原始舞”;没有统一视角,是散点的随意照射与透视,是时空由我的自由切换,是历史现实、梦境魔幻的交错闪现,因此出现了风物写真、风俗白描、历史长轴、印象光影的奇妙组合,让人目不暇接;四十九章及后记彼此之间跨度很大,每节之间也不讲究起承转合,如水泻地,遇弯曲折,随物赋形。

    这是作家的有意为之,还是散文写作的惯性冲动使然?难道作家只求一吐为快而可以不追求小说结构的内法则吗?带着这些疑问,我对《连尔居》进行了一次再梳理,发现它的隐形结构大致沿着“现实—历史”和“物象—梦幻”两大块状进行设计。作为建筑工程师出身的熊育群,他在《连尔居》中造了两套建筑:一套是实体形态的,完全可以容纳乡民们的日常生活,让他们生活其中宽绰有余,他们要搭台唱戏,也随处可取构造之材,一转眼就能登台亮相;另一套是虚化形态的,其纵深连接着历史、传说、歌谣、想象、梦境、人心,以及自然深处的律动,这里打破了小说的边界,不受时空的局限,它们要挣脱物理定律和意识形态的严控严管。这两套建筑为虚实,为表里,为依托,缺一不可,共同完成了连尔居承载的宿命,它既是乡民社会生活的居所,又是人类精神疆域拓展的可能,也是接纳作者本人诗意栖居、切问存在、安放灵魂的家园。

    虚实相生的结构决定了它视角的多样化,既有纪实叙事的勾画,还有风物风俗的再现,更有“自我胎记和气息”的贯通。它们都服从于叙述者的内视角,是“我一个人的行走”,是我站在“现实世界的一条渡船”上的回望,而且这种内视的不断递进,使“我有了一双外人的眼睛,我是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打量自己的村庄的”。把自身置于历史与天地的大戏台,必然会带来参与历史、观照生命的现场感。据此,可以理解四十六章的自陈:在命运即将转折的当口,“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有了演戏的感觉,剧情早已定了,我知晓得朦朦胧胧,我做了自己的演员”。这几句也是后面两章浓墨重彩写连尔居人学戏、唱戏的提示:戏里戏外都是戏,演员观众都入戏,它暗示这出连轴戏在文本框架内不得不结束,但它在另一个时空是否还会有别样的呈现,这完全取决于阅读者的想象和再造。

    与这种内生性文本相适应的美学表现形态,是一种散文意味浓郁的长篇小说新体,它再一次证明了,长篇小说的别出心裁,必须有文本结构上的自觉和美学高度的把握,两者达到了一致,就会有令人惊喜的编织。《连尔居》自由放达的结构编织,也可在文本内寻找到相似性的物象表现。我感觉到,它像连尔居那棵视为神树的大樟树,根系深入,枝丫分叉,虽遭雷劈也枝繁叶茂,并与天光湖色浑然一体。它也像水草在水中,“它们对淹入水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仿佛淹过它们的不是水而是风,是风把它们吹得弯曲、摇摆,阳光下水流的波纹与草叶都在江底投下光影。草叶上还有一层空气,那是细小的白色气泡附着在叶面茸毛上,把水与草叶隔离开了”。这段文字正好能说明文本在结构、语言、细节上的美学追求,它取法于湖乡生态,崇尚自然情趣,专注于人所未见的深处细部。这种植物性生命水中泥里的延伸,使文本在整体上获得了某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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